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

    虽然不认识这位洪参将,但柳璨与江永还是二话不说地就跟着汪元去见他了。

    没办法,柳璨江永还等着快点解决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好快点回家见夫人呢。

    如今兵变的事才发生不久,等朝廷派新的人下去,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这之前,大同也只能靠他们这些人暂时维持秩序了。

    柳璨走到客厅后,洪贵刚刚洗了把脸。见两人来,洪贵立刻将人引入上座:“二位请坐。”

    “洪参将不必客气,”柳璨道:“不知洪参将找我们二人来,有何吩咐?”

    立刻有仆从奉上茶水,洪贵苦笑:“我来,是想要请柳三公子帮我去缉拿叛逃之人。”

    柳璨面色微沉。

    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因此,沈音才会放出洪贵来一同主持大局。

    如今柳璨不过是银两解运官,如何能担得起缉捕叛逃之事?

    洪贵又道:“如今大同城内的高官或死或逃,沈御史放我出来,要我暂时以参将身份代理总兵行事,我不得不留下来主持军务。本来我也不想麻烦柳三公子,只是今日柳三公子去见梁夫人的时候,有人叛逃,我唯恐这人泄露了大同如今的情况,招来匈奴人犯边。”

    “大同如何重要,柳三公子定然清楚。此番——”

    “洪参将便能确定,这些人是叛逃之辈,而非巡逻的卫兵?”柳璨抬眼望向洪贵,见他面色凝重,笑道:“当然了,璨初来乍到,未必清楚其中缘由。一切都听洪参将的吩咐。”

    洪贵沉默片刻,道:“倒也无人能确定这一点,是我担忧大同边防,一时急躁,将其打成了叛将。”

    柳璨依旧沉默不言。

    洪贵沉思片刻:“如今之计,还请柳三公子便宜行事,先将他们带回来后,再行处置。”

    因着事情紧急,柳璨江永并未着甲,提了长刀、带了干粮便策马而去——

    盔甲沉重,定然会拖累策马速度;再者盔甲显眼,为叛军看见后,只怕更激起对方的反抗之心。

    身后不过二十骑人马,出人意料又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是,汪元也跟着来了。

    远远地见了几十人的身影,汪元又喊了几嗓子确定对方就是李顺,李顺却直直望着柳璨:“兄弟哪个番的?”

    这人□□黑马肩宽臀厚,自己也是身姿英伟,大同及附近边塞关口要是有这么一号人,自己不应该不知道啊。

    柳璨特意操了一口地道的京城方言:“京城来的。”

    历任进士都要学习京城雅言,大多说得一口京城口音,李顺自是听过。他自己虽然不能说一口流利的京城话,但认出京城口音却并不困难。

    听着柳璨口中地道的京城话,李顺心头一惊。

    不对啊,此处距离京城很远,就算朝廷真的知道了大同兵变的消息,也不该现在就有人到了大同。

    李顺定了定神:“兄弟来做什么?”

    柳璨便答:“奉洪参将之命,巡查边防,缉拿叛逃。”

    李顺看了看柳璨身后的二十骑人马,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三十多骑的人马,将手中兵器扔到了左右手中:“兄弟这边说话?”

    柳璨也将手中长刀扔到了江永手中:“请。”

    “兄弟眼里,我们是巡逻的兵士,还是投敌的叛逃?”李顺拉住马缰,看向柳璨。

    柳璨道:“我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只是,若你们是巡逻的兵士,便请随我一同回去面见洪参将,听候洪参将的差遣;若你们是投敌的叛逃,我便只能将你们一一地绑了,回去听候发落。”

    李顺笑:“别打官腔。我们杀了巡抚,想来也没那么容易脱身。只是不知道,咱们谁能绑了对方?”

    柳璨从善如流:“巡抚是在哗变中不幸丧命,哪有杀了他的人?”

    李顺望着柳璨,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柳璨抬头望天,神情肃穆:“自古法不责众,何况大同孤悬塞外,与匈奴相接壤。此番哗变,大同大半的士兵都参加了,难不成,还要将这批人悉数处死?”

    “将这批人处死后,又要从哪里调来兵士守卫大同?若是没有兵士,便是将大同拱手于人。九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同拱手于人,九边防线便不再是防线,匈奴即可直逼京师,昔日上皇北狩之事,怕是要复现于斯。”

    “这代价,你担不起,我担不起,大同的巡抚总兵、镇守太监担不起,六部九卿、内阁阁老们也担不起。”

    “边镇兵变事件不少,哪次不得杀几个高官祭旗?也没见哪次真的杀到人头滚滚的地步,都是找几个挑头的杀了了事。”

    李顺叹气:“可我们手中没有粮饷,养活不了家小,难不成要活活饿死?”

    柳璨惊讶地望他一眼:“前几日,沈御史开仓放粮,你竟然不知么?”

    李顺也很是惊诧:“沈御史……是沈音沈希声么?”

    柳璨点头:“正是沈音。你也知道他么?”

