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如果我们变成婚姻关系,就一定要有一个人放弃一切,那这个人也只能是你,不会是我。”

    “我会替你解决掉所有的后顾之忧,我有这个能力,你已经看到了,你的客户我来接手,你还没完成的项目我有更专业的人来做,还跟着你的员工由我来妥善安置,这样不好吗?”

    这是姜绾和程译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最后一天,她说的话。

    姜绾现在的想法依旧如此,贺书蕴的一生经历都在告诫她,婚姻因为着势必要 放弃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大部分。

    不论站在她对面的是谁。

    她感受到身边人的沉默,却倔强地不肯去看,季修远是在难过吗?还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真面目,他曾经说过的话还作数吗?是不是觉得自己喜欢错了人。

    “我知道了。”季修远的话尾轻轻往下落,他始终不在意的神色,终是出现了溃败的狼狈,几秒钟前,看出她因为自己的不坦诚而恼火时燃起的希望,终是坠得自作多情的下场。

    他还是太贪心。

    一路上都是沉默,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姜绾,是在东城的隆安公馆,当时她跟着程译,来给陈建祺祝寿。

    他站在楼上,躲在隔断后,因为陈建祺嘱咐过,有人上门来时,季修远都不许出面示人,纵使他想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季修远也清楚,老头子只是不想叫人谈及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季修远的母亲。

    母亲自打离婚后生下他,就不知所踪,以失踪来算倒也太过,只对外称是环球旅行,后来渐渐地也没人再提,时至今日都没回来。

    后来季修远渐渐明白,母亲那短暂的婚姻、以及生下孩子,都只是为了应付陈建祺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数十年如一日的恐怖控制,他如今的成就在外人眼里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他想要个完美的傀儡,直到能顺理成章地将他的儿子林卿阳扶正上位。

    于是季修远的母亲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随便寻了个不知所谓的男人,生下了儿子,向自己的父亲交出了满意的答卷,而后便出国定居,彻底与陈家割断联系,从此自由一生。

    只是连陈健祺自己都没想到,林卿阳会回来的这么快,但好在没有产生过大的影响。

    最坚固的关系纽带都是靠利益维护的,从前那些对此义愤填膺的三教九流一夜之间都对此闭口不谈,祖辈们攒下来的情分,其实屁都不算。

    季修远彻底变成了弃子。

    被所有人都放弃的棋子。

    他本该按照陈建祺和林卿阳为他安排的剧本,在公司占据一位闲职,像条狗一样安然度过一生。

    直到那天。

    在陈建祺的正宴上,他穿着件连帽卫衣,从后门溜了出去,却在露天停车场迎面碰到了姜绾。

    知道姜绾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瞧他年纪不大,只是个高中生,季修远低着头,在角落里站着,抬眼瞧她。

    她站在那棵自他有记忆起,就已枝桠嶙峋的梧桐树下,似乎是因为鞋跟太高,她只好侧身倚靠着路灯暂且得到休息,头发不长,发尾微微翘着,落在锁骨上,遮挡住了胸前的红宝石项链,可却更突出了那比夜色还要浓稠的墨色礼服。

    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鼻尖,臂侧,她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看得晃了神。

    直到一阵风起,姜绾耳后没能固定好的一缕发丝垂落,她抬手将其恢复了原状,季修远才清醒过来,试图径直从她身侧走过。

    许是觉得他这个形象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姜绾的目光也朝他投了过去。

    他感受到了那道目光,脚步慢了下来。

    “你是不是走错了?”身后的人嗓音清泠,似四月的风:“别墅区在东边,那边是后山。”

    她以为他是谁家的孩子走错了路。

    季修远抿着唇,沉沉地应了声“嗯”。

    随后转身,按她指示的方向往回走,刚走没几步,就隐约听到了谁在与她对话。

    他转到角落处。

    “我说了,我不想掺合你们两个之间的事。”

    “不是我们两个,是我的事。”

    “呵,你的事,你都和程译闹掰了还能有什么事?”

