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万

    “什么事?”祝余一边嘀咕,一边跟着苏青上了楼。

    周谨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手中拿着张绿色卡片摆弄,一看见她,不阴不阳地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啊?”

    “知道知道,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我不回来你们一个两个不是要想死我啦?”祝余笑眯眯的,抽走那张卡片,定睛一看,“平江市野生动物保护会议?就这事啊?”

    苏青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还没想明白这事为什么要和她商量,念道:“尊敬的西府森林动物园,现诚邀您参加第二十一届平江市野生动物保护会议。动保会议?干什么的?”

    苏青坐回办公桌后看上个月的财务报表,愁眉不展。

    食物采购、员工劳务费、设备维护,一项项都是必不可少的支出,游客量却依旧如常——没几个人。

    海洋动物馆倒是外包出去了,勉强减轻一点负担,但外包承担方的经营理念与他相悖,合同快到期了,他还想把这个馆收回来。这财务状况总得来说就是俩字——亏本。

    如今虽是春季,但旅游高峰期尚未到来,接下来的五一小长假不知道情况如何。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交流。”

    “那动物植物园那批人去吗?”

    “去吧,听说给市里几家动物园都发了邀请函。”

    “天地良心,”祝余双手合十作祈祷状,“千万别让我碰到赵磊鹏那厮。”

    苏青重新戴上眼镜,镜片闪过雪白的亮光:怎么?旧情人?还是之前的暧昧对象?为什么怕碰见?

    他一挑眉,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咱们跟他们动物植物园有旧怨!”她拍拍周谨肩膀,“老周你来说。”

    不用苏青再问,周谨竹筒倒豆子般抖了个干净:

    “老大,我跟赵磊鹏是大学同学,以前有点矛盾。结果毕业以后他去了动植物园的救助站,我来了西府。老大你也知道,咱们西府的救助站办的比较好,年年受表扬嘛……”

    “赵磊鹏啊,就是小心眼!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俩的个人恩怨就上升到咱们两家的恩怨了。每次见面他都阴阳怪气的,能怎么办呢,咱们比不过人家动植物园家大业大的。哎呀我说你大学的时候跟他结的什么怨啊!”

    祝余一边补充,一边开始研究日期:“这周四?咱们派谁去啊?”

    “园长。和……”周谨的食指从苏青身上划了个圈,滑到祝余身上,指着她鼻尖,“你!”

    “我?”祝余像拿了烫手山芋一样把邀请函往桌上一丢,“我反对!我抗议!我不去!”

    “反对无效。大伙儿已经投过票了。”

    祝余大怒:“什么投票,没人通知我啊!”

    “你可以现在行使你的投票权。”周谨一摊手,“但是没什么用了。哼哼哼谁让你天天在群里得瑟,大家全票投的你,你那一票已经无足轻重了。但是为了发扬咱们园的民主精神,亲,请问你那一票想投给谁?”

    祝余咬着后槽牙,悔不当初。半晌后缓缓转向苏青:“你也投的我?”

    苏青头也不抬,默默把手上的财报又翻了一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谨大仇得报,奸/笑着拍拍她的肩,“为咱们西府争光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干巴爹!”

    苏青放下报表,抬眸看她,及时送上安慰:“有茶歇。”

    祝余心动了:“那可以!”

    然后她掏出手机点开某宝,开始搜索什么。周谨探个脑袋过来一看,禁不住一脸黑线——平江市动植物园观光游览纪念帆布袋。

    “你买这个干嘛?”

    “茶歇啊~我怕我控制不住我伸向食物的罪恶之爪啊!披一层马甲不至于给咱们园丢人啊~”

    周谨:“你当别人不知道你是咱们西府的人吗?”

    祝余挥挥手:“除了赵磊鹏谁认识我啊。再说也不一定会遇见他嘛,我这几天日日吃素,诚心祈祷……”

    周谨摇摇头:“难说,你挺乌鸦嘴的。”

    结果也不知道是谁乌鸦嘴,到了动保会议那天,祝余背着动植物园的帆布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苏青身后,像个十分称职的小跟班,刚从电梯里溜出来,还没迈进会议厅的门,就撞上了赵磊鹏……

    祝余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低着头打算溜,结果赵磊鹏一拍手,假模假式地喊:“哟,这不是祝余嘛。你们也来啦?这位是……”

    赵磊鹏的目光在苏青身上扫了扫。

    苏青上任这么久了,赵磊鹏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祝余皱皱鼻子:明知故问,肯定没憋好屁。

    苏青倒是大大方方地与他一握手:“苏青。”

    果不其然,赵磊鹏哈哈笑道:“苏园长啊,幸会幸会!没想到你们西府的新园长这么年轻有为,我还以为没人愿意来你们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的还真是……事实。

    祝余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心说我人美心善宽容大度不和你这小肚鸡肠的人一般计较。

    “你背的这是什么啊?”赵磊鹏抻着脖子,“这不是我们动植物园的包吗?你什么时候来我们动植物园买的啊?早说啊,我送你两个啊,何必破费!”

    祝余把帆布袋往身后藏:“你看错了。我说赵磊鹏,你怎么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使了?我认识个挺厉害的眼科医生,要不要介绍给你?”

    赵磊鹏“嘁”一声:“祝余,嘴硬是没用的。不过也能理解,你们西府撑到现在不容易,有时候我看了都觉得辛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什么我们动植物园能帮忙的,一定不要客气哈!”

