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纹

    他们之后,翻遍了能翻遍的地方,都不见对方的身影。

    至于他说的吃多了不行,实在是他有切身体会。

    他没半点扭捏,将当胸处衣领一把拉开,陈不若他们立马瞧见,少年青韧结实的胸膛上,诡异而又堂皇的描绘着一朵碗口大的芍药花,那花瓣重叠繁复,栩栩如生,如同最上等的丹青师笔就而成,唯一的败笔是尚未完全着色,只有伶仃的几瓣艳的像是心口滴出的血。

    “好看吧?”他又将胸前衣襟拉下一半,试图让众人看得更真切点。

    他仍然笑着,但是凭谁都听出了笑里的苦涩:“吃了这东西后,第二日胸前就会长出这花纹。 ”他用的是长,因为这朵乍看丹青一样的芍药花,确实好似从他胸口开出来,然后汲取他的心头血,变得愈发妍丽。

    “起初我们还不敢确信,这胸前的花和这食物有关,直到昨日下午我们发现了,所有人胸口都有了长势不一的花纹,其中要属我胸口变红的花瓣最多,我的饭量也比别人大了一倍,像是肥料一样,肥越堆得多,长势就越好。”

    同和隐约有些明白了其中蹊跷,他的嘴角微微抿起,难得的严肃起来:“然后呢?”

    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少年没来得及再答,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额上青筋迸发,像是突发了什么恶疾,他忍不住用手抓在胸前那朵将开未开的芍药花上,艳丽的花肉从他指间溢出,明明是有些情|惑的画面,但众人将他此时的痛楚看得分明。

    一旁一言未发的青年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情况,径直坐在桌旁,很熟稔的从食盒里将留给他们的食物端出。

    他端给少年一碗,声音里带了冷冷警告之意:“想离死期再近点就再多吃点。”

    少年勉强挤出一个笑,然后低头开始大口进食,像得了什么救病良方,他脸上的痛楚减轻,然而眼中的厌恶却已经浓得要渗出来。

    “然后就是你们现在见到的这样。”他还剩了一小半,却不敢再吃,不自在吞咽的喉咙仍带出来继续进食的渴望,但他忍住了。

    忍的额上未消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一旦开始进食,对这东西的需求会越来越大。同时,吃得越多,胸口的花纹也就长得越明显,随之,进食的需求又会加大。”

    也就是说,不吃,有可能会发生意外消失。吃了,就会完全陷入一个恶性循环里。

    起码现在还未完全到绝路。

    同和努力不想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将食物端到陈不若面前,叮嘱道:“吃吧。就吃一点点就好。”

    青年也开始不疾不徐的用食,但顷刻便停下手,剩下大半,不再多用。

    他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半点不为胸口怪异的花纹所扰,要不是少年的痛楚实在明显,单看青年的神色,谁都不会知道这食物竟然是催命的存在。

    “今日不是望日,按理说你们进不来。”

    他的声音一扫先前面对少年的冰冷,而如敲冰戛玉。

    不自觉引得人侧耳细听。

    陈不若将她知道的说出来:“厄境入口,也就是庙中有一只蛇妖,我们是和蛇妖斗法后被她送进来的。”

    “原来如此。”他这样说,脸上却未有过多诧异。

    少年倒是恍悟:“原来你们也是倒霉蛋。”

    他开始细细讲述他们的来历。

    原来,少年叫沈飞星,青年是他的师兄,叫谢伏明。

    两人乃千年大宗——浩寂宗的度厄师。

    度厄师,现在并不多见,在陈不若这种小门小派眼中,指的是那些降妖伏魔,平障化难,手眼通天的顶级术师。但实际上,千年以前,度厄一门,专指禳厄除灵,破解厄境的修道之士。

    厄随魇来,起因就是世有大妖魇靠人心执念衍化而生。

    不死不灭,为诸邪之首。

    人死时若放不下妄心则为灵,此灵若妄心深重,就会召出魇结契,成为厄主,造出一个虚幻之境,为厄境。其中凶险万分,入厄境的人,需要按照厄境提示,勘破厄主执念,方能破境。

    若无法破境,精魂就会被魇和厄主吞噬,身死魂灭。

    七百年前,出世的各大宗门倾其所有,以许多的稀世法器和天骄为代价,以解息大阵将魇困于极北无人烟之地。不料百年前,趁当年参与镇压它的各大宗门式微,拖着残体逃逸而出。这百余年间来其隐匿行踪,直到近来,九州十二城里频现异动,妖邪作祟。

    有大能卜算出作祟的妖邪乃和厄境有关,因此,几个与魇相关还存世的宗门这才派人来打探。

    三日前,由几个宗门各派一二人组成的五人队来到了据说每月会无故失踪人的落仙镇,在望日月圆时分通过荒寺进入了厄境。

    满打满算,他们一行人来到厄境里还没超过三日,人却已经失踪了大半。

    现在只剩下沈飞星和谢伏明。

    陈不若听到此,问道:“和你们一起进来的,是不是有个叫做裴云亭的青年?”

