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住在了柳琼院子的厢房中。
经历过江永这一小小插曲后,柳璨更加珍惜为数不多的几天假期了,说什么分别在即,一定不能辜负时光。
柳璨一说分别在即,顾昭顿时想起了去年柳璨去宁夏的那一趟,又想起柳璨那支剑舞:“阿璨,你不是说过,等你从宁夏回来后,要天天舞剑给我看吗?”
柳璨才想起来这回事。
柳璨从宁夏回来后,就发生了库房那件事,他哪里还有心思想自己的承诺?如今听顾昭提起,双眼一亮:“昭昭,我教你舞剑好不好?”
这样他就可以站在昭昭身后,手把手地教昭昭舞剑了。
顾昭毫不犹豫地拒绝:“我看你舞剑就好了,并不想学。”
她一看柳璨的眼神就知道他憋着坏呢,才不会主动送上去。
柳璨再接再厉:“昭昭,我的剑法可是和刘龙泉大师学的。舞剑和我一般漂亮的人,全天下都没有几个,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顾昭再次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又不知道刘龙泉是谁。再说了,我学剑舞做什么?让你指指点点吗?”
柳璨还真想借着教导指点的名义亲近佳人。可惜顾昭不上当,柳璨不由兴致大减:“要我舞剑也行,昭昭先给我点奖励。”
说着,柳璨把脸凑了过去。
顾昭瞪他:“你爱舞不舞,关我什么事?”
柳璨这才乖乖拿了剑,又在秋千架上放了只垫子,这才让顾昭坐了下去,自己则身姿潇洒地舞了好几支剑舞。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六,柳璨等人都回了卫所,准备即将到来的比赛——
这场比赛从从正月初十比到正月十四,刚好在上元节之前结束,让他们再回家陪家人过上元节。
轰轰烈烈地比了五天后,忠武中右所惜败,斩获第二,勇夺桂冠的则是韩策手下的中中所。
柳璨倒没什么感觉,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了知耻后勇,这回输了倒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只是柳彻存了激励将士的心,正月十四下午,柳彻还特意抽时间把十个千户所聚到了一起,说要当众表彰这五十名获胜的勇士。
为了更好地调动所有人的心气,柳彻特意吩咐手下人将所有奖励都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一锭锭地亲手交到了这五十人手中,还丢了一袋银子给韩策,要他好好犒赏手下的百户。
韩策谦虚地接过了银子,一番推辞后,对着柳璨道:“柳千户,承让了。”
落败的五十人面上又羞又怒——主辱臣死,如今柳璨因为他们受辱,一个个自是羞愧难当。
又听柳彻吩咐,说半年后还要再比一次,自是个个都暗暗卯足了力气,准备一雪前耻。
完全不清楚韩策柳璨他们早就互损了多年,而韩策今日当众损柳璨,也有帮他激励士气的心思。
上元节只有一天半的假,韩策李俭他们并没有去定远侯府,而是直接回家;江永则带着几个兄弟在忠武中后卫当值。
柳璨自然是兴致勃勃地带着顾昭出去看花灯。
集市灯火亮如白昼,座下玄骓步伐平稳,身前顾昭轻声低语,周围喧哗如水如潮。柳璨轻轻将手臂环在顾昭腰间,煞是开怀满足。
忽然发现有不少人都望向两人。
柳璨侧身看了眼顾昭,果然见顾昭眉眼如画。
两人容貌本就出众,何况玄骓也身姿伟岸,两人高骑在玄骓身上,自是惹人注目。
柳璨四下打量一遍,见有个卖面具的摊子,策马走到摊子旁边,信手拿了两只过来,又随手抛过去一块银子给摊主:“不必找了。”
摊主自是开心地接住银子,张口就是一堆吉祥话,柳璨已经策马走远。
柳璨将一只面具放在了顾昭手里:“昭昭戴好。”
顾昭见是只青面獠牙的面具,不由转头望向柳璨,见他面上也是一只相似的面具,不由笑着戴好面具:“阿璨是怕人看清我的面容,还是嫌弃自己太过英俊,想要戴着面具杀过去?”
柳璨的声音在面具中荡了一圈才传了出来:“昭昭说北齐那位战神兰陵王?”
顾昭轻哼一声算是应答。
“我当然是怕别人看清昭昭,免得昭昭玩的不够尽兴。”察觉到顾昭往自己身上又靠了靠,柳璨道:“我一直疑心兰陵王戴面具是文人的杜撰。沙场驰骋自是要穿盔戴甲,几十斤的盔甲戴在身上,有时只露出眼睛鼻子,有时候眼睛也被遮住,即便那位兰陵王真的是和潘安宋玉一般无二的美男子,等他穿了盔甲,想来战场上也无人能够看清他的容貌。”
“再者说了,难道他打仗前,还要在两军阵前走几圈,让人都看清他的容貌么?两军对垒,自是人数不少,后面的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形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看清他的容貌?”
