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

    灵昭寺香火鼎盛。

    安颜膜拜完了那副绣圣手绣的菩萨像,求着乔知鱼一起去拜正殿的黑脸观音。

    乔知鱼便笑她口是心非,分明是春心萌动,来这灵昭寺就是为了求姻缘。

    可是安颜却怅然道:“真的不是来求姻缘的。”

    “我要成亲了。”

    乔知鱼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猛地回头看她。

    身后,那个粉色衣裙的少女正仰着头,凝望着这庙里的漫天神佛,那张年轻的脸上,除了浅淡的忧伤,更多的是对前路的迷茫。

    “爹爹将我许给了张家的小儿子为妻。阿娘说,张家那个小公子与我年龄相仿,人也可靠,我嫁给他后半辈子都会享福。哥哥说,张家是云川蚕丝皇商,手里有最好的丝线,等我嫁过去了,他们就会给我家许多丝源,我们今后就再也不用受锦绣衣庄的挤兑。”

    “爹娘为我找好了姻缘,我不能再求了。”

    乔知鱼震惊之余,一时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可千头万绪萦绕在心头,竟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

    她真的很不想看到安颜这么早就成婚,毕竟安颜才十六,在她的心中,小绣娘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正应该是无忧无虑放纸鸢玩秋千的年纪,嫁人成家这种事情还太过遥远。可是,这是在古代,十六岁已经是及笄礼已过,可以成婚了。

    她很想问问男方多少岁,有多高,长相如何,性情怎样,配不配得上安颜,可是这是在古代,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颜本人应该也不知道男方长什么样子。

    或许她应该祝福?可是她并不觉得这桩婚事的前景很不错,反而觉得盲婚哑嫁,风险重重。

    “安颜。”

    乔知鱼斟酌着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比起你娘怎样想,你哥怎样想,我更想听听你怎样想。”

    “我不知道。”

    安颜神情中的迷茫之色更重,“我没有成过亲,也不知道成亲是什么体会。如果它不好,为什么每个长辈提起婚姻,总是一脸喜色,好像它是人生中顶顶重要的大喜事;可是如果它真的很好,为什么每个姐姐出嫁的时候都会哭呢?”

    “好想逃跑啊,可是,人生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不能逃的。至于前路,就只能请菩萨保佑了。”

    安颜在神佛之下低首,双手合十,虔诚地阖眸跪下。

    青烟袅袅的佛前,她轻声说出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信女别无他求,只求能遇上一个好人,下半辈子和和顺顺,挣不多不少的钱,过完普通,平凡的一生。”

    乔知鱼注视着她闭目祷告的侧脸,只觉得心中无限的怅然。

    她很想告诉小绣娘,对于婚事,想结就结,如果害怕,大不了退婚,单身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转念一想,这是在古代啊。在这里,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是女人这辈子里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是,她女扮男装,不用去考虑婚姻嫁娶的问题,倒是洒脱,可她能带着安颜也这样吗?她迟早会购买界尺回到自己的时空,她能保证被留下来的安颜一个人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或许迈入婚姻才是古代寻常女子最好的选择。

    乔知鱼双手合十,也缓缓跪在了漫天神佛之下。

    她从来不信神佛,可是此刻,她衷心的祈求上天能赐福于身边这个姑娘,让她能按照古代女子最踏实的人生轨道,嫁人、生子、孝顺公婆、抚养后代、夫妻和美、举案齐眉……就这样,快快乐乐,波澜不惊的过完一生吧。

    山风把腊梅花香吹向人间,寺庙的钟声,敲到了第三下。

    走出灵昭寺时,已是傍晚。

    乔知鱼正给安颜展示自己为她抽到的上上签,转角便遇到了熟人。

    知州千金吴珠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乔公子,好巧,这位是……柳家的千金?”

    乔知鱼有些尴尬的客套着,“吴姑娘,又见面了,你记性真好,哈哈……”

    安颜怯怯的行了个礼,“吴姐姐好。”

    吴珠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乔公子,如果吴珠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有婚约在身的吧。”

    “安颜是阿莹的挚友,阿莹去世后,我把安颜当妹妹看的,不要误会。”乔知鱼随口解释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去。

    只不过乔知鱼的离去是真的洒脱离去,而吴珠坐在马车里就开始提笔写信。

    “有情况,必须赶紧让小芸知晓。”

    坐在一旁给她掌灯的铃儿疑惑道:“什么事啊,这么紧急,小心伤着眼睛。”

    “什么事?刚刚你没看到,柳家那个小姑娘勾着乔临的胳膊。幽深小径,孤男寡女,拉拉扯扯,你侬我侬……”

    吴珠面露不忿,奋笔疾书,“小芸,你头上戴绿帽子了!”

    “这封书信,加急送到上京。”

    三日后,上京裴将军府。

    府内乱成一团。

    “还没找到?”

    潇潇焦急的询问着下属,“瀑布底下找过了没有?石头缝下面呢?每一块大石头全都搬开,仔细的找,一寸都不能放过。”

    病书生唉声叹气,“姑奶奶你想点儿他好,人都在大石头底下躺着了,还能是喘气儿的吗?”

