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方才还坐在马扎上、对着陈安怒目而视的柳璨霍然起身,一张脸上满是紧张,下意识地四下踱步。

    李俭挑了挑眉,低头遮住嘴角的笑意。

    柳璨定了定神,停住脚步,抬头盯着江永:“昭昭还说什么了?”

    江永也有点好笑,别过头道:“顾娘子说,请柳哥一定要在下午去拜访顾老爷,否则她和轩轩没办法帮你。”

    柳璨不由轻笑,片刻后又皱起了眉:“昭昭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江永忽然想起了简讷:“对了,昨天简讷来见顾娘子了。”

    柳璨的脸顿时黑了:“他们说什么了?”

    这个简讷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江永忍笑忍得双肩抖动:“柳哥,你可不准我们打探顾娘子的衣食起居啊。”

    按理说,以江永等人的身手来看,想要打探顾昭的行踪易如反掌。

    但柳璨一直记着前一世顾昭拒绝他的情景,知道顾昭心里主意大,怕惹她生厌,因此只准江永注意前来拜访的年轻男子,再有就是顾昭肯透露的消息。

    柳璨叹口气,神色紧张起来:“昭昭父亲看起来怎么样?性格好不好?”

    江永终于忍不住,笑了:“柳哥,你自己去看呗。再说了,你既然想娶顾娘子,那顾老爷对你的要求肯定和我们不一样。顾老爷对我们好不好,柳哥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啊。”

    柳璨故作镇定:“你告诉昭昭,我明天下午就去。”

    又看着李俭王成:“我得回一趟定远侯府。”

    起码,得先准备几件礼物。

    柳璨一进定远侯府就钻到了库房里。

    尽管已经在库房里找过一次了,但柳璨这次找礼物,依旧有些手忙脚乱。

    柳璨一边找,一边想着顾昭说过的话。

    昭昭好像说过,她爹爱玩,还经常带着他们一块儿玩。

    金银俗物自是不可,字画笔墨又太过正经……挑了半天,柳璨总算挑到一件还算称心的礼物。

    但这礼物险些没送出去。

    怕顾清源觉得自己懒散怠慢,柳璨次日下午便去了顾家。

    李叔将柳璨引到书房的时候,顾清源脸上正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柳璨压下心中的紧张,将礼盒双手奉上:“初次拜访,十分冒昧。些许心意,还望顾先生笑纳。”

    书房里只有顾清源和柳璨两个人,顾清源好脾气地招呼柳璨坐下。

    可顾清源没有收礼物,柳璨哪敢落座?

    顾清源万般无奈,只好打开了礼盒。

    柳璨满心忐忑,心说顾清源就算不会喜欢,想来也不会生气吧?

    可惜柳璨猜错了。

    一看见礼盒里的东西,顾清源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了,声音虽然依旧温和,却暗藏玄机:“这牙雕球好生精致贵重,柳三公子出手果然阔绰。一时之间,我倒是有些恍惚,只觉得收了这礼物,倒像是卖女求荣似的。”

    “……?!”

    柳璨登时抬头望了顾清源一眼,见对方面色不豫,又迅速低下了头。

    他不就是送了一个牙雕套球么,顾清源是怎么拐到卖女求荣上面的?

    但此情此景,并不允许柳璨想太多,他只能不住地道歉:“顾先生误会了,这礼物再贵重,也只是一件玩物,晚辈送来,只是想讨先生欢心,并没有侮辱令媛的意思。”

    顾清源便乐呵呵地笑:“这玩物太过精巧,老夫若是收了,怕是会玩物丧志。柳三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

    柳璨震惊地连抬头都不抬了。

    这和预想根本不一样。

    昭昭说过,她爹爹脾气和蔼,还喜欢陪她们姐弟一块儿玩。

    如今他每句话都暗藏杀机……

    想来是责怪自己在他外出时追求昭昭吧。

    思及此,柳璨身上冒出汗来,却也松了口气,干脆直接地道歉:“是晚辈思虑不周,挑错了礼物。还请顾先生见谅。”

    对方有意发难,强辩自是无益,倒不如干脆地认错,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昭修养好,她父母修养肯定也不错。

    柳璨赌对了。

    见柳璨一副恭敬殷勤的模样,即便知道对方趁着自己不在哄骗自己女儿,顾清源也不好太为难他。

    顾清源接过礼盒,合上盖子后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柳三公子说笑了。我早就听说,护国寺途中,柳三公子护送内子与小女整整一路,几番伸出援手。此次约柳三公子相见,便是为了感谢柳三公子,柳三公子何必言错呢?”

    说着,将柳璨摁到了椅子上。

    顾清源又道:“我虽是出身商贾人家,不比定远侯府富贵,却也走南闯北,有些见识。这牙雕球尺寸不小,做工又极为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柳三公子帮了内子与小女,我不曾登门拜访、携礼致谢已是十分愧疚了,又岂能收下柳三公子这般贵重的礼物?”

