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

    时光匆匆,转眼间一周又过去了

    雪伦没有刻意去关注外界的消息,在完成《战马》之后,她全身心投入到了新小说的构思中。在她的预想中,实现财富自由就靠它了!

    这天下午,她正在家门口透气,顺便去除一些葵花地里的杂草,而她的父亲,乔纳森先生在房屋后头干一些力气活。他于昨天下午匆匆赶回,几百公里的路途奔波后,对着关心他的妻子儿女,他勉力在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容易!何况乔纳森一家今年又要有新成员加入。

    雪伦抬起头,就瞧见了雅克的来访。

    自打小说完结后,他就来得很少了,这几天他们两个就照过两次面,说了几句话。雪伦起初没有感觉到什么,后来就怀疑起来,是不是对方又文青的性子发作,讨厌自己给了《战马》一个温馨的结局,不愿意来再和她多说话。

    雪伦也会有倾诉欲,也需要社交,不然整天码字实在太闷了,想到雅克对自己的冷淡,她自嘲自己也终究是一个普通人!说起来她的第一位男性友人是佩里,第二位就是雅克,但和少年人在一起,她心里会有一种淡淡的愉悦感,这是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比不上的。

    于是乎,她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挥手和他打起招呼。

    雅克愣住了片刻,等乔纳森先生过来后,他说明了来意。今天是周末,他代表他的姑父一家,正式邀请乔纳森全家今晚前来做客。

    乔纳森先生似乎早有预料,他答应了下来,然后又聊了几句,和少年谈起了他中断的学业。

    雪伦有些诧异于这个话题,不过乔纳森先生很快给出了解释。

    “我年轻时没有珍惜学习的机会,到找工作时才发现,拥有一张毕业证书才能获得更多更好的选择。”乔纳森先生摸着雪伦的脑袋怀念道,“那时候我和你母亲过得很辛苦,为了能在一所私立学校毕业,我们付出了很多。”

    “尽管凭你的家庭,你不需要任何学位生活都能过得自在,但我还是建议你考虑下,继续自己的学业。”

    雅克表示自己会听从乔纳森先生的建议。

    之后是短暂的沉默。

    这种情况让雪伦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她忍不住开口问起了自己小说的连载情况。

    “非常好。”

    乔纳森先生也露出了自豪的笑容道:“我很喜欢你的故事,我为你感到骄傲,乔乔。”

    “爸爸!”雪伦有些难为情,父亲回来后就喜欢这样称呼她,甚至她的家人们都喜欢这样子。

    “我也是乔乔的忠实读者,先生。”说完雅克松了口气,他又接着把他最近关心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有几位知名评论家都出来反驳,称乔乔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作家,社会应该多一点宽容。尤其是在《战马》刊登后,有位飞马文学奖的评委发言,考虑会把乔乔的作品纳入评选。”

    “真是个好消息。”乔纳森先生心头也舒了口气,最近烦心的事太多,尤其是儿女这边,他是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子,昨夜妻子把一千美元的存款、还有和高丹家年轻人的事告诉自己,他才意识到女儿们已经真的长大了。

    他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已经见过数次的年轻人,突然有种时空交错的荒谬感。

    他不满意!

    不行!

    就像妻子说得那样,他太像个髪国男人了!

    英俊、浪漫且忧郁。

    呵!自己过得那么辛苦,是为了家人,为了守护这个家庭。而对方一个毛头小伙,年纪轻轻就敢抛下把他当成儿子抚养的姑母,去保卫他的巴黎,以后说不定就会做出抛弃妻儿的荒唐行径!

    雅克感觉乔纳森先生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压迫感,他突然有些慌张,怀疑刚才是自己说得太多了,下意识地就告辞离开了。

    “你喜欢他吗?”乔纳森先生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问。

    雪伦笑嘻嘻抱住父亲的手臂道:“大概整个小镇的姑娘都喜欢他吧!不过我更喜欢我亲爱的爸爸!”

