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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升起,巍峨的轩阁在朝阳下辉映出盎然春色,春燕沐浴着暖阳,在日空下起舞,一切都是那样的暖融融。
“小姐,倒是有几日未见闻公子了。”仲芷抬手为苏蓁蓁更衣,表情似作漫不经心。
苏蓁蓁耳垂上坠着的琉璃玉耳珰,上面镶嵌的东海珍珠,平日里便是流光溢彩,在阳光下更是平添了几分鹅黄,熠熠生辉,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
闻言,她转头凝望向她,耳坠反射的光变得洁白璀璨,嗤笑道,“你见他干嘛?怎么,你不会心慕于他了吧?”
“小姐莫调笑我。”仲芷听了急跳脚,又想起自己从苏蓁蓁那习得的毕生绝学--岔开话题。话锋一转,夸赞道,“小姐真美。”
苏蓁蓁被她逗笑了。
她确实很美。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倒也不是小家碧玉。
也说不上是多么明媚的大美人,只是气质清丽,姿容温婉,与那如羊乳般细腻嫩白的肌肤上点缀着的两瓣朱唇,相衬起来煞是冷艳。
她坐在桌旁,张口将一小匙玉井饭送入口中,一匙一匙,直至全部用完。
接着又端起盛满花生酪的白釉莲瓣碗,将碗沿贴靠在唇边,“咕噜咕噜”将它一饮而尽。
实在是花生酪太好喝了。
玉井饭着实清淡得难以下咽,只是仲芷道此物美容养颜,是极适合妙龄女子食用的,非要逼着她吃,她只好依了她。
换好了衣裳,她穿上罗袜,蹬着凤头绫鞋缓缓走出寝阁,薄薄的脊背被秘色绫罗包裹着,腰股纤细,弱柳扶风,轻盈得好似神仙玉骨。
昨夜大雨。到了晨曦,檐角还在滴着雨。“滴答”,“滴答”,一滴一滴聚集起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水面随着微风轻拂和雨滴落下微微荡漾起来,形成好看的波纹。
听着檐角挂着的风铃清脆的叮铃作响,她也转动起身,随风舞动起来。
地面上也有未干的水渍,斑斓之间,深浅相间。
她留心绕着走,莫叫污水弄脏了鞋袜。
今日是休沐的日子,她心情大好。
穿过回环曲折的游廊,她听见仲芷在远处唤她:“小姐,你慢点跑。”
见她跟了上来,苏蓁蓁轻声细语地道,“我今日休沐,你说,咱们去找闻大公子玩,好不好?”
仲芷闻言,面上十分疑惑,“他?是你休沐又不是他休沐,他没有自己的事儿做吗?”
苏蓁蓁抬眸扫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也是。”
“小姐,方才为你更衣时提起他,我忽的想起昨日收到他寄来的信笺。你当时不在,我便替你收下了,方才翻找出来给你。”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闻成周的回信。
见仲芷伸长了脖子要凑上来看。
苏蓁蓁咳嗽一声,低声道,“你背过身去。”
仲芷听了,朝她快速地眨眨眼,见对方仍是婉言谢绝的眼神,藏着掖着不给自己看,于是乖乖背过身去。
其实她并未想到他会回信。
她火急火燎地拆开信封。
早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和颜悦色地读完这封信,在看到最后一张他精心所绘的小像时,笑容还是凝固在脸上。
画中她醉酒失态,将头埋在他怀里,藕臂还紧紧纠缠在他的腰身上,他甚至还绘了在周围大眼瞪小眼的众人正在旁观的模样。
呼吸一滞。
她将手中的信笺折成四方形,陡然抬起头,对仲芷呼喝道:“走,备车,今日去寻闻公子玩。”
她知道,他上钩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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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寺外。
玄燕拂过庙宇外的树林,叶子“????”地掉落几片下来。晓风凄厉地吹过,云影缓缓晕散开来。
闻成周今日不知为何竟起了个大早,正手持一口白玉柄金桃长剑练习武艺,一招一式,游刃有余。
柄首用鹅黄绦带坠着一颗光泽柔美的绿松石,随着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地划过虚空。
苏蓁蓁没有打搅他,而是远远地站在一旁。她今日打扮得甚是素雅,细丝淡彩的秘色绫罗上绣着空谷幽兰,中间生长着几枝藕荷练色相间的榄菊,典雅清新。
可穿在她身上,却是人比花娇。
闻成周远远地瞧见她驻足在自己身旁,便停下了动作,剑入银鞘。
她朝他走过来,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
他回礼,诧异道,“判官大人今日怎有如此雅兴,大清早来我这破庙做客?”
苏蓁蓁见他也同自己一样矫揉造作,本想嘲笑他一番,又斜睨了一眼他那英俊矜贵的俏脸儿,收敛了下来。
热情地唤他,“闻公子,今日春色甚好,不如一同去赏花?”
她今日居然煞有介事地亲自登门拜访,邀约他去赏花。
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他淡笑,薄唇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还未等到她话音落下,便欣然应允。
闻成周在心中暗暗揣摩着这小姑娘今天又有什么坏主意。
总不会是真的看上了自己?
