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青第二次来祝余家里。
这间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面积不大,收拾的很干净,但不能称得上整洁,很多东西看上去都是乱丢的,沙发上散落着几只玩偶,客厅里几个潮玩的位置相当出其不意,角落里还立着个专门放手办的展示柜,让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更显狭小。
他不动声色地扫一眼电视柜,发现上次看见的那个小熊猫摆件已经被收起来了。
祝余:“还不错吧?都是我精心摆放的。”
精心……摆放的……
好吧,果然不应该对高中时候试卷袋都不分类的人的收纳能力抱有幻想。
“嗯,很精心。”苏青的表情看不出来一丝违心,他站在玄关处问,“需要换鞋吗?”
祝余说:“没拖鞋给你换,就这样吧。”
他点点头,绕开那只堵在路上的半人高的潮玩把外卖袋放在餐桌上,轻车熟路地找到卫生间洗完手回来,强迫症似地把餐盒一一摆好。
祝余刚洗净手出来,看他摆弄那几个餐盒,忍不住说:“你……”
苏青眯着眼看了会儿,又伸手调整了一下餐具的位置。祝余估计拿尺子量一下两副餐具离桌沿的距离,误差都不会超过两厘米。
他满意了,这才抬头去看祝余:“怎么了?”
祝余一脸无语地呆立原地:“你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真的不是病吗?”
“也还好吧。”苏青把让他们顺便送来的几包冰袋放进冰箱里,头也不回地说,“冰袋放冰箱第一层了,你疼的话记得拿出来冰敷一下。”
“好!”祝余把包在锡纸里的砂锅剥出来,盖子掀开,用汤勺盛出一小碗,一股香甜的玉米排骨汤的味道瞬间弥漫整间客厅,她吸吸鼻子,食欲大开,“吃饭啦!”
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两点。折腾了大半天,这才吃上今天的第一顿正经饭。
祝余风卷残云地垫了个三分饱,才抽空抬头看看苏青,发现这厮正小口小口地用白瓷勺喝汤,一如既往地优雅。
如果哪天他们动物园倒闭了,他肯定能靠当礼仪老师混上一口饭吃。
“看什么?”苏青放下白瓷碗,拿起筷子挑一块梅香排骨吃。
祝余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苏青听完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我小时候还真上过礼仪课……”
那是段非常不堪回首的时光。
祝余随口问:“你还上过什么课?”
“马术,高尔夫,钢琴,语言艺术,安全教育……乱七八糟的,记不清了。”
“安全教育是干嘛的?”
“防止被绑/架的。”
虽然知道他家足够有钱,在本省富豪榜上排名稳定前三,但此刻她还是惊到了:“所以你小时候是不是都没时间玩过家家?”
这也太惨了,好无趣的童年。
苏青老实答:“没有。”
他也确实不爱玩这游戏。
“也没和过泥巴?”
苏青:“你这是什么爱好?”
“……”
祝余,一个从小在小区里带领一群小弟小妹上房揭瓦泥坑打滚的小霸王本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苍白地解释:“其实我小时候也不和泥巴。不过你果然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青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放下筷子蹙着眉问:“那咱俩现在是在两个次元吗?”
“吃饭吃饭。”祝余给他夹了块小排骨放进碗里,避开这个会刺激到脆弱的小心脏的话题,毕竟她这种职场咸鱼上班久了还是很难不仇/富的。
苏青看着碗里的排骨,心情稍霁,转回上一个话题:“如果动物园倒闭了,你打算去干嘛?”
“不知道。”她眨眨眼,对上苏青的视线,想起财务老张上个月月底时总是唉声叹气,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不能吧?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咱们动物园的财务状况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吗?啊……不要啊!”
她点开动物园账号后台看数据,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起色,只有果果的视频有些热度。
“我们动物吧不会真的要完蛋了吧?!”
“我就说随口一问……”
“那就好……”她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虽然我上班的时候比较咸鱼,但我还是很热爱咱们动物园滴。如果能干到退休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等咱们动物园火起来了,再给我招几个小弟,到时候我就是元老级别的员工,称霸……”
她想说称霸动物园,一想她对面坐着个真正的江湖老大,当即改口,“称霸运营部!”