    ……

    傍晚卡伦她们从城里回来后,知晓了这个让她们高兴的好消息。

    正巧她们买了几样精巧的物件,乔纳森太太说自己恐怕这一年都不会用上。他们带上了最贵的珍珠鎏金胸针、一瓶朋友送给乔纳森先生的琴酒作为礼物。

    雪伦恰巧又收到了詹姆斯先生的电报,他夸赞《战马》收获的好评如潮,并声称自己会尽快赶来商谈重要事情。

    在前往路易斯夫妇家的路上,他们就谈到了这件事。

    “我猜是飞马奖,哦,天啊!”卡伦激动道,“这比我参加小镇舞蹈赛拿奖厉害多了!”

    雪伦并不在意,她开玩笑道:“也许他是想再给我涨稿费呢!前两天就有个陌生人,自称是报社编辑,不过我拒绝了和他谈下去。”

    瑞妮好奇问为什么不问一下,也许他是真的,会给出更高的稿费。

    雪伦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称自己希望能和詹姆斯先生维持这样合作的朋友关系。

    来到路易斯夫妇家中,雪伦感觉了家人们欣赏的目光中带着的羡慕。但居住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府邸中,路易斯太太却又羡慕乔纳森一家的儿女双全,热热闹闹,命运就是这样子,不让人完全满足。

    作为主人,路易斯先生热情招待了乔纳森一家。

    晚宴上各色正餐及餐后水果甜点都令人满意,这是笔不小的花销,虽然对路易斯先生而言只是小意思,但也能看出他满满的诚意。

    期间他总能聊起各种话题,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在发现乔纳森一家都不饮酒后,路易斯先生非常高兴地让厨娘做了好几款新鲜果汁。他声称自己平日应酬时都已经喝到厌烦,况且最近医生也建议自己不要再喝酒了。

    餐后他们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大人们在前头,雪伦几个在后面低声说话。

    卡伦不免问到了她最关心的提前毕业考试。

    “我听说你也会参加!”

    雅克点头,回答说这是他姑父安排的。

    “你会有把握吗?”

    雅克摇了摇头。

    卡伦有些失望,她哼哼道学校的不公平,把提前毕业的学生考试安排在五月底。

    雪伦知道是为什么。学校不鼓励学生们这么做,于是给那些申请提前毕业的学生设置了更多障碍,提前考试,试卷难度也更高。

    回到客厅后,大人们玩起了桥牌,年轻人们在一起反倒是更热闹。雅克拿出各类书刊,他把几本髪国流行的画图杂志书给瑞妮借阅,上面各类色彩丰富的插图,都表明了它的价值不菲。他又拿出一套骨牌积木给琼恩玩耍,瞧着它们精美的棱角,雪伦真怕琼恩会不小心摔坏一块!

    雪伦发现雅克在交谈时,他的目光会时不时偷偷瞄向自己,但他总是在毫不停歇地讲很多艺术类的话题,这让她有些气恼。

    恰巧她瞧见卡伦正羡慕盯着窗口那台哑光色烤漆钢琴,便开口询问能否用这台钢琴给大伙演奏一曲。

    “当然了,孩子。”路易斯太太乐呵呵地回过头来说道,“这家里就我偶尔会弹上一会儿,如果你不嫌弃上面的灰尘的话,我们会很荣幸倾听你的演奏。”

    雪伦拉起跃跃欲试的卡伦:“我的姐姐才是家里最有表演天赋的那位。”

    卡伦弹奏的琴声确实很动听,像清泉流过,悠扬悦耳。她这么多年都会在放课后,偷偷去舞蹈房里练习,她的老师也爱惜她的艺术天赋,对她的行为私下里暗示并默许。

    一曲过后,众人纷纷鼓掌,乔纳森太太摸了摸眼睛,差点哭出来。雪伦见到母亲的样子,立刻提高声音,让姐姐再弹一首欢乐的曲子。

    卡伦便又弹起了麦克道威尔的《致野玫瑰》,这首曲子清新淡雅,曲调优美,听着让人心情愉悦。

    这时候雪伦心里有了买一台钢琴的想法。

    当然不是买那台5000美元的大师作品!

    那真是太奢靡了!

