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

    “不来了?就不来了?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酒店大堂内,邓烟雨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公冶往旁边走开几步,回复电话那头的灵魂三连问:“事发突然,算我欠你个人情。”

    “你是专程来气死我的?你前几天怎么卑躬屈膝求我的,说就住一晚,我大过年的为了你!女朋友都放了鸽子,结果你说不来就不来——”

    男人抓狂地抱怨,公冶心想自己也没有卑躬屈膝吧,给他住他就去,腾不出地儿就算了,谁知这楞球委屈得要撒雪花唱窦娥冤。

    “感谢我吧,”公冶把手机举远了些,“你现在可以把女朋友叫回来过二人世界了。”

    “你以为女人有那么好哄?!”

    公冶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他骂,移眸打量酒店陈设。这家三星级的环境还算清雅,性价比也不错,他们订了双人床一晚。邓烟雨拿上房卡朝他摇了摇,他便冷酷无情地掐断了电话。

    在房间放下行李,邓烟雨说:“我们去北大街吃吧,那边开了好多馆子。”

    他们下了飞机,又是坐车又是爬坡蹬台阶,已经折腾到晚上七点,两个人都饥肠辘辘,北大街是今年夏天新造的一条商业古街,邓烟雨在朋友圈刷到初中同学的九宫格晒照,这次回来就是奔着它去的。

    满墙的寻人启事在公冶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问道:“远么?”

    “走一走十五分钟,”邓烟雨确认了路线,把豆沙色唇釉塞口袋里,公美娃娃解下来,绾在细细一根的腰带上,“我们去吃鸡公煲?”

    他搜索了北大街的地址,搭不着病墟县的边,便放心点头,走前还特地戴了隐形眼镜。灯港固然是美食家发源地,但土生土长的美食家已经“收割”得所剩无几,公冶了解到此地唯一的GS樽丹分所只配备了两名公美,可想而知目前居住在灯港的美食家少之又少,遮一下眼睛,方便自己也安心他人。

    出了酒店,天边璧日已西坠,最后一丝金光熄灭下去。

    灯港的夜晚来临了。

    北大街十分好找,是座临河的古镇,却混搭着夜店风的色彩,一块块霓虹灯招牌张牙舞爪地招揽食客,有种超乎寻常的邪门情调。这里不止美食多,以前人家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也荒废于此以供参观,藤球灯满树垂挂,枝底下系着风铃和辟邪铜钱,奏出一片凌乱歌谣。

    他们一路走来,沿街开的多是些古早零食店、冰淇淋店和游戏厅,要吃大餐得去第二街区。

    除夕夜满城华灯,人山人海,小朋友带狗在旱地喷泉那踩水玩,帮忙抓着气球的家长怕孩子弄湿受凉,板了副脸狠狠教训。大家仿佛都无心回家看春晚,准备在这泡一晚上,民警整装上勤,于街头巷尾各个路口巡逻防控。

    “过过过!”

    这条大路没红绿灯,他们拦了车子,让堵着的一大帮游客先走,还没到十字路口,邓烟雨就听见交警尖锐的吹哨声。

    突然,她的手被公冶握住。

    邓烟雨先是一愣,随即不敢相信地抬头,结巴地说:“你牵,牵我干嘛?”

    “我怕你丢了。”公冶说罢,握得更紧了。

    十字路口人流量太大,过趟马路都有可能被摸走钱包,她那么一点个子,稍有疏忽就挤丢了。

    掌心好暖。邓烟雨借着汹涌推来的人潮,朝他贴近,回握他,说:“往年春节人也多,今年特别热闹。”

    “我前面看介绍,发现狮城最火的景点是卡萨古城。”

    5A级景区的卡萨古城恢宏壮丽,里面筑满了异域风情的城堡与梵塔,夜晚每隔一小时将会亮起顶级视觉盛宴的灯光秀,她说:“对对,去那里玩的人最多了。”

    但今年不清楚,卡萨古城邻近病墟,它几乎脚踏两条船地横插在两县交界线上,前门买票进去玩,后脚一出就入了病墟县腹地,当之无愧的“两岸交流大桥”。

    而且夹子道就在附近。

    “一会儿去玩吗?”邓烟雨问。

    “那里少去啊!”他们的交谈声被边上疏导的特警听到了,特警说,“失踪案就发生在那,就算去玩也别靠近西侧的游乐设施!”

