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天风起时,絮舞朦胧,钟引光刚要出门,就被钟琢玉指使去店中查账,她一路走一路腹诽长兄,在披金坊店中的二楼坐下了脸色也不见好转。

    陈掌柜看她一进门就心情不好的样子,更加不敢怠慢,亲自沏了杯茶,又把最近的完整账目都翻出来呈到她面前。

    陈掌柜既怕打扰了她,又怕自己多话惹她多心,便一言不发地自顾自品茶。

    钟引光心不在焉地看了几页,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心思便逐渐没放在账本上了。

    刚坐了还没一阵,就有个伙计进来传话,他本想在陈掌柜耳边禀报的,可陈掌柜重重地“啧”了一声出来:“没看见钟女郎在这坐着吗?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他素来不近人情,小伙计吃他一吼,说话的声调都有些发抖了:“刚刚来了两位客人买布,一连看了数十匹还是说不满意,我们实在是没主意了,这才来请掌柜的定夺。”

    陈掌柜不敢当着钟引光的面说随便打发了她们就行,只得气哼哼地往伙计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是吧?”

    钟引光本就无心看账本,一听还有这事,便立马说和跟陈掌柜一块下去看看。

    她和陈掌柜都一齐站起身了,传话的小伙计反而站住了脚,嗫嚅道:“女郎还是不要下去了。”

    钟引光尤为不解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为何?”

    他很不安地回话道:“下面的客人也是两位女郎,她们说我们店里的伙计都是男子,不懂布料,就没有个女郎在吗...”

    钟引光狐疑地走到窗前往楼下一看,一眼就认出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拉着的正是自己前几天坐过的何府的轿辇。

    她嗤笑一声,暗自思忖:这何愈竟这么沉不住气,什么把戏都好意思拿出来现眼了。

    陈掌柜是何等的人精,他一看这架势便跟着笑了:“女郎认识楼下的人是谁吧?”

    钟引光牵了牵嘴角,笑着应道;“认识,也好对付。”

    陈掌柜已经看出来钟引光势必是要自己解决了,却还要假模假样地劝阻她:“女郎,任他是什么人我也见得多了,您稍坐一会,两个黄毛丫头而已,就让我去解决吧。”

    钟引光转了转脖颈,很散漫地叫住他:“陈掌柜,她们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我还在这龟缩着不出面,她们又怎么会收手呢?”

    陈掌柜故作为难地站住脚步:“这...”

    笑意淡淡地挂在钟引光脸上:“陈掌柜,我也许久没有接待过客人了,今天便请您看看我口才有无长进。”

    言罢,她端着一副惺惺作态的笑脸走下楼梯,拱手向厅中坐着的何愈一礼:“何女郎,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终于来了。

    何愈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看她:“钟女郎,我这位好友想挑几匹布料,我一想到你,便把她带来披金坊了,可是你们这店里全是不懂事的伙计,这不,白女郎正发脾气呢。”

    白女郎娇滴滴地睨了一眼钟引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案:“钟女郎?听人说,你在香栾宴上和谁都说不上话,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最后还早早的便走了。”

    她呵呵轻笑两声:“那怕是我和你也说不到一块去呢,你介绍的东西,我又岂能看得上?”

    钟引光笑意不减,她先是郑重其事地对何愈再行了个礼:“多谢何女郎推介。”

    然后才转向白女郎,向她走近两步,声调欢喜:“白女郎心思细腻,又一团和气,可惜那天香栾宴上你不在,否则定然不会叫我讪讪离开。”

    见她开口只用几句话就把自己捧得这么高,白女郎有些猝不及防。

    见她愣怔了,何愈及时地接过了话头:“这可不是一码事,香栾宴那天大家同为客人,今天我们依旧是客人,而钟女郎却不得不屈身笑脸相迎。”

    钟引光充耳不闻,只把注意力放在白女郎身上:“不知女郎今天想看些什么?让我为女郎挑一挑,保证让您满意。”

    见钟引光故意忽略自己,何愈心头的火愈发大了。

    白女郎装作冥思苦的样子又想了一阵,却并不说明确的要求,只含糊其辞道:“我想找一种最适合我的颜色,但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颜色。”

    钟引光听她说完,并没有恼火,但也并没有立马急着去办,只是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她。

    白女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抚了抚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你看什么呢?”

    钟引光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被问到后不疾不徐地向人答话:“我在看女郎身上穿的衣裙样式,只有知道了女郎喜欢什么样的,才好为您推荐。”

    白女郎没好气地说道:“那你直接问我不就得了,还费这许多事。”

    钟引光以一双澄澈的眼睛与她目光相接:“这女郎就有所不知了,若是我直接问,必然会被先入为主的念头影响,以我自己的感受去探知,方能更好的认识体会。”

    何愈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过是售卖个布料,哪里有这许多的门道。”

    她不说话还好,突然地横插一嘴进来,便让白女郎不由得想了想钟引光话里包含的另外一层意思。

    细思过后,白女郎的脸上分明有些动容了,她把视线投回钟引光:“那你倒是说说,看出些什么了?”