    可惜轻快的音乐只进行到了一半,管家带着信使急匆匆走了进来。

    一切都戛然而止。

    卡伦眼睛里弥漫起水雾,她正沉浸在美好的时光中,这台钢琴是如此美妙,它的调音稳定如同湛蓝的天空,它的琴键触感是如此温润,仿佛少女娇嫩的肌肤,弹奏下去却又是反应迅速、灵敏的,它演奏出的声音清晰、均衡、且丰满,富有表现力。

    学校的那台旧钢琴与之相比,就如同石头与珍珠的对比,这样突然的打断让她难受极了!

    乔纳森一家都安静下来,也许他们今天晚的拜访该结束了。

    路易斯先生没有顾忌在场的客人,他快速看完信件,又低声询问了信使几个问题,便让管家代为招待匆匆开车赶来的信使。

    “很感谢您的热情款待。”乔纳森先生率先开口,打算就此告别。

    路易斯先生反倒是没有客气挽留,他就这样径直走向自己的侄子,一脸纠结道:“你的堂兄路易酗酒后溺死在了哈德逊河里。现在你是高丹家唯一的继承人。”

    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起来。

    高丹家,这个词小镇姑娘们都会拿出来开玩笑,却不会去当真。真正掌控着高丹家的是拥有半个约克市的阿方索.让.高丹,不是小镇上这位父母双亡的年轻人。

    现在却变得不一样了,雅克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豪门少爷。

    “我……这……”少年茫然无措,最终开问口道,“路易不是还有两个私生子吗?”

    路易斯先生露出嘲讽的笑容:“两个女支女的私生子,谁能保证他们是高丹家的血脉呢!”

    “所以?我……不,不行,我不愿意!”雅克仿佛想起了什么,情绪激动起来,他突然看向雪伦,眼神里带着痛苦,“他考虑过我的想法吗?我不会去成为什么继承人!”

    眼看着自家人贸然听到这样的大新闻,乔纳森先生按捺不住了,连忙高声打断他们,拉着妻子女儿告别了路易斯夫妇的府邸。

    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这个消息震得他们都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中,乔纳森夫妇反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女儿和高丹家的少年是不会、也不可能在一起的。路易斯先生故意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个消息,也是在这样暗示他们。

    于是夫妻两人认真嘱咐子女们,不要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不管外头有怎样的传言,他们都要让今晚的发生的事情成为秘密。

    乔纳森太太又悄悄告诉两个女儿,雅克以后肯定会和别家的豪门千金联姻。

    雪伦有些无语,她们两个不是那种盲目追求金钱的女孩!

    夜晚姐妹三人在房间里说话。感谢外公送来的新床,和原先的大床拼连起来后,她们三个躺一起都不会再觉得拥挤。

    瑞妮说很遗憾,她们离去得匆忙,没有借走雅克给她看的那几本书刊。

    卡伦则苦笑着说,她很羡慕路易斯太太有那么好的钢琴。

    雪伦鼓励大家,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变得更好。

    等到瑞妮睡着后,卡伦突然发出了啜泣声。

    雪伦吃惊地起身抱住了姐姐。在她印象中,卡伦总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姐姐,尽管她偶尔会抱怨几句,但随后她就会丢掉这种情绪,更乐观努力地做事情。

    “我讨厌贫穷!我恨这种感觉!”

    雪伦抱紧了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不,你仅仅是金钱上贫穷,你在精神上是富有的,你的音乐、你的舞蹈、你的家人,不能让金钱来决定你的生活!”

    “我都懂,我都明白!”卡伦坐起身来,反手抱住雪伦,“母亲这样说,路易斯先生那样说,我都知道他们的意思。可他们从来没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我们的尊严!”

    “妈妈是为了我们好。”雪伦只能干巴巴的回答。

    卡伦叹了口气道:“所以我难过,人和人之间因为金钱便有了隔阂,有了社会地位的差距,就连爱情和婚姻也要以此来界定。我对雅克没有任何情愫,我只是单纯欣赏他的相貌,可未来的某一天,如果我喜欢的人和我有社会地位差距,难道我要像简.爱一样,付出自己的一切,只为了得到爱情?这样不公平!”

    雪伦摇头:“我敬佩简.爱,但我相信爱情和婚姻不是女性的全部。我支持你,卡伦,只要足够勇敢,保持本心,努力坚持,你一定能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姐妹俩在深夜里紧紧拥抱着说了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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