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热吗？”
“是有点儿。”祝余心虚地搓搓红脸蛋儿，拙劣地转移话题，“最近天气挺好的哈。”
“嗯。”苏青应了一声，看看她身上很难归类到某个季节的长袖连衣裙，多嘴一句，“春季气温变化无常，早晚温差差，容易感冒，你注意保暖。”
“哦……”祝余心虚到压根没听进去他说了些什么。
*
两人回到动物园，还没停稳车，祝余如同一道闪电般“嗖”的蹿进了办公楼。她一口气跑上楼，推开周谨的办公室，恰好陈最他们都在，聚在一起唠嗑。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祝余身上，立刻七嘴八舌地热闹起来。
周谨举着手机迫切地问：“我找动植物园的同学打听了，赵磊鹏今天果然也去开会了！你们碰上了吗？”
陈最推开他：“老周你很废话哎！这怎么可能碰不上！”
李扬插嘴问道：“战况如何？”
祝余扶着门喘气：“三，三百万！”
“什么？”陈最听的云里雾里，小心翼翼地把她请进来，安置到C位坐下，周谨立刻奉上一杯茶，李扬捏着沓废纸给她扇风。
三人齐刷刷道：“别打哑迷，快说！”
祝余于是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从她一出电梯迎面撞上赵磊鹏开始到苏青说要捐三百万结束，听的三人目瞪口呆。
陈最呆滞的问：“咱们要发财了？我不是在做梦吧？老周你掐我一下！”
老周抬手掐了掐自己大腿，喃喃道：“疼吗？”
陈最：“你掐的又不是我，我哪知道？”
老周说：“哦，对……”
然后狠狠掐了下李扬的胳膊，可怜的小李同志“嗷”的一声蹿起来，周谨和陈最对视一眼，点点头：“没做梦……”
两人尾音转了个弯，齐齐道：“我靠——！”
陈最跳起来，一语道破天机：“咱们老大这么有钱的？！”
祝余心想：咦呜嗷咦你们居然还不知道他家在本省富豪榜上排名前三吗，这信息收集能力太差了啧啧啧。
但她没有背后讨论人家世的喜好，端着小茶杯点点头，顿觉一阵口干舌燥，正要喝水，被老周一把抢走了。
祝余：水都不给喝？
老周赶她：“起来起来，老大呢？”
可见在短短几分钟内，苏青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更加光辉了，在西府的江湖地位更加稳固了。
祝余：不至于吧……
于是乎苏青上楼后，只见众人冒着星星眼看他，老周把祝余薅起来然后毕恭毕敬地把他迎到C位上，徐徐递上刚刚从祝余手里抢回来的那杯茶，那眼神犹如看再生父母。
“你们怎么了？”苏青觉得他们今天都很奇怪，抬手礼貌婉拒，“谢谢，我不渴。”
“鱼鱼都和我们说了……三百万啊，老大你以后就是我们西府永远的神！”
三人团团围着苏青，极尽溢美之词，祝余被挤到一边儿，默默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吐槽这群见钱眼开的人。
一派热闹中，她忽然升起一个隐秘的、与众不同的想法：苏青居然倒贴上班哎！太亏了！
*
“进。”苏越坐在办公桌后，穿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袖子挽到手肘处，听见敲门声连眼皮也不抬，正低头龙飞凤舞地在几份文件上签名。
“坐吧，这会儿有点忙，等会儿我抽空敷衍你。”
苏青坐在沙发上，接过助理递来的茶吹了吹，才缓缓道：“不是你叫我来的？”
半晌，他姐才从文件里抬起头看他。
苏越深深靠在办公椅里，双手抱胸，玩味地说：“动物园那批捐款是你让财务拨的？”
“三百万而已，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过问吗？”他抿了口茶，随口夸道，“茶不错。”
“去年拍的青饼，我这还有一筒，喜欢你就拿去喝。”苏越指尖在一份文件上点了点，嗤笑一声，“真出息，倒贴钱上班。”
“没办法。”他一耸肩，“动物园目前比较困难。”
“哦，钱倒是无所谓。”苏越睨着苏青。她久居管理层，认真看人时眼神凌厉，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锋芒，忽然话锋一转，“别把人也倒贴出去了就行。祝余也在西府工作吧？你那个高中同学……”
苏青继续垂眸喝茶，心想那可说不准。他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嗯 。”
苏越不继续问，他便抱着一种很微妙的暂时还不愿意告诉苏越的心理，绝不多说。他倒有点惊讶，苏越平时日理万机，忙的要命，连自己生理期是哪天都记不住，居然还记得祝余。
他不知道的是——苏越对祝余的印象太深刻了。毕竟是能让自己这个向来沉稳持重的弟弟妄图瞒天过海放弃剑桥的offer，分手六年一回国就急匆匆贴上去的人。
她不紧不慢地说：“杳杳跟我说你谈恋爱了。”
苏青放下茶杯与她对视，双手随意地搭在膝上：“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她冲进我们办公室握着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女员工喊嫂子的事情？”
“……”
这倒是钟杳杳能干出来的事儿。苏越拧着眉，脸上罕见的出现一刹那空白。
苏青：“她那个不着调的作派，你信她？”
四目相对，苏越败下阵来。她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好吧。但送你一个忠告，男人太黏人会被一脚踹掉。”
“那只是你罢了。”苏青站起身，理理袖口，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格外优雅，他问道，“你是打算把姐夫踹了吗？”
苏越以往的男朋友，但凡稍微缠人一点，让她稍微感到厌烦一点，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人甩掉，像挥走一只苍蝇一样轻松。
但易明谦是个意外。
于是她这次没说话。
苏青扬着胜利的笑容，朝她一点头：“走了。”
苏越在他身后扬声问：“干嘛去？”
“送外卖！”
*
西府一般不加班——月底的财务部除外。
苏青是个非常具有人文关怀的老板，订了鳗鱼饭亲自给财务部送去，因园内晚上没人，车子直接停在办公楼楼下。他关上车门大步迈下车，一抬头却微微愣住了。