    “谢谢!”祝余翻了个白眼,甩出最近唯一能撑场面的事情,“我们没关门,真是让你失望了。可惜啊你还要继续失望下去了,最近三小的春游活动就被我们西府承接了,一时半会还能坚持坚持。”

    赵磊鹏轻飘飘的“哼”了一声:“三小能有多少学生啊,还没我们动植物园一天的客流量多。”

    祝余:“……”

    她虽然平时跟个话痨似的,天天和老周陈最呛来呛去,但其实就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很不擅长和外人吵架,被赵磊鹏这么一噎就没话说了,灰溜溜败下阵来。

    “真可怜啊。”赵磊鹏“啧啧”道,“穷兮兮的,不好过吧?”

    祝余忍无可忍:“赵磊鹏你别太过分!”

    “是不好过。”一直默默在一旁听着的苏青忽然开口,“不过,就算不好过,我们西府的救助站做的还是不错的,员工都很专业,不像某些人……”

    赵磊鹏的脸色变了变,正欲再说什么,只见苏青扶了扶眼镜,慢悠悠道:“而且园内最近新收到一笔三百万的慈善捐款,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凑合。”

    赵磊鹏的脸色红了紫紫了青,活脱脱像个调色盘。

    太痛快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吃瘪,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祝余简直就想给苏青鼓掌拉横幅举应援牌了!

    赵磊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可能!你们……!”

    “怎么不可能?”苏青反问,“我们西府的事情,难道你们动植物园会比我更清楚吗?”

    祝余这才反应过来:三百万哎!我在西府上了一年的班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这个牛吹的她有点心虚,用余光悄悄瞥着苏青,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心想他这心理素质真是强大。没看出来他还挺会唬人的啊,三百万都敢说!还说的这么淡定!高,实在是高,不愧是能当园长的人!

    “对了,祝余,记得提醒我拿出一笔钱来把咱们的大象馆修一修。”

    “好的!”祝余从包里掏出小本本,装模作样地记下,实际上在画猪头。

    赵磊鹏气急败坏地走了,苏青还在异想天开:“你说再拿笔钱出来做绿化怎么样?”

    祝余看看赵磊鹏的背影,提醒他:“老板,人都走了,别装了。有梦想是好的,但咱们先务实一点,乖哈。”

    “怎么能叫梦想呢?”苏青拿过她手中的小本本一看,猪头旁边还写着“赵磊鹏”三个字,噗嗤一笑,“我们真的收到一笔三百万的捐款。”

    祝余傻了:“啊?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老张提过啊?!”

    他悠然地走进会议厅,找到贴着他名牌的位置,落座,才慢条斯理道:“因为我还没开始捐,回去我就让财务走流程。”

    啊……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富二代了!

    祝余那一刻的第一反应是:我和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第二反应是:咦他说要捐给我们动物园,三百万啊那可是三百万!能干好多事呢!你这个有钱人可真是个大好人!

    她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忽然双手合十虔诚地朝他拜了拜:“园长威武!”

    苏青抬抬手,矜持道:“平身。”

    *

    祝余秉承着“茶歇不一定好吃,但一定要吃”这个理念,背着动植物园的包端着盘子流连在门口摆好的长桌前,正往嘴里塞第五个小蛋糕时,有人拍了拍她:“兄台哪里人?”

    祝余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没功夫说话,一拍自己的帆布袋。

    男子拱手道:“动植物园啊,久仰久仰。我是隔壁市动物园的,我叫钱溢,水满则溢的溢。”

    “钱溢?”这名取的,祝余笑了,“你是不是还有个小名叫钱多多?”

    钱溢当即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是啊!”

    真有意思。祝余憋着笑:“钱多多,你有事儿吗?”

    钱溢把盘子从身后端出来,微笑道:“能让一下吗,我想吃那个纸杯蛋糕。”

    “…………”

    祝余讪讪地退后半步:“您请。”

    钱溢说:“谢谢啊!”

    祝余有些尴尬,低头数了数盘子里的蛋糕数量,功成身退,坐回苏青身边。她现在看苏青怎么看怎么顺眼,献宝似的说:“吃吗?特地给你拿的。”

    苏青看了一眼,摇摇头说:“不吃。我一会儿要发言。”

    “发言?”

    “对,发言。”

    然后他就在祝余迷茫的目光中站起身,徐徐走上台。

    祝余把盘子往旁边推了推,忽然没心思吃东西了。看苏青低头调整了一下话筒,温润好听的声音传遍会议厅。

    会议厅的打光显得他特好看,五官深邃——也可能是他本来就好看。祝余托着腮默默欣赏了一会儿。

    苏青高中的时候算是平江一中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家境富裕,样貌出众,平时还总冷着张脸,波澜不惊,沉稳持重,在他们这群课间爱跑去小超市买两袋辣条叼着吃、动不动就是“你相信光吗”的中二少年里简直鹤立鸡群。

    每每学校举办什么活动,运动会开幕仪式啦,周一的升旗仪式啦,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人永远是他。

    这时坐在台下的祝余就用手肘碰碰身边隔壁班的朋友,一脸傲娇:“这我同桌……”

    和这种人做同桌有点压力,但好处更多。比如祝余高中三年的作业都不用担心没答案抄,再比如这种时候就能满足她的一种莫名的虚荣心。

    他的校服洗的很白,身上一股好闻的洗衣粉掺着阳光的味道,晨光如碎金般落在他清爽利落的短发上。

    一转眼,穿着蓝白校服念发言稿的少年就变成了如今穿白衬衫,在台上谈论野生动物救助意义的男人,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目光落到她身上时,眉眼会弯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好看的弧度。

    祝余是个颜控,非常彻底的颜控。她承认她当年答应苏青的告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长得惨绝人寰的帅。此刻她忽然发现,几年过去,在王明皓这些老同学一个个都开始逐渐发福的时候,他不仅没长残,还越来越有……成熟男人的风情了。

    祝余老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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