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挠挠头，是一副很担心的表情：“叶子，他们那些人私底下都聊疯啦，把你家的底细都扒了个干干净净，连你小学时候的暧昧对象都……”
林叶皱着眉头在小日报上看了一圈，一脸的疑惑：“他们讲的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嘞。”
什么“小学时候就能暴打三名男同学”，什么“中学期间和老师不清不楚”，还有“大学为了获得荣誉不惜和室友翻脸”……
这样的小矛盾数不胜数，真正的大错却也翻不出来。
总而言之，她林叶现在在公司里的风评是“不好惹，但也没那么不好惹”的一个新职工。
“他们倒是聪明呢，真要涉及到了违法乱纪，公司一定会出手，然后这些谣言就会被澄清。这样苍蝇一样烦人的小消息最是保险，我既没那个本事把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翻出来证明我的无辜，又不至于把公司领导惊动，他们还满足了嚼舌根的乐趣。”
林叶嗤笑一声，旋即将纸还了回去。
“小日报不就是这样的吗，从来不写大事，只写同事之间谁和谁翻了脸，又谁和谁吵了架。大家不都是把这个当乐子看的吗。”林叶三两口扒拉完饭，道。
小唐撇嘴：“我是怕你不知道这事，到时候吃亏。”
“唔，要不是你们来找我，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呢。确实要谢谢你们，我说我不在乎，确实也怕别的无聊的人当了真，一层又一层添油加醋下去，恐怕还真会出点什么事呢。谢啦。”
林叶笑眯眯道：“所以说你们一窝蜂这么费劲地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个？”
“也不全是。”小唐说，“我们也的确好奇，你和那个叫方什么的观察员，是怎么个事啊？”
林叶思忖片刻，开始装傻：“什么我和他？你们要问啥呀？”
身后的一个档案室职工接话道：“不是有个什么笔记本涉密吗，那个叫方树的把东西从东方市场买回来，就转头塞给你了那事。”
“啊……”林叶心理琢磨，果然人的八卦能力是不可估量的，这才几天细节就被传开了，她再要装傻可就要收着点了。
考虑是这么考虑的，林叶开口又是另一回事：“怎么你们知道的比我还多？”
“那你都知道些啥啊？”小唐问。
林叶眨眨眼：“我就知道他们在我这里找东西，然后找完了就问我些无关紧要的话，接着我就被放出来啦。”
“你看到那个笔记本的内容了吗？”
“什么笔记本？”林叶脱口而出，又紧急补充：“哦，他们是拿走了个本子，不过那不是我的，所以跟我也没关系啊。”
左侧的同事明显还有怀疑：“就是那个本子，那本子里可都是机密内容，你看过了吗？”
他的眼睛里露出亮光，好像是在打听村头寡妇屋里有没有睡过新男人一样。
林叶不答，倒是反问：“机密内容？你看过了？”
同事哑口。
林叶苦笑着摊摊手：“我确实不知道那本子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我就是存放处，你们以前找我看管东西的时候我还翻过你们的东西吗？在档案室的时候我就一个啥也不管的脾气，怎么你们会觉得我去了观察所就会变了一个人啊？
“确认我无嫌疑的是调查科，人家警卫署都没下来找我，你们咋一个个的都好像很希望我看过那里头的内容似的,怎么，要给我定罪？”
见周围无声，林叶接着调侃：“还是说你们明知道那个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巴不得我因为这个倒霉？这里头到底有啥啊？”
她眼尾一勾，拿着一股更浓的八卦表情，将周围人挨个看了过去，场面有些尴尬。
小唐连忙打圆场：“哎呀，我们大家这不是……这不是关心你嘛……”
“哦，我看也是,毕竟这么多年的同事了。”林叶眼睛笑眯眯的，长长的睫毛刚好挡住了眼底的疏离。
原本她就和这些同事不甚熟悉，连在梁静海面前她都避重就轻蒙混过去，何况意图不明的外人。
这一顿饭吃得如何林叶并不在乎，她自己的那份反正已经消灭干净了。
“多谢款待，下回有机会请你们喝果汁。”林叶浑然不觉前同事们的尴尬氛围，笑着对小唐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接下来长达一周的时间，不论谁来找林叶打听，她都统一一个回复：“只负责看管，其他不知。”
小日报上关于她的小道消息，在飞了几天后也渐渐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则公告：
『伊沙利亚人类观察所一级观察员方树，因涉密行为已构成违反公司制度的情况，现决定解除与之劳动关系，交由公国警卫署全权调查。』
林叶刚上交了本周的全部观察记录和原稿，在负责接收的同事审视的目光下晃了出来，路过公示栏时看到了这份通知。
