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见

    顾昭并不知道,前世她请李氏帮忙,说想要嫁给简讷时,对这婚事大喜过望的并非李氏,而是简讷;要求两家早些定下婚事的,也并非顾昭,而是简讷。

    简讷对母亲好友的女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即便母亲几次三番地言及顾昭很是好看,简讷也不曾动心。

    但当简讷知道,顾昭遭遇丧母之痛、父亲悲痛之下一病不起,宗族叔伯算计着顾家家产时,顾昭主动提出要嫁给他、想要借着嫁妆之名替弟弟守住家产时,简讷动心了。

    悲痛之时仍分得清利害,不曾沉溺于悲痛之中,反而借着一切可能的机会护住自己最珍爱的家人……

    简讷不得不承认,这样胸有谋略又雷霆手段的女子,确实当得住他的喜爱。

    也因此,顾昭嫁给简讷后,简讷怜惜她丧母之痛,不曾强迫她早早圆房。

    可惜顾昭并不知道此事,反而认为简讷是因为李氏才不情不愿地娶了她,对她讨厌到不想与她同床共枕。

    顾昭也不会知道,简讷那位替他诞下子嗣的妾室,并非如简讷表现地那样受宠。

    简讷之所以问顾昭能否将那孩子养在妾室手下,不过是想要试探顾昭对他的情意,又心高气傲地不肯抛下面子亲口问她,才采用了如此迂回又极不妥当的方式。

    倘若清楚这一切,顾昭就会明白,如果她说她喜爱丹青之术,简讷便不会对她动心。

    书房里,顾昭愣愣地望着简讷,不清楚这位之前还很是冷淡的简家公子为何突然这样热络。

    简讷也不明白,为何这位顾家娘子一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宁愿装傻也不愿与自己扯上关系的模样。

    顾昭既想不明白,便不再想,看着简讷,随口扯了个借口:“我忽然想起还有条帕子没有缝完,先失陪了,简公子见谅。”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女子要学庖厨女红,日常缝缝补补,顾昭这借口倒不算很离谱。

    “哎,顾娘子——”简讷才出声,顾昭跑的更快,徒留简讷维持着望着顾昭背影、伸出右手阻拦的动作。

    简讷后半句话的音量低了下去:“——你不是要去荡秋千么?”

    上次他见到顾昭时,顾昭便在后院里荡秋千。

    见顾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简讷才收回手,重新坐了回去,皱眉翻着各种花样子,心中却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惹了顾昭了?

    回去的路上,李氏看着面带沉思的简讷,笑着问:“讷儿,怎么了?昭昭欺负你了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简讷抬头望向母亲时,脸上立刻带了笑,下一瞬却轻轻皱着眉:“娘,我是不是,欺负过昭昭?”

    李氏眉眼微挑:“怎么忽然这么问?”

    还这么亲昵地唤人家叫昭昭。

    简讷略带无奈地吐了口气:“我总觉得,她在故意躲着我。”

    李氏不再逗儿子,笑道,“你还真的欺负过昭昭。”

    简讷眉头松松紧紧,微张了嘴,惊讶道:“娘,您不是在诓我吧?”

    他自幼眼高于顶,又不好美色,怎么会去欺负顾昭?

    李氏摇头轻笑:“这是你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了。”

    见确有其事,简讷正色道:“儿子洗耳恭听。”

    李氏道:“你那时候就整天板着一张脸。我带你去顾家玩,昭昭拿着糕点,问你吃不吃。你不仅吃了,还咬了人家的手,吓得人家一个劲儿地往紫儿身后藏。”

    简讷面上有些窘迫,迟疑道:“……确有此事?”

    李氏夸张地点头:“昭昭当时哭得可凶了,接连好几次,见到你就躲。”

    简讷不自在地别过脸:“既是如此,下次见她,我倒要好好地道个歉了。”

    李氏清楚儿子性子素来高傲,见此不由前倾了身体:“喜欢昭昭?”

    简讷面色坦然:“娘不是也喜欢昭昭么?”

    顾家,顾清源总算抽出空来,走到女儿房间中:“昭昭,今天怎么把简讷一个人晾在书房里?”

    顾昭两手托腮,坐在屏风外的圆桌前,苦恼道:“我跟他在一起不自在。”

    “嗯?”顾清源坐到了女儿身旁,朝着女儿前倾身体:“怎么个不自在法儿?”

    顾昭苦着脸:“我不知道。我和阿璨在一起的时候,即便只是他推我荡秋千,我都觉得很开心,荡多长时间也不觉得烦。”

    顾清源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了解柳璨与女儿关系的绝佳时机,不由轻笑:“昭昭都和柳璨在一起做了些什么?”

    “刚开始,还在护国寺的时候,我只是想让阿璨护送我们回家。后来,阿璨来给轩轩做拳脚师傅后,他就带我骑马,送我簪子。”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顾昭立刻抬头看父亲的反应。

    顾清源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女儿的失言:“怎么骑马?”