顾昭放心地靠在柳璨怀里:“或许吧,我不清楚这些,不过文人杜撰,想必多有夸张。”
“基本上全部夸张的不像话,一听就知道他们没有上过战场,碰过刀枪。”柳璨轻轻拍着顾昭的手:“还有说某某名将手里使着几百斤武器毫不费力的,倘若他们的斤两和咱们的斤两一样,那基本上全是胡说。没有百斤力气,可使不来十斤的兵器。拿李俭江永他们说吧,他们最多也就使二十斤的兵器,平日里用的才七八斤,这已经是重兵器了。”
顾昭便拽住了柳璨握着她的手——柳璨马术娴熟,马儿慢走时,他并不拽缰,如今一只手握着顾昭的手腕,另一手轻轻拍着顾昭的手背——所以,顾昭轻易便抓住了柳璨的手。
随后,顾昭将手伸到了柳璨袖中,照着他胳膊掐了一把,拖着声音道:“柳三公子,我听不懂啊,你便是拿了十斤的兵器到我面前,说那是三十斤,我也不会起疑心啊。”
柳璨又是一阵轻笑,心中可惜戴了面具,不能再将头搁在顾昭肩头,也拖长了声音,道:“知道啦,昭昭对马儿、盔甲、武器、兵力都不感兴趣。”
但昭昭轻易也不会打断他的话,反而会认真地听他讲。
譬如他在宁夏时候的事,又譬如岳武王。
果然,顾昭笑道:“讲讲岳王爷呗,这个我应该能听懂。”
而且,柳彻崇拜岳王爷,对岳王爷的生平堪称如数家珍。
柳璨轻叹:“岳王爷呀,比演义里厉害多了。”
顾昭笑:“他背上真的刺了字?”
“确实刺了字,不过并非精忠报国,而是尽忠报国。”柳璨轻声道:“还有,岳云并不是养子,而是岳将军亲子。岳将军也确实对岳云将军十分严格,爹也是学着岳王爷,才对我这么严格。”
又道:“你肯定不知道,岳将军常年盛夏行军,伤了眼睛,视力不济;而当年高宗皇帝担心岳将军酒后误事,岳将军便多年不曾饮酒;岳将军虽然战功卓著,却是一员儒将,恂恂若儒生。”
顾昭道:“我知道,岳将军有许多诗词留世,爹教我背过《满江红》。”
“那岳父有没有告诉你,岳将军自奉节俭,曾有人送了他两名美姬,岳将军问美姬愿不愿意同他过苦日子,美姬轻笑,岳将军便派人将她们又送了回去?”
“你应当也不知道,岳将军曾吃到一份很合口味的酸馅——昭昭可以把酸馅当成是一种包子,岳将军开心地留了一半,想到留到下一餐再吃。”
“真的呀?”顾昭不由笑出了声:“这么一看,岳将军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有喜欢吃的东西。”
“岳将军当然是个伟丈夫,但这些小事,也确实让人心折神往。”柳璨轻叹:“男人做到岳将军这份上,才算是没有白活。”
顾昭笑道:“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柳璨叹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顾昭又道:“像岳将军那样重整山河或许很难,但保家卫国,也是阿璨一直在做的事情,阿璨又何必叹气?”
顾昭正要转头去看柳璨,柳璨却握住了顾昭的手,低声道:“别说话。”
柳璨话语严肃,顾昭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柳璨摘下面具,贴在顾昭耳边,道:“昭昭现在此处等我,我片刻后就回来。”
说着翻身下马,又将面具放到了顾昭手中,神情严肃:“昭昭先去酒楼中坐一坐,我不多时便回来。”
说着牵着玄骓走到最近的酒楼前,将顾昭抱下了马:“我似乎看到一位故人,先去找他说几句话。”
顾昭心道柳璨见到故人怎么会是这副表情?何况柳璨言语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怕是遇到了些什么急事要做吧。
于是顾昭点点头,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只是才找好座位,柳璨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了。
随手抓了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孩子,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柳璨给了他一块银子,道:“去一个地方,给我带几句话。”
小孩子笑着接过银子答应了。
回想着方才看到那人的位置,柳璨快速追去,等到终于看到那人的身影时,柳璨大笑着追了上去:“图不花大哥,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了你!你我千万要去喝一杯啊。”
同行的两人顿时疑惑地看向彼此:你认识这人?
不对啊,来人个高腿长容貌出众,倘若他们见过这人,不应该没有印象啊。
再说了,今日两人还有事情要做,可不能被人给耽误了。
如是想着,也见阿里朵没有见过这人,图森也转身,笑着看向柳璨:“这位兄弟,是不是认错人了?”
“……兄长果真不是图不花大哥,”柳璨面上有些认错人的尴尬:“在下陈东,还以为两位大哥是自家朋友,认错了人,还请两位大哥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随我一起去喝几杯。”
上一世柳璨身负血海深仇,被迫隐姓埋名,便用陈东来做姓名——柳璨母亲姓陈,耳东为陈。拆字后,姓名都可以得到。
图森想着自己的任务,笑道:“认错人是常事,陈东小兄弟何必挂怀?既是认错了人,我们便先走了。”
柳璨伸手拦住两人:“二位兄长客气了,今夜正是上元佳节,正好我也要找人去喝酒,不如就好两位兄长一起去?兄长放心,我请客。”
图森又要拒绝,柳璨便笑:“当然了,兄长若有什么事情要做,陈东当然也不敢挽留。兄长若有事情要做,尽管离去。”
图森眉头一皱,又笑了起来:“哪有?在下图森,这是我兄弟阿里朵,今日便烦请陈东小弟请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