苏青点点头:“准了。”
祝余继续往嘴里塞东西吃,长安居厨师的手艺确实不错,苏青又了解她的口味,没一道她不爱吃的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无聊的话,过了一会儿,苏青把剩下的半盅汤喝了,放下白瓷碗说:“我吃饱了。”
他压根没吃多少。祝余老神在在,和他讲:“你知道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苏青一挑眉,以为她又要开始胡编乱造,结果她哲学了一次:“食色性也。就是说吃饭是人的天性,可我觉得你对吃饭这回事没什么欲/望,那什么还能……”
她顿住了。因为苏青一脸赞同又颇为玩味地看着她,缓缓道:“首先,这话是孟子说的。其次,你都说了——食色性也。”
什么孟子孔子的,祝余一个理科女,一篇文言文都得背一个星期,哪里分得清孔孟荀道法。
“差不多啦……嗯?”
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脸一下子臊红了。
她抬起手把脸捂的严严实实:“你,你……你好黄!”
祝余:不对啊!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以前顶多算闷骚,怎么现在明着……
祝余: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不是你先提的吗?”苏青一摊手,“汤要凉了。”
祝余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看他,端起汤开始喝,边喝边摇头感慨:“资本主义国家真是太毒/害人了。连你都……”她一顿,忽然问,“你是不是上学的时候谈女朋友了?”
“没有。”
祝余眯眼:“真没有?你大学可读了六年呢,我身边上了大学还不谈恋爱的可不多了……哦,林晚算一个。”
“林晚有你这个闺蜜就够了。”苏青至今都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真挚地问,“我能请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这个疑惑吗?”
“嗯……”她吞吞吐吐,“不是说你们男人……那个啥之后,就……”
“没有!”苏青当头给她一爆栗,“不要胡思乱想!”
祝余揉揉脑袋,也吃饱了。她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正撑着眼皮想得把桌上收拾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按住餐盒。
她抬头一看,苏青已经站起来了,正把餐盒收进垃圾袋:“我来收拾吧,困了?”
她脑子已经进入待机状态了,迟缓地点点头,上下眼皮打架,再回过神来时,苏青已经收拾好了,把一杯水和一盒药推到她面前,拿着袋子里剩下的药研究:“先把药吃了,等会儿再去睡一觉。”
两粒药片,一颗胶囊,祝余仰头一口闷了。
苏青拿着喷雾单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脚踝把她的小腿抬起来,这个姿势让祝余有点不太自在,她小幅度地动了一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苏青手上力道重了两分,让她挣扎不开,另一只手晃了晃药剂瓶:“别乱动。”
细密的喷雾喷到皮肤上,有些凉丝丝的感觉。从她居高临下的视角看去,苏青眉眼低垂,动作轻柔,年少时学霸金灿灿的锋芒已经敛去,整个人的气质经过时间洗礼后变得更加温润。
简而言之,整个人从笼罩着一层不可一世的金灿灿的学霸光芒变成了笼罩着一层看破红尘的金灿灿的佛光。祝余胡乱地想:是不是因为六年都没谈过恋爱,人都佛了?
她支着脑袋,越来越困,眼皮昏昏沉沉地合上时,脑袋猛地一点,滑落下去。苏青及时托着她下巴:“怎么困成这样?”
她说:“本来昨晚就没睡饱,又晕碳水。”
“去床上睡,记得脚下垫高。我先走了。”
“嗯嗯嗯,拜拜。”她潦草地点头,单脚蹦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目送他离开。
送走苏青,她蹦去卧室倒头就睡,也忘了要把脚垫起来。迷迷糊糊间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撑着精神拿起来看一眼,发现是喻怀音发来的消息:
“鱼鱼,林晚说你扭伤了,你还好吗?”
不愧是女神啊,太温柔太体贴了!
她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发过去,回复:“已经没事啦,谢谢关心!”
她看喻怀音的头像很忙陌生,都忘了什么时候加的她微信了。鬼使神差的,她点了下那个头像,打算去看看女神朋友圈。
喻怀音的朋友圈特文艺,也没几条,一般是发一些读书笔记和风景照,很快就滑到去年圣诞节时发的朋友圈了,看照片像是在国外,街道上圣诞气氛很浓厚。配文是“年底太忙,送上迟到的生日祝福,一结束工作就飞来英国了,莫怪。”
她点开照片,一张张滑过,九宫格的第五张是一张男人的侧影,男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背后的橱窗里立着一颗圣诞树。他穿一件黑色大衣,回头的瞬间被定格下来。
这张照片其实拍的不太清晰,像是抓拍,但她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男人是谁。
苏青!
她睡意全无,又一想苏青的生日好像是在十二月份。
劲爆,太劲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