    邓烟雨早前在电话里听金曦说,最近病墟县无故消失了很多女孩。可那地方人迹罕至,荒烟蔓草的公路被野生动物霸占,锈迹斑斑的铁轨上只有几列运货的火车在无人般地开着,连素来胆大的骑行者也不兴走这条路线。

    那些女孩为何会在病墟失踪?

    公冶看向特警,笑得乖顺:“我们不去,谢谢您提醒。”

    绿灯亮起,他们随人群走上斑马线,邓烟雨有些微失落:“我还想带你看古城的灯光秀呢。”

    公冶:“下次看。”

    这和多年未聚的老朋友握着手说“下次一定请你吃饭”有何区别。

    黄记鸡公煲开在第二街区的尽头,要排队等。他们取了号子,见前面还候着十四桌,当即决定去逛会儿。

    闲逛期间,邓烟雨感受到三三两两的灼热视线朝他们这里射来。

    都在看公冶。

    黑眼睛的他就是普通人的模样,加上那张百分百以色事人的好皮相,修长挺拔的身形,拍大片的高级感衣品,往人堆里一杵太亮眼了。邓烟雨即使在人少的地方也非要和他牵手,不然场面指不定失控成啥样。

    “看这个,”公冶心觉好玩地指着摊子上的泥人,和邓烟雨说,“捏得好像你。”

    “哈哈哈帅哥!你真是!”大妈笑得前仰后合,声音颤得不行,“这是猪八戒呢,我家孩子随手捏了乱插的,你要买啊?”

    邓烟雨:“……”

    她冷若冰霜的视线就这么“盯~~~”着他,逼得他收回了手。

    “你今天穿了粉色大衣,和它肤色挺像嘛。”公冶讪讪地解释,纯粹是在给自己找死,邓烟雨虽气得想甩开他,但难防身后那些视线虎视眈眈。

    “到第几桌了?”她一看时间,八点了,“我饿得逛不动了。”

    “还有三桌,回去吧。”

    他们逛回店里,没多久就收拾出一桌空位。这家店做辣特好吃,来这的人基本无辣不欢,邓烟雨能吃辣,不过太辣的接受不了,现在身边多了个一星辣子也不能沾的柔弱男人,她菜单也不翻,就问引他们入座的服务员:“不辣的鸡公煲有吗?”

    “有,”服务员拿出菜单给她看,指着打星的菜名,笑道,“这个不辣的娇颜鸡公煲,点的人非常多,都说好吃。”

    “吃‘娇颜’吧,”邓烟雨和对座的他说,“打了星星,应该好吃的。”

    公冶托着腮点了点头,心里泛起疑惑的嘀咕:椒盐鸡公煲?这东西还能往咸里做?

    他们还点了些健康养生的绿色配菜,邓烟雨要了火腿,随后去调料区拌了一碟辣汁回来,公冶只求清淡,什么调味料也不要。

    “你要是在控糖方面也能这么自律就好了。”邓烟雨脱下大衣,挂在旁边的椅背上,笑着促狭他。

    她可没忘路过冰淇淋店时,他情深意切望去的眼神。

    “你不是说你吃冰淇淋就和狗吃巧克力一样危险吗?”

    “我说过吗?”

