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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怼止作(末尾有修,可以忽略)

    四目相对间,终究还是姜沂先打破沉默,唤了一声尹阿姨。

    尹真真一副草木皆兵,又惴惴不安的样子,抬眼一望,话还没出口,泪珠就已经像不要钱似的,接连涌出。

    接着,她就企图来拉姜沂的手腕。

    但姜沂早就对此习以为常,自然意料之中地避开了尹真真的动作。

    而尹真真见状一僵,便反客为主地在许嘉月的位置坐了下来,泪眼婆娑地凝望过来。

    “蒙蒙。”尹真真一泣三叹地开了口。

    姜沂笑意不改:“尹阿姨,我不记得您和前邻居有这么熟。”

    尹真真被怼得一噎。

    一时间,泪意涌得更厉害了。

    但怎么说呢,同样是凝泪而落,许嘉月就比尹真真的模样自然得多。

    尹真真落泪自然是极美的,不然也不会引得秦向当年强取豪夺了。

    凝泪成珠,缓速而落,无声而望。

    再加上本就清绝不俗的容貌,泪缓落在肤如凝脂的脸上。

    确实人见犹怜,楚楚动人。

    涕泗横流这种丑态毕露的哭,从不会出现在尹真真的脸上。

    她的哭,永远是凝泪成珠,颗颗滑落,眼眶微红,一双漂亮的眸子,也又大又亮。

    若非必要,尹真真一般绝不会失态地哭出声。

    因此每每这时,对面人,但凡多说一句重话,仿佛都是在恶意中伤。

    如果非要作比的话,大抵是很像……幼时那种言情剧xx女郎的哭戏。

    但没有苦情剧情做逻辑支撑,和没有真小白花人设填充的尹真真,哭起来后却只让姜沂觉得,其哭泣的目的性,太强。

    甚至还给她一种,无论是泪意程度,泪珠大小,落泪速度还是落泪的位置,其实都已经被尹真真,给尽数拿捏在范围内了的感觉。

    可现实生活不是演戏。

    尹真真也不是有苦情人设和苦情剧情,做背书的女主。

    所以,从小听老爷子念叨着社会主义思想长大,训练时又一直听着教练开口闭口组织方针长大的姜沂。

    只觉得,头疼。

    但还不等姜沂快刀斩乱麻地退场,就听尹真真欲语先哭道:“姜沂啊,阿姨想请你,去给你秦爷爷说一说,劝一劝。”

    “你看啊,涵阳他这才刚回国。”

    “现在外面那么乱,还有疫情,他一个人出去,要怎么过呀。”

