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蝴蝶

    还是说……

    林叶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头从房间的天花板开始审视。

    多林公司已经具备了电话监听的技术,知道这个情况的林叶才会在那晚给方树打那么一通电话。

    窃听是有可能的。

    公国科技报上还没有刊登过关于在目标未察觉的基础上,将人的行动像放电影一样记录下来的技术。

    监视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就算有,也应该还没投入使用。

    是望远镜吗?

    林叶回身看向窗户,出于习惯,她每晚都会将窗帘留下一个缝,用来等待月光。

    可是宿舍区有这么多员工,光观察所里就有数以千计的观察员,更别提还有别的部门。

    就算一架望远镜可以同时监视四五个房间,这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一般产业能承担的。

    林叶将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简单过了一下,便放下不提了。

    就算在对面大楼里真的有人举着笨重的望远镜对准她的卧室,那又怎么样?

    她甚至连替方树写材料的处分都没有收到,谁知道上层的领导们是怎么安排的。

    既然她已经走了出来,一旦案件被复查,那也是调查科渎职。

    他们比自己先完蛋。

    『观察时间:1896年5月27日  观察地点:绘画室

    观察对象:369022  观察对象性别:女  观察对象年龄:6岁

    观察者:二级观察员林叶  观察者工号:172104431』

    距离上一次风波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小日报上早就找不到有关林叶的小道消息了。

    林叶抱着小板凳,经过两轮消毒后顺着走廊直达绘画室。

    同一时间路上有许多同事与她擦肩而过,但大家都穿着防护服,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就算真的还有人对那个涉密的八卦好奇,也没办法精确地在人群中找到她。

    林叶轻声哼歌,她好像不仅适应了如今的工作,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绘画室是一间半开放的活动房,其中不乏各种花草植物,甚至还会有几只小兔子在地里打洞。

    在绘画室的正中间,有一棵三层楼高的树木,在自明板下沐浴着人造的日光。

    这样大的房间,自然不可能只有伊沙利亚幼儿在其中活动。

    林叶举目简单环视四周,在鸣笛声结束后,房间里已经站了大概六名观察员。

    他们各自一手抱着记录板,一手提着小板凳——拿板凳这个传统不知道是从哪一位优秀的前辈那里传下来的,后来竟然成为了所有观察员约定俗成的配置。

    22号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瘦瘦高高的,林叶从树后转出来的时候,才看见她的身影。

    彼时她正在仰头张望些什么。

    见林叶找到了自己,22号将眼睛转过来,深黑的眸子静静端详着她。

    “您好,我是22号。”22号自我介绍道。

    林叶点头:“我知道,你好,22号。”

    听到了回答,22号狡黠地笑了:“姐姐您好。”

    “你……你好。”林叶不太擅长寒暄,她疑惑地小声问道:“刚才我们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吗?”

    “我的朋友教我,打招呼要精确到性别才有礼貌。男士是‘叔叔好、哥哥好’,女士是‘阿姨好,姐姐好’。”22号如是说道,“可是我害怕叫错,这样会显得很不得体。”

    她是在……试探?

    林叶微微歪过头:“所以你是在测试我的性别吗?确认了之后,你才能放心地和我打招呼?”

    22号承认:“是这样的。姐姐,我今天的计划是画蝴蝶。”

    说完,她抬起手,直直地指向天空。

    半开放的活动室飞舞着白色的小小的蝴蝶,它们没有什么别致的花纹,但是观察所内不可多得的景物。

    林叶沉默地将小板凳放在桌边,那里摆放着带有“22”数字标签的画本和画笔。

    “我没办法观察它,它们飞得太高了。”22号的声音有些沮丧,看样子是在等待林叶的安慰。

    “很抱歉,我不能替你抓蝴蝶,我们有规定。”林叶尽可能同样表现出遗憾,眼睛紧紧注视着她的表情,笔已经捏在手里,就等着随时记录了。

    观察所有明文规定,所有观察员不能和伊沙利亚幼儿有过多接触。

    这有一层原因便是伊沙利亚人体内携带的未知病毒。

    观察员的职责只是观察,他们只求尽可能保证所有幼儿的发展遵从本性。

    如果幼儿真的有需要,可以呼叫对应的保育员进来协助。

    但为了抓蝴蝶而劳烦保育员们,也确实没有必要。

    22号反而很随性地摆摆手:“我们不需要抓住它们,它们是自由的。但我有别的主意。”

    说着,她对着林叶眨一眨眼,那个机灵劲儿让林叶想起了家里的妹妹。

    22号跑到桌边,在她的画笔盒里掏出一块方糖。

    这大概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留下来的。

    她将方糖放在叶子上,又从洗手池捧来一小滩水,通过手指轻轻滴在方糖上。

    糖块迅速溶化,在叶片上形成甜甜的池塘。

    林叶静静看着,直到22号将这一切忙完,等她托着小下巴候在一旁。

    这时林叶开了口:“这个主意是谁告诉你的,怎么这样新奇?”