    不久前,两人站在冰淇淋店前,邓烟雨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叉起腰:“哦,陛下要赖账啊?那臣妾还有宠你的必要吗?茉酸奶你也别想喝了。”

    “别,我错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过分贪心的结果就是鸡飞蛋打,公冶见她发小脾气了,好话说尽地俯身哄着,一口一个“爱妃”地唤,唤得邓烟雨真想捧住他的脑袋啵唧一口。

    还没在一起就乱撒狗粮了,这种奇妙拉扯的感觉搞得她浑身酥麻。

    鲜嫩的鸡肉下肚,邓烟雨一激灵,咳嗽了几声,看向飘浮着白芝麻的红幽幽调料汁,说:“小米辣放多了。”

    “重新调一碟吧,”公冶夹了一筷蔬菜,随性地说,“还好这鸡公煲不咸,不然一会你该口渴了。”

    “不咸?”邓烟雨扇着舌头,“它是清淡口味的,当然不咸啊。”

    “可它叫‘椒盐’啊。”

    “这和‘娇颜’有什么关系?”邓烟雨说,“但光听名字我就知道,这只鸡生前应当是一只很美的鸡。”

    煲里的美鸡在咕噜噜轻响,公冶就着冉冉升起的白烟,麻木开口:“我是哪里又理解错了……是哪个‘jiao yan’?”

    邓烟雨似猜出几分,尽力控制上扬的嘴角:“你以为是什么?”

    两个人核对了各自的“jiao yan”,邓烟雨直接趴在桌子上爆笑。

    “我又没看菜单,一听名字心以为是椒盐,”公冶尴尬地放下筷子喝水,明亮的白炽灯下,他的脸腾起淡淡红晕,“谐音梗要扣钱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了七分饱,邓烟雨说要去卫生间,抽了两张纸:“我手机放这啦,你帮我看着。”

    “好,你去吧。”

    这家店的卫生间在二楼,分了男女。邓烟雨进去时,洗手台有个女生在对着镜子补妆。一共两个隔间,靠里的锁着门,有人在用了,她就推开另一间,也在这时听到那个补妆的女生拨开水龙头,关掉,再拨开,关掉。

    她干嘛呢?检查水龙头好不好使?

    邓烟雨锁上门,下一刻,嘭的一阵短促余音响起,卫生间被关住了,洗手台那也不再有动静,看来是那个女生走了,习惯还挺好,会随手关门。

    邓烟雨上完厕所起身,头顶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呲……”,她抬头往上看,除了明晃晃的灯光刺晕了眼,什么也没有。

    她狐疑地穿好裤子,用脚踩响了水,推门出去。

    补妆的女生果然离开了,实木门外隔着模糊的喧嚣,依稀还能听见有人端碗盘走过,邓烟雨站在台前洗手,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是两个自己。

    不对,自己怎会变成两个——

    邓烟雨刚冒出这个念头,紧接着视野一黑,她连忙撑住台面,大脑嗡嗡胀痛起来,铺天盖地的药效迅猛麻痹了神经末梢。

    好困,想睡觉,想睡……

    未知的恐惧感揪住临了最后一丝意识,她的双臂剧烈发软,整个人奋力扭转身体欲逃,却因体力不支倒向墙壁,滑落,坐在脚印脏乱的瓷砖地上,数次想爬起来都办不到,而始终紧闭的另一个隔间,悄悄解锁了。

    门吱嘎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

    女人将背包放在洗手台上,径直越过她,过去吧嗒锁上门,侧耳略听了听,再折返回来,手伸到邓烟雨胳膊下,架起她往中间拖。

    “放……”

    “开……”

    邓烟雨使出仅剩的全部力气挣扎,可极度虚弱困倦的情况下,她的攻势如猫尾轻搔,根本毫无用处。

    公冶警官。

    她心中拼命喊叫,嘴唇纹丝不动,歪头睡去之际,只恨自己没有带上手机,连一个求救信号或者再简短的信息也发送不了。

    女人应该是嫌洗手台下脏,偏要把她拖到容易施展的空地上,让她靠墙,自己回头取出包里的东西,再一次走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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