    尹真真泪珠扑簌,语调娇憨柔弱,甚至还有些委曲求全的意味。

    对,上次的事,还没等姜沂找上门。秦涵阳就已经被秦霄利落打包,遣送去了秦氏海外的子公司。

    再加上那个叫程奇的男生,原来是练冬季项目的运动员,如今也离开了京市的基地,开始了半封闭训练。

    所以至今为止,姜沂还没有找到机会,来很正式地收尾道歉。

    最后她只来得及找姜以南,勉强加了个联系方式,然后在微信上,和男生简要说明了后续。

    至于秦氏集团,实际算是个合并集团。

    因为最初在秦霄夫人去世后,其陪嫁产业就被秦霄按夫人遗愿,一式三份,分给了三个子女。

    而大儿子秦瑞因为工作性质原因,不得经营管理,因此便是由大儿媳汪代曼主要参与打理。

    而小女儿秦盏夫妻,因为都是搞学术的,所以就全权委托给经商上很有一套的老二秦向,暂代经营。

    后来因为互联网金融风刮得厉害,三兄妹一合计,便将各自产业,合并成了一个集团。

    秦盏夫妻因为常年当习惯了甩手掌柜,所以合并后,就干脆利落地,决定只取股份拿分红。

    而秦瑞本欲效仿小妹一家,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儿子和妻子给劝服了下来。

    因此,如今的秦氏集团,当中主事的,除了秦向本人外,还有侄儿秦寄文,和秦家大嫂汪代曼。

    至于秦思远,则是处在有管理代办权,无主事权的尴尬位置。

    因为,秦思远经商天赋是很高,但因为不良于行,显然不会是秦向下一任交付承继对象的优选。

    而秦涵阳呢,是打算学他姑姑,拿股份领分红,做个除了消遣以外,不需要动脑的闲人。

    但无论是秦霄曾经想把秦涵阳,扔去新兵连挨训,到最后变成了把人送出国学金融。

    还是秦霄这次的怒火,最后妥协成了把秦涵阳扔去国外子公司,所谓的自生自灭。

    姜沂都不觉得,其中会没有尹真真在秦向面前斡旋周转,再由秦向去和老子秦霄谈判妥协的干预结果。

    至少,就所谓关于家业态度这一点,秦涵阳和尹真真,应该不是一条心。

    因为,尹真真爱哭是不假,但多年的邻居相处经历,早就让姜家女性成员,看清了一件事。

    那就是,尹真真的哭,至少每一次都是在有用的哭。

    即便被哭诉对象是冷漠的,但她也往往能把哭诉场面,哭成对自己有利的场面。

    毕竟,她一直都很无辜啊。

    “尹阿姨,您也知道亲疏有别的道理。”

    “就像您方才说的那样,外人毕竟不姓秦。”

    “秦爷爷平时,对我多和气上几分,也不过是长辈屈尊,看在我爷爷和他多年战友情的面子上罢了。”

    姜沂笑了笑,对上那道坐望而来的视线。

    她甚至还有心思数了数,尹真真到底在一边落了几颗泪。

    尹真真闻言,则眼皮跳得厉害,哭意轻滞,才情绪微变道:“你都听到了?”

    什么亲疏有别,什么外人不姓秦,这分明就是这个小告状精!在话里有话地威胁她!

    尹真真是打心底里,烦死姜家人了。一家子从老的到小的,全是那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简直比自家那个老头子脾气还要硬!

    唯一一个脾气不硬的姚夏,却简直就是个作精转世!

    也不知道她那个儿子,到底被这小告状精,给灌了什么迷魂汤!

    要说,也都怪那个死老头子,当年非要和姜家结什么儿女亲家!

    呵,自己儿女没结上,居然就把心思动到她儿子头上了?!

    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凭空被姜家那死老头,把面子扔在地上踩,居然来退她儿子的婚??

    她家涵阳,明明相貌家世脑子都不差,又哪里配不上这告状精了?!

    那她还嫌这小告状精,配不上自家儿子呢!

    何况,小时候的告状精,简直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转世,皮猴子到不行。

    一点其他家千金的淑女风范,都没有。

    还好小时候姜老头子识趣,来撤了婚事,自家儿子也还小,不知道。

    不然,尹真真真觉得,依自家儿子那个迷魂汤劲,迟早得给她来个先斩后奏,把这臭丫头给娶进门。

    到那时,她怕不是迟早要被这死丫头给气死。

    所以每每一看到姜沂,尹真真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嘛,在那个圈子里,谁家来往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谁家来往不是不和弱女子计较。

    偏这死丫头,从前最喜欢提溜着她的错处,到处告状!

    结果,惹得她在一群夫人里,至今还留有不少笑柄!!

    简直是天杀的告状精!

    迟早得被人收拾!

    且看着吧,姜家如今没了死老头子,以后要再没了姚夏和章格的娘家,以后还有个谁能靠?

    迟早也得被踢出那个圈子。

    章格还瞧不起她??只许她靠娘家,就不许自己靠自己男人了?

    富还不一定能过三代呢,且看着吧。

    尹真真最厌恶姜家人那种,一脉相承的虚伪模样。

    对面坐着的人,那眼里情绪的轻微变动,都被姜沂看在了心里。

    但绕是她不喜欢尹真真,也不得不承认,之所以看似是秦向在强取豪夺,但实则是尹真真拿捏住了秦向,这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她足够了解尹真真对姜家人的不喜,都几乎快从尹真真眼里,再看不出半分愠怒或者不满了。

    姜沂把许嘉月的包,放到自己位置上,才落坐下,笑意不改地看过去:“实话呢,就是主要信息,我确实听得差不多了。”

    “毕竟,我耳力和听辨能力,即便从前再不济,如今也该练出来了。”

    “尹阿姨,您说呢?”