    顾清源说着将礼盒又朝着柳璨推近了几分:“这礼物,柳三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柳璨一时沉默。

    柳璨总算明白护国寺途中,顾昭面不红、气不喘地说自己有位名为柳璨的故人是跟谁学的了。

    柳璨原以为那是顾昭临危不乱、当机立断,现在看来,这妥妥是家学流传啊。

    顾昭言称认识柳璨、趁机让柳璨护送她们母女到护国寺去;郑氏打着送来饭食的名义请他帮忙寻找护卫;如今顾清源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字字句句都是拒绝,却依旧让柳璨挑不出半分错处。

    柳璨当然知道,自己追求人家的女儿,对方看自己很是不爽,但顾清源若是不收这礼物,便是不认可自己,想来自己日后追求顾昭就会辛苦万分,于是站起来道:“顾先生言重了。顾先生眼中这牙雕球价值不菲,但晚辈眼中,它只是一件赏玩之物。晚辈前来拜访先生,空手而来十分失礼,若带着礼物回去,家中严慈怕是会怪罪在下不知礼数。还请先生体谅晚辈,收下这份薄礼。”

    顾清源慢慢坐了下去。

    柳璨挑的礼物,是一只牙雕套球。

    这象牙球径有三寸,中间镂空,足足雕了九层小球。

    九层小球大小不一,层层套嵌,稍一移动,中间的小球便骨碌碌地转动。

    细细查看,九层小球雕刻的图案还各不相同。

    这礼物既贵重又精巧,倒是一件极好的赏玩之物。

    柳璨肯送这般贵重的礼物,定然是极其看重自己与顾昭;而柳璨能挑中这件礼物,想来也是顾昭告诉过柳璨自己的喜好。

    方才他言语中暗藏玄机,几番机锋打下来,柳璨应对还算不卑不亢,态度也十分谦和,倒是个读书知礼的孩子。

    顾清源心中因着柳璨趁自己不在追求自己女儿的不悦,便消散了一二分。

    可这还不够。

    自打听说了柳璨的事,顾清源便准备了一系列考验,正要再考一考柳璨时,顾轩敲响了屋门:“爹,厨房准备了栗子羹,我来送一碗给您。”

    顾昭推门而入,红漆托盘上放着两碗栗子羹。

    一见顾轩竟然端来了两碗栗子羹,顾清源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顾昭先将一碗栗子羹放到了顾清源的面前,这才将另一碗栗子羹放到了柳璨身侧:“我爹最喜欢喝栗子羹了,姐姐亲自跑到厨房做了好多。听说柳师傅也在,我就多盛了一碗,柳师傅尝尝喜不喜欢。”

    柳璨道谢,接过了栗子羹,却没有尝上一口。

    柳璨哪里敢喝啊,他未来岳父明显看他不爽,他怕前脚喝了一口栗子羹,对方后脚就说他生了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寒酸样,嫌弃地将他扫地出门。

    当下垂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正襟危坐的君子之风。

    心中却很是愉悦,心道昭昭果然是向着他的。

    昨天下午,顾昭在秋千架上坐了好半天才等到了顾轩。

    江永正要教顾轩习武——自打柳璨离了顾家,顾轩拳脚师傅一职,便自然而然地移交到了江永与王斌手里。

    但见顾昭一副有话要讲的模样,江永顿时很有眼色地离开,一脚将木棒踢出了武器架子——这木棒用红布包石灰当作枪头——随后右手接住木棒,耍起了枪法。

    顾昭朝着顾轩招手:“轩轩,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讲。”

    顾轩连退三步,眼含戒备:“姐,我忽然想起江师傅说要教我枪法,我还有事——”

    顾昭歪头:“我要是不准他教,你猜你能不能碰到那根长枪?”

    “……”顾轩气呼呼地走了过来:“有事快说。”

    心里却愁云惨淡,不知道顾昭又要怎么坑他。

    顾轩年纪小,又是男孩,自小受祖母疼爱。

    偏偏他祖母看郑氏很不顺眼,顾昭有时候气急了,便哄着顾轩去捣蛋。

    比如,顾昭说祖母的红宝石牡丹簪子特别好看,哄着顾轩去拿出来给她看。

    顾轩便傻乎乎地拿了出来,最后祖母气了半天,顾昭才让顾轩送了回去。

    那天顾清源气得差点揍顾轩,顾昭忙拉着顾清源的胳膊,说这一切都是她让顾轩做的。

    顾轩当时感动极了,顾清源也感动极了。

    顾轩想的是:姐姐果然够义气,挨打都肯陪着他;顾清源想的却是——女儿果然疼爱弟弟,宁愿替弟弟受罚,也要让弟弟毫发无伤。

    因此,顾清源对顾昭说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当天不仅不准顾轩吃晚饭,还在母亲为顾轩求情的情况下,让他去祠堂跪了两刻钟。

    隔天顾轩就拿走了顾昭的书,顾昭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见顾轩眉开眼笑的样子,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弟弟在报复自己,也就不再找了。

    顾轩这才把书拿了出来,还给了顾昭。

    虽说如此,两人倒也没有把这些弯弯绕绕告诉父母。

    不过,此时见顾昭一副计上心头的模样,顾轩不由有点害怕。

    他姐又要怎么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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