    顾昭道:“是轩轩在骑马。我看见了,觉得自己也想骑马,阿璨便让马儿跪了下来,让马儿哄我开心。后来……后来阿璨亲自牵马,马儿走的很慢。至于簪子,”顾昭偷偷看了顾清源一眼,见父亲没有生气,这才接着说了下去:“他就那么给我了呗。”

    顾清源心里不大痛快。

    世上虽有名马,但会下跪的马儿,许是顾清源孤陋寡闻,倒是不曾见过听过。

    千里宝驹跪下撒娇,寻常人见了,自是觉得稀奇。

    再加上柳璨又送了顾昭簪子。

    顾昭没有拿出来,想必是这簪子太过贵重,顾昭怕顾清源训斥她滥收旁人礼物。

    莫非,柳璨便是靠着这些东西哄走了他家昭昭?

    顾清源心思百转,已经暗暗地将柳璨打成了靠着奇技淫巧哄骗女儿的浪荡子,面上却带着笑,温声征求女儿的意见:“昭昭,能否让爹爹见见柳璨?”

    顾昭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明天就让江永去告诉阿璨。”

    江永本是来找顾昭请假的——柳璨下过命令,倘若顾昭见了简讷,一定要尽快告诉他。

    但江永没有想到,顾昭主动要江永去找柳璨。

    估摸着是顾昭想念柳璨了,江永不由替他柳哥开心地微勾嘴角,却又故作无事道:“顾娘子为何突然想要见柳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若是遇见了难事,可以先告诉我们。”

    顾昭想江永和柳璨关系很好,告诉他也没关系,于是也没有隐瞒江永:“我爹想要见一见阿璨。”

    “……!”

    江永当即张大了眼,猛地看向顾昭,声音有些急切:“令尊可曾约定了时间?”

    顾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阿璨什么时候能来,因此没有确定的时间。”

    又道:“你跟阿璨说,一定要等到下午再来,否则我和轩轩没法子帮他。”

    江永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自主地替柳璨有些担忧。

    好家伙,昨日情敌上门,今天泰山约见。

    顾娘子还特意要他下午来,不然没法儿帮他。看来岳父这关,柳哥不好过啊。

    思及此,江永不敢再耽搁,跟定远侯府送来的侍卫打了招呼、要他们好好保护顾家以后,快马加鞭地朝着军营赶。

    江永到了军营的时候,刚好是陈安伤情大好,大着嗓门喊疼的时候。

    定远侯柳彻并没有苛待下属、伤人取乐的癖好,因此军中刑罚都不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只要不曾发热,养上几天就不耽误下床走动了。

    尽管如此,但没受罚的柳璨、王成跟着伺候自己,食水能递到嘴边,李俭几人不由得懒散起来,悠闲地趴在床上养伤。

    见此,柳璨倒也没什么怨言。他和这几人朝夕与共多年,早就把对方当成兄弟了。

    只是,伺候兄弟没什么打紧的,兄弟犯傻却是柳璨忍不了的。

    陈安哎哟哎哟地喊着疼,越疼他嘴里越不干净,不住地骂着祝贵:“祝贵那孙子,老子饶不了他!”

    “是是是,”柳璨捞了个马扎坐下,“等养好了伤,再去找他打架,又是一顿好打,是吧?”

    陈安支支吾吾地,“我们打赢了!”

    见柳璨一副嫌弃无奈的表情,陈安接着道:“咱们只有七个人挨打,祝贵他们有十个人挨打!我们不亏。”

    柳璨面色登时一沉,凛声怒斥:“你以为李俭他们为什么挨打?你以为我为何一定要李俭留下来看着?你以为我为何要韩总旗帮忙照料?”

    “他祝贵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即便是被打死了,我还能为他们哭孝不成?”

    “你们出了事,我还能坐视不理么?平日里李俭他们知道你年纪小,对你多番照料,祝贵他们也能对你如此?”

    “难道军营中就没有名正言顺地打架的法子了?李俭拦你,是因为他胆小怕事,只会忍气吞声么?”

    “下回你再敢挑事,不用军法,我自己先来罚你!”

    李俭他们这回确实是遭了无妄之灾。

    要说这五十军棍,倒也确实打不坏他们,他们不会因为这事埋怨陈安。

    但就是觉得这板子挨得憋屈。

    军中的切磋名为切磋,实际上也有解决私怨的作用。平日里谁有了私怨,公开找对方宣战,对方迫于面子,总是不能拒绝。高台上一场打架,虽然军法规定了不能打出什么好歹来,但打得对方浑身青紫、卧床几日还是不难的。

    有这样好的一种解决方式,军中将士自然很少私斗。就李俭他们来说,这还是头一次因为私斗挨打。

    自柳璨发话,陈安的表情由震惊到愧疚再到自责,这会儿不由有些哽咽:“柳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

    李俭截过话头,道:“行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我们伤得又不重,再说了,这还是头一次让柳哥伺候,”说着张龙张虎也笑着搭腔:“是啊,能得柳哥伺候,再挨一百也不亏啊。”

    见陈安满面愧疚沉痛,柳璨才道:“我和祝贵约了,十五日后切磋一场,那时候你们都养好伤了,刚好能替你们出气。”

    陈安依旧愧疚,张龙正要逗逗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抬头一看,见是江永掀了帐篷进来,乐了:“哟,稀客啊,江永小弟也来探望我们了?”

    见张龙还有心思玩笑,江永便知他伤情大好,转过头对着柳璨道:“顾娘子说,她父亲想要见一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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