    “他到了大同后,兴利除弊,为官有声,去年被立了生祠,我多少听说过他。”李顺笑:“只是,杀了巡抚等人后,我心中害怕,便先安置好了家小,倒是不清楚他开仓放粮之事。”

    “若是沈御史当真还在城中主持大局,我倒是愿意冒险回去一看。”

    怪不得沈音敢留下来。他手中虽无兵权,却坐拥人望,也算是有所依仗。

    柳璨正想着,又听李顺道:“既要回去,总不能不带礼物。我知晓有队叛军,我们一并抓了他,交由沈御史处理,也算是给他带件礼物。”

    柳璨望了李顺许久,掉转马头:“此事,越快越好。”

    去时,柳璨本着打场恶仗的心态,回来时则绑了一十八人,和李顺一起去见洪贵。

    洪贵见了那十八人,一时间悲欣交集,表情复杂。

    “这些人,自是听从洪参将的发落,”沈音起身迎向几人,笑道:“这几日,真是辛苦柳三公子了。”

    柳璨笑:“小弟字廷显,兄长可以直接唤我的字。”

    沈音当即改口:“廷显辛苦了,坐。”

    李顺望着沈音又望着柳璨,迟疑道:“这位柳三公子是……”

    沈音笑着解释:“正是定远侯的三公子。”

    柳璨也笑:“方才唯恐辱没了家父名声,不敢表露身份,还请李顺兄长勿怪。”

    说着几人都落座,柳璨一双眼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音身上。

    沈音似乎刚刚洗漱完毕,他发髻很是整洁,鬓角处却有些湿润,这湿润更显得他头发乌黑发亮。

    他总算换下了那件皱巴巴、沾染血迹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件灰白色的布衣,只是这布衣似乎有些宽大,看着不像是他自己的衣服。

    他睡了一觉,眉宇间的困倦少了许多;眼下依旧有着乌青,精神却很好。

    回想起沈音面对兵变的一系列的解决措施,柳璨不由感慨。

    果真是世不二出的沈希声。

    朗朗玉山,飒飒修竹。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洪参将准备如何处置这一十八人?”柳璨望向洪贵,沈音与李顺也望向洪贵。

    洪贵声音有些涩:“寻个人多的地方,杖杀示众。”

    兵士悍勇,杀鸡儆猴的手段必然也很是酷烈。

    但凡杖杀,必然不会干脆地几杖就解决了受刑人的性命,反倒是会花费很长时间,施刑时也并不堵受刑人的嘴,用受刑人的哀嚎来警示众人。

    即便早就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结果,但真正听到的时候,柳璨心中还是一颤。

    昔日杨震费尽心思、委屈周全才养出来的精兵,短短几月之内就被迫叛逃。

    今日有沈音在此掌控大局,才勉强将代价降到了最低。

    若是沈音不在,这八百未附籍的将士,莫非要全部投敌么?

    柳璨不免有些鸟尽弓藏、兔死狐悲之感。

    沈音倒是面色如常:“这几日,劳烦李同知多多缉拿叛将;至于洪参将,还请洪参将与梁夫人同心协力,用心防备,务必保住大同安宁。”

    一番议事毕,柳璨江永到了旁人安排的房间中洗漱歇息,陈安倒是依旧跟在沈音身边。

    凡事尽人事而听天命,如今几人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沈音洪贵还有日常事务要处理,柳璨江永也没闲着——

    大同文武官员死了好几个,沈音洪贵忙得焦头烂额,索性让柳璨江永等人跟着梁氏一同安排大同边防,让他们带人四下巡逻防卫。

    当然了,沈音也没有丧心病狂地让他们即刻便去巡逻,而是先给了他们两天的空闲,让他们地好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只是经过这么一番变故,柳璨再入梦时,免不得越发思念顾昭。

    也不知他的昭昭是否乖乖听话,在家中努力加餐饭呢?

    倘若顾昭知晓柳璨的心思,定然会认真地请他放心,因为……

    天气日渐转凉,顾昭食欲大好,正忙着四处贴秋膘。

    第一次跟着顾昭出去下馆子的时候,柳峻还有些忐忑:“小婶,小叔离家半月,你一点也不想他吗?”

    顾昭面上有些尴尬。

    说想柳璨吧,实际上她还真的没有多么思念柳璨,毕竟柳璨又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即便想柳璨想到夜夜入梦,也不能到柳璨身边见他一见。多想无益,还不如不想呢。

    说不想柳璨吧,人家小侄子满脸担忧,一门心思地挂念自家小叔,她这个做小婶的,又不好说自己不想柳璨。

    如是想着,顾昭摸了摸柳峻的头:“峻儿,我当然思念你小叔,所以啊,我们要赶在你小叔回来之前把喜欢的酒楼吃个够,选出最好吃的那一家,这样等你小叔他们回来后,就能直接来犒赏他了,不是吗?”

    柳峻觉得顾昭这话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柳峻说不出来。再加上顾轩也来跟着一起贴秋膘,柳峻便不再多言,一门心思地对付桌上的食物。

    这天几人来吃的是一家专卖炙羊肉的馆子。

    小二才端了茶水过来,顾轩便兴致勃勃地开口:“要武炙,多送些芫荽和烧饼。”

    小二刚刚退下去,顾轩便拉着柳峻道:“峻儿你听我的,炙肉就是要吃武炙嘛,即便是爹爹,也会夹几块肉到娘亲碗中。”

    见柳峻依旧一头雾水,顾昭笑:“炙肉分为文炙和武炙。文炙是厨房烤好了肉端上来,可炙肉这东西就吃一口热乎劲儿,端上来就不好吃了;武炙则是把事先腌制好的肉端上来,让食客自行炙烤。爹爹说,老饕可能会吃文炙,但一定不会错过武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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