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这次去广州，一是参加动物园协会牵头组织的交流活动，二是想请陈博衍的设计团队参与西府大象馆改造，找了老同学牵线搭桥。
拜访完陈老后，苏青接到了喻怀音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愉悦：“猜猜我在哪？”
苏青快步迈下台阶，打开车门钻进去：“在广州，我也在。”
“你知道呀。”
“看见你的朋友圈了。”
喻怀音“哦”了一声，又问：“你来干嘛？”
“出差。”
“也太巧了。”喻怀音便邀请他，“出来吃饭吗？”
喻怀音到广东，其实之前就和他提过一句，想也不用想是为了工厂的事儿亲自跑一趟，没理由不请人家吃顿饭。
“好，我请你。”
喻怀音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请客，我选地点，发你微信上了。”
手机震动一声，苏青瞥了一眼，就扔到副驾驶座上了。到了才发现是一家烟火气很足的小店，粤菜大排档，黄底红字，非常复古的招牌，厨房是半开放式的，瓶瓶罐罐和舔着锅底的火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店里已经有不少人，三五人一桌，大夏天不喝啤酒，喝凉茶，飘着一股中药味，入耳全是粤语。
苏青几百年不在这种地方吃一顿饭，目光一扫，掠过这家小店的全貌，喻怀音坐在角落里朝他招手。
苏青大步走过去：“怎么选这儿？”
“很地道的，再晚一会都要排队。”喻怀音把菜单递给他，“看看吃什么。”
“你点吧，我都可以。”
喻怀音点了几道招牌菜，配两份例汤，随口问：“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苏青淡淡“嗯”了声，问她：“工厂的事怎么样了，要我和你一起吗？”
“不用，没什么问题，他们老板也算我老朋友了，我就是来看看，顺便跟他吃顿饭，你忙你的就行。”
“也没什么好忙的，开会罢了。有需要叫我。”
喻怀音答应：“好。”
吃过饭，将近七点，天色刚暗，喻怀音提议：“去江边逛逛吗，就在附近。”
文创的事情，喻怀音和工厂磨了好久的价格，从打样开始就亲自盯着，如今还为了这事专门跑一趟。
苏青承了她好大一个人情，晚上又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从店里走出去，两人跟着导航慢慢走，七拐八绕，绕到江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沿江亮起路灯，颇具特色的建筑倒映在水光粼粼的江面上，晚风吹过，游轮划开水面，倒影皱成一团。
有人正在表白，地上用蜡烛摆了一个心形，男生抱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求爱，周围围着一群人。
喻怀音远远看了一眼，在一片“答应她”的欢呼中，女生先是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无措，片刻后才轻轻点头，男生激动地把花塞进女生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真好。”喻怀音轻声说。
她也曾经鼓起勇气袒露心声过，那还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
异国他乡遇故知，她和苏青有段时间其实常常联系。有一次假期，英国凄风苦雨不断，他们俩和几个朋友共同躲去南法度假，在尼斯的海岸边，傍晚其他人钻进老城区，他们则找了海边的餐厅用餐。
那天天气很好，整座城市沐浴在金粉色的晚霞中，海面蔚蓝如同晶莹剔透的宝石，路边一丛丛白色风车茉莉散发出浓郁馥香。
喻怀音深深靠进白色椅子里，海风拂面，舒适的令人微微眯着眼。
小提琴悠扬婉转的音律萦绕耳畔，是A Thousand Years，不知道是哪个音符触动了她的心弦，或者是当时的晚霞太漂亮了，让人想要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她忽然轻声说：“不如我们俩凑一对吧？”
温婉的话音混着小提琴声，让人以为是错觉。她说完，并不敢看苏青，微微垂着鸦翅般的眼睫，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感受心脏跳跃不断增长的速度，然后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苏青打趣道：“开什么玩笑，追你的人那么多，不用将就我吧？”
连拒绝人都是那么温柔，留一丝情面，不会让人难堪。
喻怀音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僵掉，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转头看他，顺着他的话，叹口气，眨着一边眼睛，俏皮的说：“很难找到合适的喽，没有老同学知根知底。”
她举起鸡尾酒杯和他碰杯：“算了，单身就单身吧。”
“我如果表白，才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
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喻怀音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江边有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深邃英俊的眉眼中透露出一丝克制的轻蔑：“你看那个女生刚刚犹豫了很久，是真的喜欢他才答应，还是因为周围人的起哄和压力而不好意思拒绝？女生又会不会感到尴尬？如果真的喜欢对方，就不会把她置身于这种境地。”