    同和跟着在一旁形容:“我师兄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很可爱。”

    “是你们师兄?”沈飞星有些惊诧,很明显他的确认识裴云亭,“明明是两个梨涡。”

    他忍不住纠正,马上又明白这不是什么插科打诨的好场合,正色道:“他是和我们一起进来的。”

    “我们和他是在荒寺里巧遇上的。听他说是云游到了此处,听见镇子里有人说这山道旁的荒寺里好像有蛇妖吃人,他便想来捉妖,没想到没遇上蛇妖,反倒和我们一起进了这厄境。”他说起来非常感慨,娃娃脸的青年似乎就像是话本子里倒霉透顶的可怜蛋,因为一场多管闲事引发了不必要的牵连。

    “那他人呢?”

    沈飞星面色凝重:“昨日夜里,他不见了。”

    他睨了眼神色同样凝重的陈不若一眼,继而有些内疚:“昨日夜里,小裴哥说他和另一个别宗弟子一起守夜,但今早起来后,我们发现,他们不见了。”

    裴云亭和别宗弟子的失踪,很是蹊跷。

    和最开始失踪的人原因迥异,自从头一夜,知道不进食的下场后,剩下的几人在这上面都极为小心克制。

    因此他和谢伏明现在也不清楚,裴云亭俩人,到底是触发了什么禁制才消失不见。

    他们今天没顾得上别的,还是找了一天人,但可惜仍然无功而返。

    窗外不知何时淅沥的雨声已无痕,整座宅院一时显得空寂万分。

    照命珠既然还在预警,就说明师兄仍然留有一口气在。

    陈不若稳住心神,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从这厄境离开的办法,之后自然是能找到师兄的下落。

    “以防万一,大家还是一起守夜吧。”

    陈不若斩钉截铁地安排。

    她完全没管那个看上去有些倨傲的青年会不会反对。

    哪知道人家倒是很随和,无不认可的跟着点了点头。

    关文意听了一大堆云里雾里的,现下怕的要命。

    不管难不难吃,又往嘴里塞了几口恶心的黑糊糊后,还是觉得不安。

    几人围坐在一起,他像个怕生的小媳妇一样紧紧挨着同和和闻从周,不敢挪动半分。

    最惬意的应属沈飞星,他无事可做,又开始盯着陈不若的脸一动不动。

    如昼的灯火下,她五官被描摹的如一盏温润的玉釉一样精致,显出惊人的白腻,和十分殷艳的双唇。最妙的是,她不看人时神色愈发清冷,然而却有一双似垂非垂的眼,如洇云雾,额间一粒丽的惊人的小小红痣,使她像是一樽观音垂泪。

    “看够了吗?再看要付钱的。”

    陈不若本在静默心法,但被他像要在脸上盯出洞的劲瞧着,无法无动于衷。

    同和在一旁急忙忙的吼:“看什么看?”

    只有闻从周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大好,但他又没立场说什么,因此嗫喏了下唇还是作罢。

    沈飞星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块浮满祥云的白润的平安扣,有些讪讪讨好道:“用这个算作赔礼成不成?”

    这东西一看就十分贵重,同和却有些不屑:“谁要你的东西。不许再盯着我师姐了,要是我再发现,就挖了你一对招子。”

    同和对这个始终笑眯眯的沈飞星的好感本就不多,眼下更是觉得他是个登徒子。

    “喂,管管你师弟。”

    他朝闭目养神的谢伏明喊道。

    沈飞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师兄才不会管我呢!他最多管我是不是要死了。”

    谁想到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句不怒自威的“噤声”。

    “······”

    奇了怪了,他冷酷无情的师兄竟然多管起这样的闲事。

    尽管心里腹诽,但是他面上却显露得十分老实。

    陈不若静坐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疑道:“这些烛要不要灭了。”

    环视周围,纸糊的窗棂薄薄一层极易透光。

    谢伏明半阖着眼,轻声说:“不必。现在灭了烛,之后也会自动亮起。”

    他很平淡的说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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