    22号仰面追着飞舞的蝴蝶注目,漫不经心道:“很久以前,有个大姐姐告诉我的。但是那个时候天气很冷,蝴蝶们还没有出来,所以她说我需要等到夏天。”

    公国的气候偏暖,夏天在五月中就已经到了。

    林叶垂眸,在记录板上随意写下了几个关键词用于备忘。

    绘画室里的花朵并不多,相较起来,22号制作的糖水显然更有吸引力。

    很快,一只纯白色的蝴蝶翩翩落下,口器伸入糖水时,背上的翅膀还在微微晃动。

    22号大气也不敢出,欣慰地笑道:“您看,它吃得多香啊。”

    “可是你偷偷拿走了方糖,这没问题吗?”林叶不知道负责教育的教化司都会教给他们什么规矩,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22号吐出一个舌头尖:“您别说出去,好吗?”

    林叶笑着反问:“这是你第一次做吗?”

    “不是。”

    “那我是第一个看到这件事的观察员吗?”

    “是的。”

    林叶忍俊不禁,但职责相关,同一个房间里还有其他同事,她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在他们的观察记录里添上多余的几笔。

    她只能摇头:“我会记录这件事,对不起。”

    “好吧。”22号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被拒绝,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被进食的蝴蝶吸引。

    “那个姐姐和我说过,小孩子犯错是正常的,她小的时候也经常挨骂。大人们通常都会给初次犯错的小孩子一个机会。”

    “嗯……很少会有人告诉孩子们第一次犯错是没关系的,起码我的家人一直教育我,哪怕是初次,哪怕是无心,犯了错就是要承担责任的。”林叶不能认同,下意识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这不算思想灌输,只能算一次普通的交流,对吧。

    22号说:“姐姐和我说过的,虽然我们通常会得到宽恕,但是这不代表一……哦,那个词是‘一笔勾销’。所以我们要小心一点。”

    “好吧,你说的那位姐姐,现在引起了我的关注,小姐。”林叶笑道,“和你说这些话的孩子是谁?你知道她的编码吗?我想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先把它记录下来。”

    眼前这个孩子还不知道她刚刚“出卖”了“带坏”自己的同伴。

    林叶自己不喜欢被“背刺”,但精确记录观察对象的言行是她的职责所在,两者经历短暂地权衡,她决定将此事作为重点记录内容。

    22号诚恳地抬眼望过来,她的动作惊飞了那只白蝴蝶:“她和您一样,姐姐。”

    观察员?

    林叶笔尖顿住,她感慨真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不属于他们的职责却非要有人去揽。

    要是让教化司的人察觉到这些伊沙利亚人拥有了他们未曾教授过的思想,还不知道要怎样闹翻了天呢。

    “好吧。”林叶无奈地认命,她管不到同事头上——除了记录,她什么也做不了。

    22号站起身,将盛着糖水的叶片放入草地,不一会就会有蚂蚁爬上去。

    林叶歪着脑袋自言自语:“这孩子,蚂蚁成群出没的话可是会引起注意的,你最好祈祷这块方糖早一点被它们吃干净。”

    这些话自然没有被22号听见,她回到位置上,心满意足地翻开画本,提笔就在空白的页面上画出痕迹。

    “姐姐,我的纸是白色的,蝴蝶也是白的。”22号画到一半,突然停笔。

    “那又怎么了?”林叶正在完善她的观察记录,但听到了22号的话,仍旧跟着放下笔来,转头看向她。

    “这样会让我的画面很单调。”22号说。

    “虽然我不是画家,但或许你可以试着把背景丰富起来,画上漂亮的花花草草,这样就会显得没有花纹的蝴蝶十分特别。”林叶简单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22号左右端详着画面,又看了看四周的植物,突然问道:“姐姐以前给我找过蝴蝶的书,里面的蝴蝶都有很漂亮的花纹。为什么我在这里看到的蝴蝶却都是白色的呢?”

    林叶回答道:“可能白色的蝴蝶,就是喜欢白色吧。”

    “我听不懂。”

    “白色的蝴蝶觉得不加装饰的样子就是最好看的,所以它们祖祖辈辈都是纯白色的;而彩色的蝴蝶更喜欢彩色,所以它们才会让自己的翅膀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林叶也不清楚这和刚才的那句话究竟有什么差别,但好像她把内容扩充了,就算解释了。

    “好吧。”22号似懂非懂,“所以它们都是自由的,可以自己选择想穿的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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