    姜沂喝了口茶润嗓。

    尹真真以为自己挑了个经济价位中等,年轻人来得偏多的茶室,就应该遇不上熟识的人了。

    但也不知道老天最近是不是真让姜沂说中了,就爱撮合隔墙有耳这种事。

    偏偏就让姜沂撞见了。

    对此,她也很无辜啊。

    而尹真真闻言,指尖几乎攥紧了拭泪的手帕,却依旧涌着泪意。

    这告状精不提,她都快忘了,这臭丫头学了个穷翻译的专业。

    怎么?还想做外交官不成?

    简直笑话!

    且不说驻外苦寒寂寞,这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告状精。受不受得了,会不会哭鼻子。

    就说,累死累活地爬上去,又得多少年。

    她可都听人说了,现在翻译搞外交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老百姓看个热闹。

    几十年爬上去,做个传声筒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那阿姨还有个请求,姜沂你不介意阿姨开口的吧。”

    尹真真动作轻柔地拭着泪,人见犹怜地开口。

    听着这么多年换汤不换药的腔调,姜沂忽觉好笑。

    便好整以暇地对上尹真真的视线。

    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尹真真欲语还说地望了女孩一眼,才哽咽开口:“就是你看啊,你们几个孩子如今都是大孩子了。”

    “小时候,感情是好。”

    “但阿姨就想着,这男孩女孩,是不是该避避嫌……”

    “姜沂你,你就别再缠着阳阳了,算阿姨求你,好不好呀。”

    语毕,尹真真便摆出了一副为母则刚,又委曲求全,顾全大局的模样。

    “不然,别的女孩一听说涵阳身边有你,都不愿搭理涵阳了。”

    尹真真低低抽泣了一下,才泪眼盈盈地继续道:“阿姨如今年纪大了,当初也没上完大学。”

    姜沂神情不变,细看了看那张保养得如桃李年华,最多二十出头的脸。

    继续等着对面人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所以阿姨呢,其实就和那些老百姓的母亲,是一样的愿望。”

    老百姓?

    姜沂听得发笑,眼帘微掀,却没有打断。

    不过才几十载,就已被最多上数四五代,也是从泥地而拔的所谓后辈,反客为主地分了三六九等么?

    至于尹真真对着秦涵阳,自持母亲这个身份,那对着秦思远和秦又夏呢?

    “就希望自己孩子能平平安安,婚姻美满。真的,我再没别的期盼了。”

    没有别的?那秦氏就没想过争吗?

    姜沂眉梢微动,但笑不语。

    而尹真真看姜沂一副茅坑石头,不疼不痒的模样,只好继续道。

    “而且阿姨也是为你好。”

    尹真真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毕竟你一个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你们两个孩子,始终这样不清不楚的,那对你以后的对象也不公平呀,对不对?”

    顿了顿,尹真真才一叹,楚楚可怜道:“而且阿姨相信,只要你有心婉拒涵阳,他一定就不会再纠缠了。”

    “阿姨生出来的孩子,我了解。”

    说完,尹真真才在最后,落下了一滴——

    若是许嘉月在场,也会忍不住用相机抓拍下来,或许还会称一句“绝美”的泪来。

    哭戏漂亮收束,但对面的女孩,仍是一副不痛不痒无关己事的模样。

    尹真真捏着手帕的指尖,顿了顿,迟疑地有些拿不准。

    难不成,这告状精转性了?

    以前可是一点就着的。

    现在怎么没半点反应?

