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钟引光优哉游哉地走到前厅时,李邀云已经枯等了她半个时辰,一身汉白玉色衣衫在静如暗水的天色下格外显眼。

    钟引光有些讶异,但还是先坐下了,掀开茶盏才问他:“你怎么来的这样早?”

    李邀云恹恹地看了一眼才刚加了滚水端上来的茶盏:“三日之期已到,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梁六?”

    钟引光知道他心焦,但是此事讲究时机,去早了也无用,便只能指了指面前的热茶拖延时间:“等我喝完这盏茶就去。”

    “好。”李邀云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了下来:“那一会我们直接进去会不会被拦下?”

    钟引光也不急应答,把胳膊往桌案上一撑,露出半截净藕似的手腕才说话:“十有八九,不过,自有人带我们进去。”

    李邀云愣了一下,很是摸不着头脑的问:“谁?”

    钟引光笑得意味深长,硬是等着茶凉了一些,喝一口润润嗓子才接腔:“你见过梁郎主吗?”

    李邀云交叉了手放到桌案上,连带着身子也往前倾,面上又诚恳又焦急:“梁六父亲?你是说他愿意带我们进去?可我没见过他,更没同他打过交道。”

    钟引光的视线投向厅外,似笑非笑地再问:“你来的路上,就没有发现变天了吗?”

    李邀云确实没发现,甚至都没有往头顶看一眼。

    这时顺着她的话望出去,才发现惨淡的天空上密云翳日,狂风四起,种种迹象都在昭示着一场将发未发的暴雨。

    钟引光尤为淡定地慨叹:“我们占尽天时人和,若是这也不成,那便还是不要逆天而为了。”

    她目不斜视,向李邀云叮嘱道:“在见到梁六之前,我和任何人说话,你只需听着就是了,即便心里疑惑也不要表现出来,明白了吗?”

    看她收起玩笑后过分严肃的样子,李邀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二人到梁府的时候,长风依旧在漫扫横吹,门童早被吩咐不能放进去任何外男,此刻见钟引光旁边正跟着一个,便只给门留出了仅供一人通行的窄缝。

    二人施施然地拾阶而上,门童严阵以待地站在门槛以内,只对钟引光行了个礼:“问钟女郎安。”

    钟引光故作不解地一抬手:“起吧,你拦我做什么?”

    门童直起身子,笑着对她解释:“我家女郎前些日子下令说,前来拜会的人一律要先往里呈上名帖,您自然是不用的。只是这位郎君,需要容我们先进去通禀一声。”

    果不其然正如事先所料,钟引光与李邀云对视一眼后,她便咳一声,淡淡地对门童说:“他跟我一道前来,你却要为难于他,这是信不过我了?”

    门童想起自家女郎吩咐过要特别警惕和钟女郎一块来的人,心中登时有了底气,嘴上说着不敢,脚下却没让开一寸。

    钟引光甩了甩衣袖,转过身怒道:“那我借梁府宝地站一会,总可以了吧?”

    门童乐得她不纠缠,恭敬地对他们弯了弯腰,便放任他们去了。

    钟引光若无其事地立在门前,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天,与她身旁来回踱步的李邀云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多时,两个人的衣袖中都攒满了尘风。

    门童看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几番商量后还是推出一个人劝钟引光回去:“钟女郎,眼看着将要下雨了,要不您就报上这位郎君的名字让我们去问问,要不就给您拿把伞,您早点回去吧。”

    闷雷震震,落下星点雨滴,钟引光不经意地看了看一驾越来越近的车舆,压低脑袋暗笑道:“怕是已经迟了。”

    梁绩走到台阶上,心情大好地看了看身后淅淅沥沥的雨水:“幸好赶在落雨之前回到了。”

    钟引光抢先门童一步向他行礼:“问梁郎主安。”

    梁绩一眼就认出了她,慈爱地关怀道:“钟四,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被歹人吓着了,现在可好些了?”

    钟引光含笑一一应答,聊了半天,梁绩才想起来问她:“怎么来了不进去,反倒在门口站着?”

    钟引光为难地看着身旁的李邀云,话语中拿捏了恰到好处的生分疏离:“不瞒您说,我们是刚从里面出来的。这位郎君一时失言,错惹六娘生气下了逐客令,我们正等着车舆来接呢。”

    李邀云反应很快,半真半假地轻声附和一句:“是我的错。”

    梁绩看了看面如冠玉的李邀云,又看了一眼瓢泼倾泻而下的雨,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嗐,雨下的这样大,你们也不好行路,先进去坐吧。”

    他拍了拍李邀云的肩膀,和蔼地同他说话:“六娘性子顽劣,你不要与她因此生分了。”

    门童被钟引光一气呵成的流畅演技惊得说不出话,咬牙想上前说点什么时又败在了自家郎主的一记眼刀之下。

    梁绩揽着还有些愣神的李邀云往里走,同时对自己的侍从吩咐道:“去叫六娘到会客厅来。”