他玉冠束发,淡青色的衣袍随着春风微微摆动,长腿却迈着碎步,跟在她身后。
她乌如墨染的青丝绾成流云髻的式样,发上只浅浅簪着几朵素雅的月白色绢花和两只水碧色嵌珠玉钗,缓缓迈步,走在他身前。
他看着她的倩影,倏然想起了什么。
“大人可否曾见过我的香囊?”他轻唤她大人,声音温润柔和。
“是淡粉色的,上面用银累丝缂着团云和青碧山水”
苏蓁蓁一怔,摇摇头,嘴里拌蒜道:“没见过,你为何问我?”她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是怀中的香囊已掉出来,又不敢伸手入怀确认它还是否在。
“无事,只是那日初次遇见大人,恰好也是那日丢了香囊。”他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又轻笑,淡声回道。
她愈发紧张,虽听出他这话绵里藏针,却仍硬着头皮嘴硬道,“难道你怀疑我顺走了你的香囊?”
“怎会?大人说笑了,您不是那样的人。”听着他刻意咬重了“您”这个字眼,苏蓁蓁猛地一顿,又窘迫地想把头埋起来。
她强装镇定,转头看向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这笑苦的瘆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心虚假笑。
润泽如玉的公子却朝她端方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下一秒垂眸,眼底一丝冷意划过。
她虽已转身背向他,还是不知怎得感受到了感到后背一身冷意。
苏蓁蓁不敢回头,一脚一步奋力往前走。
到了庙门口,着实有个问题难住了她,她叠起广袖,努努嘴,抬手指指车舆,又指指在前拉车的骏马,开口问他,“哝,你与我同坐?还是......”
“自然是与你同坐,仲芷,去上前面和车夫挤挤。”他朝仲芷挥挥手,撵她走。
“哎”仲芷闻言,听话地正欲走,又转念一想,回头对小姐提醒道:“男女大防,你俩这是......”
“哪有让主子与车夫坐一起的道理。”他懒散地伸了个懒腰。
他向来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主子。
苏蓁蓁赞同地点起头,催促她道,“快去吧,别误了我赏春色的好时辰。等到上午那人多了起来,只能看到后脑勺。”
清贵出尘的白衣少年干脆利落地登上马车前室,伸手欲扶她。她将手递给他,由他搀着上了轿。
车舆内并不大。他与她双双坐在黄地桂兔纹软垫上,肩并着肩,仿佛能听到她心跳的声音。
低着俊逸的脸儿偷摸着瞟她,或许是今日起得太早,她正在揉眉闭目养神,没注意到他。
闻成周皱皱眉头,开口询问道,“你今日怎么忽然来寻我?不用去府衙办案了?”
马车中有些闷热,他轻摇折扇为她扇风,扇面上是金笺为底的青绿色兰亭水榭,岩泉迴转,一只仙鹤立于其中。
她声音疲钝,道,“我今日休沐。”短短五个字却是满溢着藏不住的欢愉。
她睁开眼,静静地看他一眼。
等车一到,她就撒开腿往下跑,疾走几步来到花圃旁,伸开臂展与花香相拥。
昏暗空寡的眸子里闪出了秋水波光,已经好几日未曾有这般精神了。
见她怀抱空气,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微眯,对着她的背影笑笑。
闻成周叠起广袖为她斟酒,“这酒便是你在赏的白酴醾所酿造。”。
苏蓁蓁闻着酒香飘飘然地凑过来。
双双倚在桌上,她端起他随身携带的玉注,细细嗅闻杯中玉液,先用鼻子来赏味琼浆。
“你怎么还随身带酒?甚至连酒具都随身带着?”她玩味地笑道。
刚准备痛饮,她便听到耳后窸窸窣窣地动静,紧接着有人扯着嗓子喊她:“大人!大人!有案子!”
似是衙门里的小厮的音色。
“府衙里没旁人了嘛?我今日休沐,竟跑到这儿来寻我?”她皱了皱眉,面上掠过一丝不快,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那判官轮流休沐,偏偏到了她便遇上人手不够的事。
她心里沉沉地想着,听见小厮大喘气地均匀呼吸,道:“今日府衙案子多,大人快别磨蹭了,随我去桃花渡。”
这小厮顿了顿,安慰她道,“上官说了,为您调休。”
她想在小厮喊她时,将手一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但还是忍耐住了。
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真是心如芒刺。
她弯了弯唇,与闻成周告别,垂手转身与仲芷欲跟着小厮走。
他面无表情地制止道,“大人不带上我?不然,把我一个人抛在这荒郊野岭,我怎得回去?”
苏蓁蓁“哦”了一声,本是不情不愿地,又倏地想起他身上还揣着已经到嘴边却又失之交臂的酴醾酒,忍不住动动鼻子吸嗅空气,回味起来。
那俊美无俦的闻公子手上还捏着一个玉八仙纹执壶,来不及往怀里揣,便匆匆跟上苏蓁蓁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