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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燕京卫视

    茶室的熏香,混杂着晚香玉和茉莉的味道。

    甜润,又无辜。

    却像极了荼靡盛败,华筵终散后的浮华靡音。

    男生眼皮微抬,才慵散起身,抬步而出。

    绕出屏风隔断。

    颀长身影,侧落而下。

    男生分明指节轻扣于桌,漫不经心微抬眼帘,语气平静,一双漆黑的眸子垂望下来,几乎要刺进人心血肉里。

    尹真真猝不及防地一震,不知怎的,没了刚才理直气壮的底气。

    只兀自强撑着,侧头挪开了视线,却依旧端坐成一副上位长辈的模样。似是还在等着立在一旁的小辈,要怎么恭谨开口。

    男生眼皮半掀,不咸不淡地将妇人的作态看进眼里。

    才淡声开口,嗓音低冷而平静:“秦夫人。”

    这是二人见面以来,沉闷如锯嘴葫芦的年轻人,第一次开口说话。

    但他,却并未如妇人所料,有生出什么不满和怨怼情绪。

    也没有坐到对面。

    而坐着的尹真真,分明才是一副很多豪门夫人那种,不自觉的居高临下姿态。

    但莫名的,这个侧身而立的年轻人,却像是对其拿捏的姿态,全然不为所动。

    没有自惭形愧,也没有愤而慨之。

    只一副漫不经心,慵散垂睨,丝毫未将其容视入眼的模样。

    尹真真至今为止,只找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三年前,得知他已经来了京市两年。

    尹真真找到他,说:不要在京市里乱说话。

    第二次是一年前。

    说,让他回去。

    说,秦向愿意不计前嫌给他在老家找工作。

    而第三次,就是今天。

    让他,去找秦霄求情。

    让他,不要和秦涵阳争。

    哥哥?

    他一个孤儿,哪里来的哥哥。

    年轻男生眼皮微抬,垂看着这位保养得宜的妇人,哂了声,忽觉荒诞无趣。

    “秦夫人。”男生又强调似的唤了一声。

    嗓音慵散懒倦,话落得又轻又冷。

    “有件事,我想您应该好好学学。”

    尹真真冷不防的,被立着的年轻人身上这种漠然冷寂的模样,给骇到了。

    她不明白,这个一直以来都像个锯嘴葫芦,茅坑石头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势。

    一时间,尹真真甚至忘了涌泪。

    男生将妇人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却不为所动。

    只继续道:“秦先生没有教过您用脑子,养废了您。”

    “而您也认为,上学不过是个跳板,所以当年脑子里不进东西,不曾听过师长认真教诲。”

    只听男生的话,犹如寒冰般,一锤一锤地缓缓砸下。

    “那不妨,就由我这个外人,来告诉您。”

    男生语调微转,依旧又轻又冷,却忽而牵出了一道莫名的笑来。

    漠然,又乖戾。

    “那就是——”

    “当垃圾已经被您当作垃圾的一瞬间,再打包扔掉的时候。”

    男生微抬指节,落在横铺在桌上的冰凉玻璃上,轻声扣了扣。

    不疾不徐,却冷凉如冰。

    最后,男生才彻底落话道:“就不该再来凑近了。”

    男生语调微冷下去,但神情不变,依旧是那双凌厉漠然的眉眼。

    “毕竟,我也很忙。”

    忽的,男生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不咸不淡地落话收尾。

    一番话听得尹真真神情一滞,唇瓣紧抿,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死死捏着手包。

    眉间眼梢,终于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恶与愤然。

    但还不待她收拾好情绪,施压作回,男生却早就兀自抬步离去,只留下一个高挑挺阔的身形。

    但这却更让她想起了曾经因一时气急上头,就再也修不好的裂镜。

    什么百依百顺,全是狗屁!

    ……

    空气里还带着暑雨的润意,路旁紫白相晕的点地梅,低矮着身子,五瓣而簇,细叶垂立,在凉意里微绽。

    是年初时,刘冰随意在基地路旁撒了一把种子,如今已经尽数长了起来。

    男生戴着鸭舌帽,露出半张凌厉惊绝的脸,唇自然抿着,神情是贯有的漠然。

    身形挺阔,轻巧利落,步调慵散。

    这是没上赛场的程祈,平日里最常见的模样。

    绕是喻琛偶尔会泛酸那么一点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哪怕退役后,就算丢了脑子,单靠着这副皮囊也不会把自己饿死。

    褒义的不饿死。√

    放下胡思乱想,喻琛遥一招手,满脸慈父模样:“我说咱这寡王上哪儿去了,哥哥您还好赶上了,这咱马上就得开拔北上了喂。”