    这不应该啊……

    就在尹真真还准备润色添话的时候,对面姜沂相比之下,就坐得有些闲散。

    完全和端坐不改气质的尹真真,形成了优劣对比。

    但姜沂是劣。

    尹真真才是那个优。

    几息静滞,尹真真作出一副又欲涌泪的模样。

    却被姜沂打断了。

    女孩笑得和气,话却说得很无礼:“尹阿姨,您先别再哭了。毕竟秦叔叔又不在这里。”

    “我是懒得给您递纸的人,不然得递地手酸。”

    姜沂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

    几乎又让尹真真回忆起了,她记忆里那个牙尖嘴利的告状精!

    “你!”尹真真怒意微起,控诉欲斥。

    但因为习惯了示弱说话的态度,所以整幅画面看上去,全然是姜沂得理不饶人,欺辱长辈的模样。

    姜沂眉梢微抬,笑了笑:“实话告诉您,从前我愿意规规矩矩地,叫您一声尹阿姨。”

    “不是看在秦爷爷面子,也不是看在您丈夫面子,更不是看在您小儿子或者您自己的面子上。”

    顿了顿,姜沂才哂了声,缓声落话:“而是看在,我爷爷和秦爷爷多年交情的面子上。”

    话落,姜沂也没管尹真真是什么神态反应,偏了偏头,少有地露出了几分属于十九岁少女的狡黠灵动。

    然后带着笑意,并不避讳地开口道:“但现在我爷爷不在了,所以我也就不需要看面子了。”

    “没了五指山,可压不住弼马温。”

    “您说呢?“

    姜沂抬眼对上尹真真的视线,语气闲淡平静,将眼弯了弯,夺目张扬的五官,罕见的显出了几分乖巧。

    然而尹真真却只觉姜沂是故意在威胁她,神色大变,捏着手包。

    却还是记得摆出一副看白眼狼的模样,心痛道:“你!你就不怕我告诉老爷子吗?你扪心自问,姜沂,他平时不宠你吗?”

    姜沂眉梢轻抬,无视掉尹真真的唱念做打,偏了偏头继续笑道。

    “秦爷爷多宠我,那不知道。”

    毕竟尹真真有句话说得不错,她不姓秦。

    亲疏有别,人之常情。

    姜沂指腹摩挲着杯壁,将眼微弯:“但我一定知道,他不仅宠又夏姐,还心疼思远哥。哦,还有秦瑞叔叔和秦盏姑姑的孩子。”

    老人秦霄,就是因为看不惯尹真真,外加当年气着秦向把秦涵阳非要抱走教导,结果成了如今的模样。

    所以相比之下,他也连带着,并不那么待见秦涵阳。

    而这一点,一直都是尹真真心中的一根刺。

    果然,闻言后,尹真真再难维持那副示弱模样,情绪大变。

    “姜沂你!!!”

    原来,尹真真生气是这个样子啊。

    姜沂忽觉无趣了。

    “您放心,虽然我是小时候被您亲封的小告状精——”

    “但只要您别招惹我,让您小儿子别招惹我,我就不会怎么样,也不会回家告状。”

    “毕竟,如今我人大了,得要脸。”

    “我又没法像您一样,随时随地备上几公升的水在眼睛里。”

    “至于今天的事,您可以放心,至少不会从我这儿往外说。”

    “而且我也对您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

    “毕竟我很忙。”

    姜沂好整以暇地,一番番砸话下来。

    接着,便将桌面上以尹真真的眼光,必然看不上品质的抽纸,递了过去:“您慢慢哭,别急,但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姜沂便欲起身离开。

    但起身时,她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转过头,将恣肆的眉眼,笑得乖巧:“忘了说。”

    “您呢,哭得确实很漂亮,也很赏心悦目。”

    最后意味不明地扔下这句话,姜沂便转身,彻底离去,步调闲适。只隐约瞧得见一点裙摆影子,掠过屏风,便再不见踪影。

    而刚走出这处屏风隔断的姜沂,也正好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已经看戏很久的许嘉月。

    姜沂张扬眉眼,漾出笑意,迎了上去。

    便和许嘉月气氛友好地,径直走出了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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