    钟引光朝目瞪口呆的门童歉意地拱了拱手,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进去了。

    梁有仪只知道阿爹刚回府便召见自己,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并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由远及近地走来时,被挽起的三千青丝旁还坠着两颗汗珠,从看到李邀云的第一眼起,心中便激起了铺天盖地的羞愤和隐忍。

    比起之前她在钟引光面前负气说的话,此际的她倒显得十分平静,明眸中也清白得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梁绩没把少年人的吵闹当成大事,看到梁有仪到了便离开去更衣了,留她三人在厅中沉默对坐。

    钟引不敢触她霉头,但又生怕前功尽弃,便只能主动圆场:“六娘,上次李郎君临行前你们分别仓促,依我看,现在哪怕是道句彼此珍重,也还是亲口说、亲耳听的好。”

    除了不知疲倦的雨露还在下着,庭院中别的一切几乎都静止了。

    李邀云眼巴巴地看着梁有仪,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出一个字。

    梁有仪感受得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便故意把自己的脸与他错开,低声道:“李郎君如你所愿进来了,可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时之间自是难以自证,李邀云只得语无伦次地说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你送我的生辰贺礼,我已经求师父把它修好了,可我却怎么都弹不好。近来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只有在想起你的时候才觉得脑子能清明一会。”

    梁有仪眼神飘忽不定的,依旧嘴硬道:“与我何干?”

    李邀云不顾钟引光还在场,下定决心后便徐缓念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梁有仪心若擂鼓,语气也微微软了下来,却还在强装镇定:“不害臊。”

    像是专门来成全一场什么的雨势渐渐弱了,钟引光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席。

    她独自一人走出梁府,家中的车舆已经等在门外,轿夫为她撩起轿帘时问道:“女郎,我们现在是打道回府吗?”

    钟引光停顿了漫长的好一会,屏息道:“去...齐府吧。”

    刚踏进齐意康的院中,她便看到檐下有一只把肚皮吃得圆滚滚的的狸花团绒,钟引光又惊又喜蹲下身唤它:“你还记不记得我?”

    脖子上系了根红绳的狸奴抖擞了一身的长毛,一点不认生地朝她走了过来。

    钟引光笑眼弯弯地伸出手去接住它:“都长得这么圆润啦,看来你在九郎家吃的不错啊。”

    狸奴走过来时踩了满脚的洇水,钟引光掏出腰间的丝帕轻柔地给它擦擦干净,小狸奴窝在她身上时便收了锋利的爪,用软趴趴的肉垫拍了拍她的手。

    不知道齐意康在一旁看了多久,他的声音没有什么征兆的响起:“骤雨初歇,引光什么时候到的?可有淋雨?”

    钟引光没舍得放下通人性的小狸奴,抱起它往齐意康走去,摇摇头算作回应,急不可耐地问道:“九郎最后给它赋了什么名?”

    齐意康认真端详了她一圈,确定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濡湿的地方才答话:“晃晃华灯,含滋炳灵。它叫晃晃。”

    “晃晃。”钟引光举着它的前爪,一连唤了数声,每一声都被小狸奴乖巧地应了。

    一到房中,它便轻盈伶俐地从人的怀抱中挣脱开,直奔书桌去了。

    齐意康颇有些头疼地诉苦:“晃晃自己不识字,偏偏还很喜欢在我写字时捣乱,从它回来到现在,已经毁了我好几幅字了。”

    为了自己的字着想,齐意康不得不把它捉到门外去。

    钟引光的目光则落在了被狸奴印了几个墨梅印的白纸上,想着这张纸应该也是要不成了的她,鬼使神差地提起了笔。

    齐意康宽慰了晃晃几声,便狠下心把门关上了,待他回身才发现,钟引光已经在接着自己没写完的字继续写下去了。

    齐意康含笑看着她随动作而轻微变化的情容,等她停笔后才说:“引光的字很遒劲,只是收笔时最好是再快一些,如若不然便会显得拖沓。”

    钟引光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试着用他说的方法又写了一个字,好了一些,但区别还是不大。

    齐意康看得有些着急,没多想便直接握住了她执笔的右手,心无旁骛地牵带着她发力落下一字。

    他站在钟引光身后,前胸紧紧贴着人的后背,地上的影子也缠生在一起,旖旎的气氛陡然占据了心房。

    齐意康从过分亲昵的姿势中回过神来后,连忙撤出两步开外,也不敢再有什么贸然的动作,半晌过后,语气怯怯地向人致歉:“说到书法我便忘乎所以了,引光勿怪。”

    被他贴了片刻,钟引光感觉自己后背和手指都僵住了,强撑着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字后便面不改色地抛下了笔,故作无事发生地摆了摆手。

    齐意康明显有些不在状态了,他抿住两片柔软的唇瓣,试图说些什么驱散房中的尴尬:“我上回说的话,也只是一时没忍住,引光不必苦恼。”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钟引光的后话便有些如梗在喉。

    最终,她掩下了炙热的眼神,摩挲着藏于身后的手,用循规蹈矩的语气平声叙道:“九郎先专心春闱吧,旁的事,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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