    手长脚长,五官英挺阳光的喻琛,就这么半搭不搭地倚在越野车旁边。

    程祈走近,将手机凑到喻琛眼前。

    显示京市时间:下午2:00。

    而刘冰通知的时间,是下午2:30。

    “行行行,毕竟我家蔚蔚没法陪我一起去,这可不就,只剩你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喻琛春风得意地一抬眉梢,摆出了脱单的神气。

    就在前几天,喻琛这小子,居然把隔壁花滑队的女单门面,给追到了。

    正式告别了两项队的寡队行列。

    一时间,直看得两项男队的寡队成员,各种“羡慕嫉妒泛酸”。

    毕竟,国家队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大多有心照不宣的规矩。

    同项目间,基本不谈。

    离得最近的两项女队人,就只好被互列出去。

    而剩下的,冰训雪训算是串门邻居的存在。

    可华国的冬季项目,向来是冰强雪弱,且不说他们还没去见到人家姑娘,就得先被人家教练一副提防人口贩子,岳丈挑女婿,越看越不顺眼地挑剔一番。

    就是见到了,他们两项队一群糙汉子,和人家搞冰上运动的男队成员,那气质姿态甚至脸,都没法比。

    他们如果是人家女队姑娘,那都不会第一眼就把自个儿给看顺眼,更别提人家姑娘自己了。

    可他们这,常年除了训练就是家的,也没机会见其他姑娘。

    那几个脸好的不急,但他们那剩下的,除了体格不错,年龄也在变长了。

    再加上这两项路,除了拔尖那几个,他们根本找不见终点在哪儿,工资也不是特别高。

    是,他们做运动员,除了奔着凭本事吃口饭来,还有为国争光添彩。

    可,他们好巧不巧,却偏偏练的是两项。

    虽然这路是自己点头选的,但这条路基本看不到希望啊。

    新闻稿子一般这么写:“我国运动员与国际一流运动员的差距,主要体现在滑行技术和能力上。”

    但那玩意儿和外交常说的“贫则争议搁置,达则自古以来。”,不是如出一辙吗?

    冬季两项,一共就是由越野滑雪和射击这两项组成。

    所以,“滑行技术”对应越野滑雪。

    射击和越野滑雪,对应“能力”。

    直言概之,就是不行,差距大。

    虽然庆幸的是,这两届冬奥会,华国两项队的人,终于有人积分能累上去了,有参赛资格了。

    但除了和他们年纪差不离的韩啸,剩下几个有资格的,都是比起他们老人来,算新人的,那几个二十出头的小崽子了。

    所以,你说他们剩下那一打还单着,还母胎单着的,能不急吗?

    而追下花滑队女单门面的喻琛,很难不说一句羡慕得让人流泪。

    哪怕每次遇上花滑教练,都被看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们想想也都能忍,真的。

    因此,喻琛话一出,远处近处整装待发的其他男队成员,无一不是投来冰一样的目光。

    实在是,这狗比得瑟地太可气了!

    而程祈,则眸光微敛,没搭理喻琛的得瑟与戏谑。

    只微抬眉骨,看着不远处围在几个教练周围的类似记者,又不全然是记者的人。

    眼皮微掀,淡声问:“那边是采访还是跟访?”

    冬季项目的雪项,一直在华国人民心里,冷得像什么似的,几乎是查无此项目的存在。

    即便偶尔有来做访的媒体记者,大多都是带着指标任务来,记录报道训练进度的。

    而最后的稿子和素材,要么是新闻上几句带过的存在。

    要么就是官方号浏览率不超过两位数,评论为零的稿件存在。

    从来不会有这样浩浩荡荡,又热闹的媒体团队,来练雪为主的两项队。

    喻琛闻言,顺着程祈视线一扭头,就立马又转了回来,嗐出声道:“听说今年燕京卫视出了个什么《探冰寻雪》的冬奥主题慢综节目,大概比纪录片要生动点?”

    喻琛后指道:“这不,人就来了。”

    见程祈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喻琛才又凑近道:“听我叔叔说,那燕京卫视台里,可是向组织领了军令状,保证不打扰各项队员训练,才抢在央台前面,先把节目给立了项上报。”

    关于燕京卫视和央台的相爱相杀,几乎都可以在老京市人的手里,出厚厚一本爱恨情仇史了。

    这就好比什么呢,好比苏省的散装市区县,和省会南京市之间的关系。

    央台是常年财大气粗,还有硬气组织给背书。

    相比之下,其实和其他卫视,待遇平起平坐的燕京卫视,就显得落差极大了。

    一山不能容二虎。

    但现在情况就是这二虎,一直在明里暗里地相爱相杀,逮着机会就暗戳戳怎么一下——单指燕京卫视里那群老古董的别扭劲。

    程祈闻言指尖拢了拢,心情有些莫名,深邃眉骨微顿。

    原来,只是燕京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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