    “那有什么办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潇潇指着门口的黑衣男子,气得咬牙切齿,“三个月,都过去三个月了,你才说公子失踪。宋石,你行,你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公子临行前下的封口令,此事绝密,不得泄露。”宋石面无表情,眼神毫无波澜。

    “他自己都失踪了你还管他什么封口令!”

    病书生赶紧劝架,“好了,宋石只能听令,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用搜石头缝。”宋石瞥了一眼潇潇,“已经找过了。”

    “公子夜探贤王名下的飞云山庄被暗算后,被带到那处悬崖边的别院,后来他明明逃出别院,却不知为何跳下悬崖。公子一向机警,他应该是自有打算,有可能他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避开我们自己去探查。”

    “然后一去三月,音讯全无?他与乔家那小子的婚期在即,我不信他能一点消息都不回,一定是出事了!”

    “此事确实反常。”站立一旁的青衫公子开口道,“云谏与我和藏海是至交,有什么计划,都会与我们商洽一番,这三个月以来,我们二人都未曾收到他的书信。”

    “悬崖下的瀑布连接的河流下游是黄淮一带,藏海已经派暗卫去搜寻了,如果有消息,相信不日就能找到。”

    病书生拱手道:“多谢尚书大人和殿下挂怀了。”

    户部尚书林荀赶紧扶起他,“我们三人自小一块儿长大,他的事,我们自当挂心。这些时日,如若有任何消息,有任何需求,速速来告知与我。”

    “有书信!加急书信!”有小仆从院外快步而来,打断了屋内人的谈话。

    潇潇眼前一亮,赶紧迎上去,“难道是公子送回来的?”

    小仆摇头,“是云川寄来的,好像是知州家的吴珠小姐。”

    潇潇皱起了眉,三两下撕开一看,攥着那信,气得头顶都快冒烟。

    病书生问道:“怎么?什么事啊。”

    “我就说他不是好人,公子生死未卜,乔临却……奸|夫淫|妇,不守男德,我要砍死他!”

    而乔知鱼这边,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上京里某个厉害女人的暗杀名单。

    云川这几天都是大太阳,天气好,生意也红火,她忙着清点账目,有时也帮忙搬酒。

    之前她发出去的神仙醉酒方初见成效,有些手脚快的酒户都已经酿出成酒发售了,所以这几天她的积分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在上涨着。相信再过几天,能涨得更快些。

    她没藏私,宣之于众的酒方和她自己酿神仙醉的方子是一样的。只不过,十年份的基酒不是谁都能用得起,所以平价版的神仙醉就是用普通的烧酒做基酒。既然都是平价版了,酒魂是肯定没有的,味道差了一点,风味也稍微淡些。

    十年份基酒配制成的精英版神仙醉,目前整个江阳城,仍然只有她这一家酒户酿得出来。

    安颜再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小姑娘一直崇拜绣圣,她便让吴伯留意一下书画古玩市场,看看有没有绣圣真迹,有的话就买回来,贵点也无妨,反正现在她手里满打满算都有四千两,不差钱。

    吃过午饭,歇了会儿,乔知鱼便背着手往西街何掌柜的茶铺溜达过去。

    西街的何掌柜,表面上是个茶商,实则还兼职掮客,专门为一些不方便摆到明面上的营生牵线搭桥,据说业务范围极广。乔知鱼平日与他并无交集,今日他突然让小厮唤她前来,神神秘秘地说给她拉来了一批大单子。

    听他那语气,总感觉这“大单子”多半来路不太正,可能还很烫手,不过既然人家都派人来请她了,那多少来看看,不行就推了便是。

    “呦,乔掌柜,稀客稀客啊!”

    乔知鱼才刚一踏进茶铺,何掌柜就热络无比的迎上来。

    “何掌柜,好久不见。您这,给我拉了什么大单子?先说好,我家底薄,经不起折腾,违法犯律的事情可不敢做。”乔知鱼一上来就把话挑明了。

    何掌柜老狐狸一样笑着,“看你说的,什么违法犯律,不过是给朋友行个方便。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嘛。来来来,后院请,喝口茶喝口茶。”

    乔知鱼可不会被他糊弄过去,一边走着,一边追根究底的问:“能不能问问这‘朋友’是您在哪条道上认识的,黑|道白道?”

    何掌柜一愣,“呃,茶马古道。”

    他左顾右盼,“人呢?刚刚让他在这儿等着的,这一会儿工夫……”

    他歉意的笑了笑,“这位朋友不太坐得住,我去找找,乔掌柜先坐会儿,喝茶。”

    不太坐得住,又是在茶马古道上认识的,不会是马贼吧……

    乔知鱼腹诽着,端起手边茶盏来了一口,砸吧了两下。

    嗯!蒙顶甘露!嗯,好东西,多喝几口。

    “你是乔临?”

    一个爽朗的男声突然从走廊暗处传来。

    “嗯?我就是,怎么了。”乔知鱼赶紧抬起头,擦了擦嘴。

    “赵雷庭提起过你,你是他兄弟赵季的安答,赵雷庭又是我的安答,所以以后——”

    “你就是我的安答!”

    男子从黑暗中走出,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头蓬松炸毛的乱发,乱发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清澈的愚蠢。见乔知鱼看他,他咧嘴一笑,骄傲地露出白得闪光的两排牙。

    乔知鱼一愣。

    这人,怎么这么像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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