喻怀音愣了一会儿，心想你真是活该被人喜欢。
鬼使神差的，她问：“那你会选择在哪？”
上次是——在他家。
那时候刚高考结束。六月底，填报志愿，祝余找他一起商量，正巧他父母出差，家里没人，就叫她来自己家里。
天气燥热，蝉鸣声声，他一打开门，看见一本红色封面的志愿填报宣传册，随即祝余歪了下脑袋，从后面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刘海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帮帮忙吧。”
祝余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对苏青的无条件信任和依赖。
苏青侧身让她进来，去冰箱给她拿冷饮，回来时，她坐在长桌前托着腮，愁眉苦脸的对着一张写着成绩的纸条。
她的分数够不上梦校，又远超平江农大的分数线，苏青把全国各大学校动物医学专业的分数线都找出来，和她研究了一早上。
偏偏祝余要求很高，学校建在偏远郊区不行，宿舍环境太差不行，食堂评论低也不行，最好是有独立卫浴的四人间，出门就有地铁公交，校内有特色美食，城市及周边有著名旅游景点。
她咬着吸管，理直气壮：“我是去享受大学美好生活的，不是去攻苦食啖的！”
苏青心想高考结束时不愧是文化水平的巅峰，攻苦食啖这么生僻的词都出来了，转身去门口取了外卖回来：“你还是先吃饭吧。”
祝余眼睛一亮。
“好好好，正好饿死了。”她一边抱怨一边打开外卖盒，愁眉不展，但丝毫不影响食欲，边吃边说，“林晚要留在平江，我想跟她一起，但是……但是我又不想上平江农大，我这个分，多亏啊。”
“现在高铁飞机那么方便，想见面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情而已。”
祝余点头：“也是。你呢，清华还是北大？他们招生组已经联系你了吧？”
苏青拆外卖包装的动作顿了顿。
他其实早就拿到了剑桥的offer，只是一直没告诉她，后来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参加高考。
苏青默默放下外卖盒，深吸一口气，半晌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终于开口：“我喜欢你，我们谈恋爱吧。”
他定定的看着她，心想：只要你答应，我就不去剑桥了。
转念又想，不答应也不去。
如果祝余仔细听了这句话，就能察觉到他的声音紧绷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从未有过的紧张，甚至在说出这句话后，紧张的连呼吸声都暂时停顿了。
然而她压根没有心理准备，自己还事先在心里研究他究竟是选清华还是选北大，突然遭受这等冲击，茫然了片刻，然后“砰”的一声，摔下了椅子。
苏青大惊，连忙把她扶起来：“你怎么了？”
祝余摆摆手把他推开，自己一只手扶着长桌爬了起来，从她茫然震惊无措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此刻她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她愣愣的端详着苏青，实际上瞳孔都没聚焦，眼神十分空洞。片刻后，她眨眨眼，声音拔高：“你被何方妖怪夺舍了？！”
苏青徒然的张了张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又像是没完全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嗷，疼！”
“你还好吧？”
看上去刺激太大了。
苏青有点后悔了，这事应该徐徐图进。
“我验证一下这不是梦。”祝余一手支着桌面托着下巴，痛心疾首，“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跟我谈恋爱？！”
酸涩填满胸腔，舌根泛苦。苏青垂下头，四肢有点麻，知情识趣的返回上一个话题：“我填北大吧。”
“那咱俩是不是就要谈传说中的异地恋了？”
他猛的抬起头，眼中泛着柔和的光亮，是夏日明媚的阳光。
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还是九十度直上直下的那种。他呼出一口气，顿觉一身轻松，随后又有点委屈：“你能不能一次性做把话说完！”
祝余“嘿嘿”的笑：“我下次注意。”
苏青纠正她：“没有下次了！”
这种事情她还想要几次？
“行行行，没有就没有吧。”祝余很随意，满脑子惦记着食物，“快吃饭，都要凉了。”
苏青哪里还吃得下，心跳如擂鼓，四肢麻的更厉害了。他呆坐一会儿，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惊喜淹没，患得患失的问：“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祝余做了个拔剑出鞘的动作，利落爽快：“我们江湖儿女，快意情仇！”
苏青无奈的摇摇头：这中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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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好。”
喻怀音狐疑的看着他：“你要表白？”
苏青淡淡“嗯”了声：“有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