    钟引光沉吟半天,娓娓陈情:“女郎今天穿的的衣裙都是苍葭色的,腰间的香囊和连着玉珏的丝线也都是相近的翠微色,颜色合宜,可见女郎心细如发,富有生机,又极为注重和谐。”

    白女郎抚掌大笑起来:“在理在理,那你尽管去拿布匹吧,拿多少出来我都要了。”

    钟引光舒了一口气,但也并未掉以轻心。

    她挑了几匹质地和花样都无可挑剔,但是价格又只是适中的布匹抱到人跟前,又一一放在白女郎身上比对着,说了半半个时辰也不喊累。

    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畅所欲言,从布匹聊到了与其搭配的首饰朱翠、步摇耳坠,白女郎直接把来之前何愈对她的交代忘到了九霄云外。

    最后,何愈看着明明是陪自己来上门挑衅的白女郎心甘情愿地花高价买走了一大堆布匹,咬牙切齿地对钟引光笑道:“钟女郎伶牙俐齿,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揪着商贾出身不放,全然不知钟引光从来不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苦恼,此刻还欣然地受了她的话:“何女郎过誉了。”

    白女郎甩着额外赠送的丝帕对钟引光嫣然一笑:“若是我日后来,你又不在,那可怎么办?”

    钟引光适时地把在一旁站着的陈掌柜拉到了她面前:“无妨,即便是我不在,陈掌柜也会好生接待您的。”

    陈掌柜看着这位大主顾,频频地点头哈腰:“女郎尽可宽心,您什么时候来,都一定给您最公道的价格。”

    白女郎笑得更加明媚动人,何愈狠狠瞪了她一眼,脚还没跨过门槛,又被钟引光的一句高声“何女郎留步”绊住了脚步。

    她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只见钟引光面向陈掌柜交代道:“何女郎下次来,也是同样的待遇,还要多谢她为我们介绍了白女郎呢。”

    说完话的同时,钟引光目光温柔流转,和白女郎对视而笑,甜蜜和谐得不得了。

    陈掌柜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自然自然,我都记下了。”

    走出门,何愈毫不留力地推了还在依依不舍的白女郎一把:“进去前还和我同仇敌忾的呢,她捧得你找不着北就临阵倒戈了。”

    白女郎喜滋滋地拿着丝帕往她脸上一甩:“依我看,这钟女郎和你口中所说的根本就是两个人嘛,通情达理,进退有度。”

    何愈白了她一眼,懒得和她多话,心不在焉地回头一瞥,正好看见一架车舆停在了披金坊门口,走下一个潇洒纵意的郎君。

    白女郎已经上车了,她看何愈站在原地没动,便探出身子叫她:“走啊何六,你还在看什么呢?”

    何愈连忙对她嘘了一声,自己则又站到了披金坊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翻看着待售的便宜首饰 。

    赵献没注意到这边,他闲散地摇开一把烫金折扇,大摇大摆地跨进了店门。

    在送走她们后,钟引光便在正厅中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听着周围伙计对自己的吹捧。

    “女郎还是厉害,这么麻烦的客人只消三两句话便轻松搞定了,还让她买走了这么多东西。”

    “女郎真厉害,以后多来店里。”

    钟引光认出这个怯怯的声音就是好心提醒自己不要下去的小伙计,便拍拍他的肩头笑着鼓励他:“你多看多学,以后再难缠的客人也不在话下。”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赵献刚一进来便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围在钟引光身边的人,店中的伙计立马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钟引光兴致不减,和煦地笑着:“只是成交了一笔生意罢了。”

    赵献在她身旁站定,看了看她鬓发间微微振晃着的流苏发饰,给自己扇着风:“是琢玉兄让我来这找你的。”

    “我说这才几月,怎么就热着赵五郎了?”钟引光伸手把他推远了一些才问下去:“所为何事啊?”

    赵献顺着钟引光手上的动作往外踏了两步,但也并未停下手上动作,他语调稍沉:“有人回上京,今晚就到,阿兄让我们也一块去为她接风洗尘。”

    钟引光心中奇怪:“嗯?让我们作陪,那这便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了。”

    赵献合扇往她头上一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是为了秦三女郎。日后,还不知道你要怎么称呼她呢。”

    这么一说钟引光就明白了,她起身往楼上走去,示意赵献跟上自己:“我先回去把账查完,有劳赵五郎稍候片刻,再送我回去更衣。”

    赵献急不可待地跟了上去,眼眸中笑意却渐深:“你使唤我倒是使唤得顺口。”

    对于他们的谈话,何愈听的并不真切,但能明显看出这二人亲近娴熟的样子,她眨眼间便在心中拟定一计,先他们一步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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