整栋办公楼隐匿在月色中，只有两间房间散发出幽幽的光芒——除了财务部，还有运营部办公室。
祝余还没下班吗？
这个猜测让苏青感到诧异，毕竟俗话说“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祝余是西府里思想绝对正确的那个人。
拐进财务部办公室，老张正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埋在账本里。苏青微微咳了声，敲了下门：“大家辛苦了。”
“哎？”老张抬起并不清明的眼睛，目光从苏青身上转了转，移到他手上拎着的鳗鱼饭上，立刻大喜过望，“老大你真是个大大滴好老板啊！！！”
“给大伙儿分一分，吃完饭再忙。”苏青笑笑，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问，“祝余还在？”
“是啊是啊。”老张抽抽鼻子，魂都被鳗鱼饭勾走了，“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加好几天班了。老大你说她不会被夺舍了吧？”
苏青拎走一份鳗鱼饭，丢下一句：“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老张笑眯眯的，招呼他的徒子徒孙们来吃饭，等把鳗鱼饭一份份都分下去了，他望着空落落的办公桌，发出衷心的疑问，“我的饭呢？！哎呀我……不是，怎么没有我的饭了？！！！”
苏青听不到他的呐喊。他轻轻推开祝余办公室的门，默不作声地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
办公室内灯火通明，白炽灯亮的刺眼，祝余披着条小毯子，盘腿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下巴尖抵在膝盖上，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散落下来的刘海，和映在脸上的电脑屏幕的幽幽蓝光，显得她的面孔一派温润柔和。
苏青上次见她这么认真的样子，还是高三的时候。
祝余其实挺聪明的，只是不爱学习，平时上课能认真听，至于课下嘛，时间就都花在吃喝玩乐和热血漫上了，偶尔中二病发作，还会幻想丧尸爆发之际如何守卫学校，能自娱自乐大半天。
直到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她的成绩都排在年级中流，上个普通本科没问题，但要想考进理想院校，那差的远了去了。
暑假苏青把各大农业大学动物医学专业的历年分数线拉了个表给她看，一剂鸡血打下去居然很起效，当晚她就把藏在床底下的热血漫掏出来上交了，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苏青也没想到那一剂鸡血的作用能持续那么长时间，但乐见其成，晚上写完卷子，就和她打视频通话讲题，书桌上亮着一豆灯火，熬到半夜是常事。
祝余还试着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第二天和他讲感觉头皮有点疼。他让她以后少做傻事。
现在想想，那一个个通过无线电波讨论数学和物理题的夜晚真是值得怀念。眼中只有升学一个目标，做不出题来也能傻乐，仿佛未来的道路上永远有命运留下的礼物在等着他们，爱情、友情和梦想皆唾手可得。
“咚咚咚。”
祝余迷迷瞪瞪的从电脑屏幕前歪了下头，眼中仍然残留着过度输入知识的迷茫，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来给财务部送吃的。还剩了一份。”苏青把鳗鱼饭放到桌上，“恰巧你在。还没吃吧？”
“没呢。”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祝余一边用下巴点了下旁边放着的康师傅牛肉面，一边火速拆开打包盒，“原本打算用泡面凑合一顿的，但是有鳗鱼饭谁还吃泡面啊！谢了。财务部又加班呢？”
苏青拎了把椅子坐下：“月底了，结账比较忙。你怎么还没走？”
“学习啊。”祝余一耸肩，神情有些暗淡，或许因为是晚上，平时没心没肺的她此刻也添上一丝愁容，老气横秋地叹一口气，“老张说咱们账上一直在亏损，虽然有你那三百万解解燃眉之急，可也撑不了多久，况且又不能一直让你花钱养着动物园。”
她想到赵磊鹏讨人厌的模样，磨了磨牙：“我不想以后出去开会总被动植物园那批人嘲笑了，也不想你为了打他们的脸随便洒个三百万，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怎么办啊！我是不是不适合做运营……”她愁的不得了，吃了两口的鳗鱼饭又放下了，没什么食欲。
苏青：“你想替我省钱？”
祝余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谁愿意倒贴钱上班啊？”
苏青瞥一眼她的电脑——全平台运营系统课，忽然很轻很短的笑了声。四月底，天气逐渐回暖，晚上也不凉了，办公室里开着窗，这声笑很快飘散在夜风里。
他想起高三开学的那场摸底考试。经过一个假期埋头苦学的祝余拿到并没什么进步的成绩单后愁容满面，问他：“我是不是不是学习这块料？”
那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祝余不是个会被困难轻易打倒的人，相反她有点“打不死的小强”特质，看到成绩后失落一晚上，第二天越挫越勇，劲头更足，还在额头上系了条红绸带，上书“奋斗”二字。
苏青不知道她是从哪部漫画里学来的，嘴角抽搐半晌，委婉道：“没必要吧？”
祝余背书背的头晕脑胀，她竖起食指在额头起划圈：“很有必要，我觉得我好像开悟了。”
他只好竖起课本，挡住王明皓看猴戏的目光。
他伸手揉了揉祝余头发，虽然知道她自愈功能强大到不需要安慰，但还是说，“互联网时代，打造爆款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或许我们只是缺点儿运气。时运不济，慢慢来，不要着急。”
祝余信了。
很认真地思考片刻：“咱俩去观音殿拜拜吧？”
好，夙兴夜寐不如求神问佛。
苏青把吐槽的话全咽下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