她好奇其中细节，但也知道公示栏前人多口杂，她就是要避嫌也不能在此处久留。
何况，每个员工宿舍的门前都会有一个信箱，那里正躺着记录每日大事员工日报。
林叶在门口驻足片刻，大致确定没有人在周围蹲守她之后，轻手轻脚拿出日报，迅速开门闪身进去。
这小小的单间承载的是她难得的清静。
林叶有个妹妹，比她要小十多岁。
好像从她中学开始，家里就充斥着妹妹的欢呼尖叫声。
爸妈买的房子不大，不够她单独拥有一间卧室。
她在家的每时每刻都要在妹妹和家人的欢笑声度过。
她不讨厌妹妹，甚至很喜欢她。
前世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却也不及这个世界的家庭半分温暖。
但……
一天到晚没有控制过音量的热闹，林叶实在是有那么点消受不起的。
好在公国有法令，但凡是外出工作的职工都会配备员工宿舍，多林公司的硬件设施是最完备的。
员工宿舍，还都是一人一间。
天堂啊。
林叶能凭借普通大学的资历进入多林，确实要仰仗父亲的关系。
可父亲再怎么样走动人情，也只能把她送进众多档案室的其中一个工位里。
去年的调令来得出乎意料，却让得知这个消息的父母在家中雀跃了许多天。
“啊……我不过是从一个虾米岗到了一个沙砾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休假时，林叶在家中帮妹妹剥虾时这样问道。
林父慷慨解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铁饭碗？观察所那种地方，你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突破点去记录，哪像那种谁都可以替代的打杂整理员？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伊沙利亚人来到咱们公国多少年了，你看咱们有人研究出个名堂了吗？”
妹妹吃得慢，于是林叶顺手从剥好虾肉的盘子里又捏回一只塞进嘴里：“研究不出来，不就证明没什么好研究的嘛。”
“既然没什么好研究的，那你猜联盟为什么不放他们回去？”林父眼里意味不明，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反应。
“唔——我好像有点懂了，可这种事怎么听怎么神神叨叨的。爸，瞎琢磨可以，但造谣可是犯法的。”林叶做鬼脸。
林父照着她的脑袋就给了一个暴栗：“你这个孩子，在讲什么过分的事情啊？联邦里的事情啊，那些大人物们心里可复杂着呢。我说你在档案室带了那么久，是不是就是因为没什么机会和人打交道，所以都以为人人单纯如所见啊？”
林叶干干一笑，手上还有虾子的汤汁，于是用手腕揉揉脑门，嗔怪道：“我知道啦，对人留心眼嘛。可是天天疑神疑鬼的又能过好什么日子呢？都说档案室见不到人，观察所难道就能见到了吗？就是见到，也不过是些寿命短短的伊沙利亚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联邦人的身份活了太久，以至于逐渐忘记了以年龄作为衰老标准也是她的前世通用的法则。
林父还要说什么，林叶紧忙插话：“我到时候管好我自己就可以啦。”
话至此处，父女两个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闺女的脾性林父是清楚的，林叶能对谁都设防，并不是出于他这么多年的耳提面命，而是他的这个闺女，生来就是这样一个薄情的性子。
就是有事相求，也不会和盘托出，都是你问一句，她掂量着把想告诉你的告诉你。
多的，一句没有。
非要问，那一定是假的。
许多家长都要求自己的孩子对父母坦诚相待，唯独林家父母觉得没有必要。
“孩子，只要是你觉得正确的事，去做就是了；如果有疑惑，尽可以来问我们。”
这是林家父母和林叶之间的默契。
宿舍里，林叶将一条腿架到桌面，整个人仰靠在椅背上。
她哼着小曲儿将日报翻开，在其中寻找关于方树的处分通知。
同样是一级，“涉密”和“窃密”的严重程度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和公告栏上的写的大标题内容一样，方树因在东方市场私下交易机密文件，已经在前天晚上移交到了警卫署手中。
林叶怔怔地对着日报上的白纸黑字出神，其实如果方树到了警卫署，在“笔记本究竟有谁看过”这个问题上说不清楚的只有她一个。
方树从收购到潜入她的宿舍区，这时间线都对得上。
但直到事发前，这个笔记本的下落是未知的，它有没有被带出，有没有被林叶翻看，也是未知的。
按理说，从调查科开始就不会取消她的嫌疑。
方树和她，应该都是涉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