    “闹掰了还能和好,分手了也能复合,只要沈董您肯帮我,以后要怎么走,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

    “你说得容易,要豁出去的是我们,又不是你,替你卖命我也得搞清楚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您心里早就已经明白了,不然也不会来这一趟,您无非就是担心自己无法撼动程家在海城的地位,可大厦倾覆往往从内而溃,引以为傲的东西往往就是突破点,程家的那些人情,就是个屁,等局面被搅乱,自然有人会落井下石、连根拔起。”

    女人的笑很轻松:“您被压了这么多年,胸有大志却无从施展,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若是把握住了,就是场翻身仗,德驰就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若是没把握住怎么办?这风险太大。”

    “有什么风险?只有把程家置之死地,我们才能活下去,如果成功不了,大不了我和程家一起死,也比现在只有你我默默无闻来得痛快,对沈家来说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我都不怕,您怕什么?”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里又只剩了姜绾一个人,她抽了支烟,尚未燃尽就捻灭在垃圾桶里,想要重新回到宴会,却敏锐地察觉到,季修远还没走。

    她的脚步顿住,朝着暗处去。

    她停在少年的面前,台阶上颓坐的人像是酽了一宿的旧茶,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入到死寂的夜色中,季修远抬头与她对视,眼底满是仇怨。

    姜绾看清了他的样子和神色,忽然笑了,这人的眼神,把他暴露得一览无遗。

    “你姓程?”

    “不是。”少年的嗓音里并没好气。

    姜绾的笑意更甚。

    那一瞬间,季修远几乎是立刻确定,眼前的女人一定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且光明正大地在嘲弄他。

    “既然这么生气,为什么还半夜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姜绾笑说:“连校服都没脱,不会是被赶出……”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么?”语气冷漠,打断了她,当时的他只觉得她与屋子里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无非长得更好看些,可却败絮其中:“我认识你么?”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现在很想说话,一会儿有硬仗要打,演起来很累,所以现在需要随便抓个人聊会天儿。”姜绾似乎真为此头疼:“你不想听,讨厌我这种人,为什么看见我过来不直接走?”

    季修远抬头,又垂下去。

    “如果我是你,别人抢了我的东西,我可不会失魂落魄地跑到这儿来,连家都不敢回。”姜绾也只是猜测,她笑说:“我会想尽办法重新抢回来,而不是坐在这里哭鼻子。”

    季修远讽刺地笑了下:“只过了几分钟,你就突然转变立场站在受害者角度了吗?”

    姜绾不理会他的讥讽,重新点了支烟,没想着要回去:“小帅哥,我可以给你个建议,比起抢回来,把那东西直接砸得四分五裂,让大家都得不到,会更容易实现,刚刚你也听到了,不要怕没有人支持你,总会有人和你利益一致。”

    季修远愣住,两个人的氛围僵持。

    “是不是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姜绾看了眼腕表,又懒懒散散地说:“你住在隆安别墅区,校服上的徽章好像是东城十四中?手镯和项链……是卡地亚?家里这么有钱有势,长得又好看,却被赶出家门,姐姐我实在是看不得你流落街头啊。”

    季修远:“……”

    她夹着烟,整理下头发,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给,以后如果你也打了翻身仗,可要记得今天在这儿提点你的我,分我半碗羹。”

    “我不认识你。”

    “你现在认识了。”

    季修远没再出声,默默接过了那张喷着香水的名片,仔细端详。

    四四方方,描着金边,款式最简单不过,只落着名字和电话号码,别无其他。

    [姜绾]

    女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也没再外面呆着,等回到公馆二楼的包间,他透过室内窗,看见刚刚在自己面前肆意张扬的女人,正被一个男人搂着肩膀,两人举止亲密,不知是那男人说了什么,姜绾轻轻在他手臂上拍打一下,随后二人又牵着手,去了另外的一桌。

    深夜,宴会结束时外面下了大雨,回到陈家的别墅,陈建祺有要事相商,季修远又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张名片,轻轻嗅着上头淡淡的花香,他分不清香水又什么前中后调,他只知道这和女人身上的味道相同。

    与她相处的那短短几分钟里,每一个细节,季修远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在灯光映衬下的角度,她递过名片时,手指上的纹路,还有她每每话音落下时,那话尾的气息。

    甚至是她在楼下和别的男人接触时,那娇嗔的动作。

    他躲在被子里,神思游走,已经难以分辨这狭小又如热带雨林般闷热的空间里,混杂着的气息,究竟都是什么。

    从窗口渗入的雨水、床头放的安神香薰,微咸的汗水、被子和枕头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最让他无法忽视,又觉得无比陌生,从前从未有过的某种浑浊气息。

    过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薄薄的纸片压在笔记本里,极其不自然地轻轻咳嗽,声音极哑,鼻尖和额头都浮着一层汗,一瞬间眼前朦朦胧胧,困倦像温暖的潮水一般包裹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冷静下来后,一声不吭地跑到洗手间去清理衣裤上的脏污,洗干净后就那样随意凉在洗手间里,没再去管,反而是回到床上,拿起手机。

    看懂了那个词条后,季修远忽然涨红了脸,把手机屏幕翻转,房间重新暗了下去。

    寂静无声。

    那一刻他明白,姜绾是他懵懂时,最初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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