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李畅突然瞧见她，神情微怔，片刻后低低的唤了声：“小姐。”

    叶清雅原本已经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将要按下门铃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

    见门已开，她索性将手掌放到李畅的胸膛上，然后用力一推。

    李畅猝不及防，身体向后倒去。他的左腿受伤未愈，刺痛传来。

    他一个趔趄，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再抬头时，却见叶清雅已经进了房间，他忙试探道：“小姐，您怎么来了？”

    叶清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桌子前，留给了李畅一个背影。

    四点半，夏日微弱晨光落入病房，远离闹市的富庶之地格外安宁，只有蝉鸣风吟，以及时不时几声鸟啼。

    许是觉得没有开灯的必要，随着房门的自动关闭，照明就只能借着淡蓝墨色的天，本就昏暗的房间现下更是只能看清人影。

    叶清雅随意把手搭在桌子上。

    而在她手畔，赫然是李畅昨夜使用的窃取雪晨资料的电脑。

    静匿里，她的手指开始轻轻敲击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与外界蝉鸣不同，这声音响在室内，更为清晰刺耳，犹若刺穿安宁的木仓响。

    这样一个意味深长的动作，让李畅眼皮直跳。

    他心中些许诧异，明明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可不知为何就是种难以言喻的不妙。

    真是怪了。

    “今天凌晨两点，雪晨科技有限公司的董秘书带着律师去找了北殜银行的总经理，凌晨两点半给你提供雪晨首席程序员信息的人被捕。”

    叶清雅冷声轻言，吐出的话颇有几分质问的意思：“那人被捕时叫他们来找你。”

    李畅呼吸一滞。

    “不可能！”

    他眼眸瞪大，愤怒的反驳与震惊的模样真真实实，就好像这一切都表情都是发自肺腑。

    是的，他是装的。

    这是计划里本身就有的一环，没有要考验老师的意思，只是单纯找个替罪羊。

    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怒意近数退散，转而眼露复杂，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上去，像是陷入痛苦的纠结中去。

    良久，他才硬着头皮出声，话到嘴边却变得卡顿连连：“小姐，她，白老师她是个……”“她怕是被人利用了。”

    是吗。

    可叶清雅好像记得，现实世界里，李畅也是这个时间段袭击的雪晨，不同的是，现实世界里的李畅是真的没有准备好计划。

    雪晨的董秘书抓到白鎏楠后，他的好老师直接把他供出去，害的李畅住进监狱。白鎏楠怕李畅报复，雇了人想在监狱里杀了他，没杀成不说还把李畅的姥姥吓死了。

    李畅本事高，待了一年就出来了，不过出狱后性情大变，竟把白鎏楠骗到境外杀了，之后销声匿迹。

    两年后，当李畅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时，他叫李隳。

    那时，他是世宇的董事长，CAR(虚拟现实化)研究的主要人物，CAR技术风靡全球，一经问世便成主流，它将投影化作实质，让人们能触碰到虚拟投影。

    李隳，世宇，他那想要报复世界的心思昭然若揭。

    2062年，他开始了残暴的财阀式垄断统治。在他的暗箱操作下，东民，西瘅，南稷，北殜，四个辰国重心省份资源迅速丢失，各个产业大头公司被打压倒闭，房价暴跌3倍，辰币比黄金对率以恐怖之势下滑。2064年，是辰国建国以来首次陷入至暗时刻。

    只是想不到，五年前的李畅会如此顾念旧情，这可真是——

    太蠢了。

    叶清雅眸色一暗，开始了今日真正的主题：“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今日未在我的羽翼下，白鎏楠几句话出来，你和你姥姥会陷入什么境地。”

    李畅蹙眉，带了几分不解。他不明白，叶清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开始苦口婆心的说教。

    只听，下一秒，叶清雅冷声道：“怕是会和海都杨一帆一个下场吧。”

    李畅，愣住了。

    脑海中有白光闪过宛若惊雷炸响，一种可怕的念想油然而生。

    她知道，或说她早就知道。

    怎么可能。

    本温度舒适的病房骤然降至冰点，温暖的空气在此时竟冷的刺骨，冻的他的手脚冰凉。

    心脏都在某一刻失跳。阴冷，震惊，恐惧逐渐蔓上心尖。

    杨一帆，曾被国际爱心组织评为时代善人，后来被爆出他狼心狗肺，成名就舍弃他的养父。名声尽毁后，他只能干些地下营生，却因为窃取辰国情报被队友出卖，被判终身□□。

    整个故事的重点不在于杨一帆的终身□□，而在舍弃养父。

    他对叶清雅的印象只能说是差到极致，这样一个狠厉的女人给他的感觉只能是恶劣的，行于黑白交界线的暗势力领导。

    他不确定自己在她的手下能不能活够两年。于是，他就策划了本次未来航线事件，报恩的同时也要探探叶家家底以及叶清雅的真正脾性。

    他从来都没有打算留下来。

    而舍弃养父，她是在说他，要跑。

    可是……可是那是他内心的想法，她不应该，她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慌乱抬头想要求证，却惊恐的发现不知何时起叶清雅的双目就一直盯着他。

    那眼神，就好像，他是一个早就按照计划行动至某个阶段的实验体。

    她一直都他当成试验品吗。

    现在这个实验结束了，她对这个死物的处理方式呢，要怎么处理。

    会死吗，还是，生不如死。

    他腾的想起昨天他跪在叶清雅脚下，她说的那番话。

    如果他的结局真是那样，或许，会是最好的结局。

    每个想法的惊现都让他压力巨大。

    李畅眼球轻颤，巨大的恐惧犹如诡异降临笼罩全身，他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就好像动物在面对具有生命危险时的本能一般。

    他从未觉得，有人如同叶清雅一般可怕。

    忽的，她动了！叶清雅朝他的位置走来。

    鞋跟落地的每一步都好像刽子手举刀，落下。这声音在李畅的心头回响。

    房间内的昏暗使得叶清雅那甜美的脸蛋全部覆盖阴影，独留那双明目辉若银月寒潭。

    李畅感受到了极大的威压，下意识就想后退，想要逃离。

    可心知不能，只得用手死死攥着衣服。

    “那电脑是初见落下的，初见十几岁的时候还很喜欢用，直到今天新电脑都不知道出了几代，他扔然不想扔。”

    “你想用这台电脑还是给你拨款自己买一套。”

    ‘你想被强制监视还是乖乖的听命于我。’近乎是瞬息之间，这毫不掩饰的威胁暗语便直达李畅的大脑。

    李畅呼吸短而急促，心跳加速。

    他的嘴角颤巍巍上扬，咧出一个难看，抽象的笑：“何，何助理用了许多年都舍不得丢，我怎么能拿呢？”

    “你的天赋很强，脑子也足够聪明。”

    “该读书的时候就要读书。成了下一个杨一帆可怎么好呢。”

    叶清雅走到李畅身侧，二人离的极近，近乎到了肩贴肩的地步，少年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加重一分。

    叶清雅侧头，对着李畅的耳朵阴恻恻的吐着气：“明天上课，今天抽空去看看白鎏楠吧。”

    这句话后，叶清雅便再没管李畅，出了病房。

    病房内的少年，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巨大的惊吓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李畅呆呆走到窗前，窗门大开，几丝说凉不凉的风儿撞到他的脸上，连带着额前乌黑碎发也微微扬起。

    外界清晨照亮了他的脸，虽比不上清晨的光芒强盛，但仍与病房里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两极。

    这时，他才回过了神，冷静了些，但依然心有余悸。

    叶清雅没有处理了他，那是不是说，他比自己想的有用。短期内他应该不会出意外。

    她要他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展望的影响力亦如几十年前的Apple，華为，这里有多少比自己厉害的人，为什么偏偏要他呢？

    他最大的用处怕是只有干些违法事件，再次被榨干价值后一脚踹开了吧。

    他呢，必须要留在这里了吗？就算走不了，也要拿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保命。

    还有……白鎏楠。

    那个人渣！

    他向来看中恩情，对于落难时救助自己的恩人更是宽容。他被困难时帮助自己的老师背叛，被榨干价值以后又被行业封杀还欠了钱，如果白鎏楠不是恩人，被榨干价值的就该是她了！

    本来，他也想过，他与她已是合约到期，老师救了他，教了他知识，礼仪，做人的道理，他还了老师金钱，给了老师工作，名声，自己在那里所有的价值。

    这样，其实结束了。

    可是在最后一刻，他还是狠不下心，凭着昔日那些从未体验过的美好，最后再救一次。

    他就这么站着，想了很多，光阴流转，晚霞已至。落日余晖撒入房间，病房内的一切都像是被昏黄的纱布笼罩。

    各种各样的问题绕在一起，烦，愁。

    迎着落日，李畅心中千回百转，所有愤怒恨意凝结成冰锥落入心海，泛起波澜，又化作丝丝哀苦。

    晚霞，将天空的幕布染成了渐变色，火红、璨金、幻紫、蓝，这些色彩交织在一起，美的让人忍不住惊叹。

    很可惜，身处研究所的叶清雅无暇顾及这壮观的景色。

    研究所内，冷光灯大开，一间房，两个人。

    一个叶清雅，另一个何初见。

    此刻，叶清雅正坐在电脑前，专心凝望屏幕的模样就像是要与研究所里冰冷的器械融为一体。

    ‘哪句代码能解决这个情况呢。’

    正当叶清雅聚精会神之际，一道沉闷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小姐。”

    她抬眼望去，只见何初见脸挂慎重站在她身侧，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叶清雅见状点了点头，让其开口阐述，不用顾忌所处环境。

    何初见会意，付下身子，在叶清雅的耳畔低低的说。

    “他，出手了。”

    闻言，叶清雅眼眸轻抬，这件事似乎比她手上的代码更能提起兴趣，而那从未起过波澜的眸子，竟在此刻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