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的假期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往常放假后的第一天开学，总有不少迟到的学生，这次却十分反常。教室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嗡嗡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大家手上的成绩单抖得哗啦啦响，像是一片片白花花的树叶，看得人头晕目眩。

    沈欣欣踏进教室时就看到这幅画面，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尽管她成绩优异，此时此刻也吊起了一颗心。

    学生时代的学霸们总是淡定自若，就算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唯有在成绩面前，就算是年级第一来了也无法保持淡定。

    “周亚平又是第一啊，清华的料子。”

    “哈哈，哪次不是他第一？人天生脑回路和大家不一样，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我数学怎么这么低？倒数第二个大题你的椭圆公式是什么？”

    “妈呀，这次退步了二十名，回家我妈非要狠狠教训我不可。”

    ……

    沈欣欣回到座位的一路，大家的喜怒哀乐她听了个十成十。

    刘筱早就到了，坐在位子上低头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

    沈欣欣手指放在成绩单上的瞬间，旁边响起刘筱兴奋的声音：“欣欣！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我跟你说，我俩这次都考的超级好！”

    沈欣欣定睛一看，确实，自己总分669，全班第3，年级第10，全市第99。

    刘筱也从原来的班级倒数进步到班级中游，她用荧光笔把自己成绩那一栏涂成鲜艳的红色，好像一条挂在跑道终点的红色冲带。

    沈欣欣放下书包，也笑起来。两个人都考的这么好，说不开心那是假的。离高考还剩不到两个月，沈欣欣只需要保持这个成绩就能上名牌大学。

    沈欣欣心里一直铭记着和大姐沈琳的约定，她要去北京，要去和大姐团聚。

    现在她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谢谢你啊欣欣，你要是不牺牲自己的时间给我讲题，我哪能进步这么大。我妈妈答应我的迪士尼旅行这次她是赖不掉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哈。”刘筱一把挽住沈欣欣的手臂，“你想要什么礼物？”

    “挂件？公仔？水杯？”刘筱笑眯眯，“你喜欢什么尽管和我说！”

    沈欣欣摇摇头拒绝，但是刘筱很显然没把她的拒绝放心上，开开心心地掏出笔在小本子上写下去迪士尼的采购清单。

    第一节课上课铃打响，班主任张女士准时到班。

    她放下教案，笑眯眯地扫视全班，“怎么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考的不好吗？”

    “那可不，根本笑不出来啊！”田金率先应声。

    “是啊，老师。”同学们也纷纷声援田金，“这次二模超纲了好多题目。拿着成绩单回家挨骂喽。”

    张女士还是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稍微有点变通而已，都是我们课上讲过的题型。你们平日里仗着有点小聪明不听讲，现在知道老师的苦心了吧？好了好了，考都考完了，就别伤心了，下面我来做总结。”

    “第一，这次我们班还是考的不错的，平均分比一模高了三分。班上有六个同学进入全市前100名，比起一模多了三位同学。”张女士比了个“停”的手势，压下同学们的欢呼声，继续道，“班级整体平均分以及重本率都有提高，希望继续保持。”

    “耶——”

    这次大家的掌声和欢呼声压也压不下来了，张女士干脆停了三分钟：“第二，有进步当然就有退步。希望退步的同学能够调整好心态，即刻投入学习状态。二模不是高考，它不能决定你的一生。抓紧时间查漏补缺，争取高考取得一个好成绩。”

    张女士的目光顿了顿，落在坐在教室左后方一小块区域。

    大家都顺着张女士的目光看去，夏碧云羞愧地垂下头。

    她当然知道班主任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也能理解班主任的良苦用心。后面的总结夏碧云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只是呆呆地看着成绩单。

    她只比刘筱高一分。

    夏碧云深吸一口气，酸涩的空气从鼻腔涌入喉管。不甘和委屈在心头交织，两种情绪像是跷跷板的两端，压下了不甘，委屈就被高高扬起，不容忽视。

    所有人都在进步，只有她退步了，偏偏她还毫无知觉。

    可是她能怎么办？

    明明那么努力，习题、试卷、课外练习……她全都仔细对待，甚至连一个月两天的假期都要拿去补习。

    却还是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夏碧云的母亲和父亲都是高材生，学习对他们来说就是信手拈来。夏碧云每每有不会的题目去请教父母，都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不解和鄙夷。是的，鄙夷。那些眼神就像是一根根刺扎在夏碧云心里，每次回想都忍不住害怕。

    因为害怕被父母鄙视，夏碧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学习。

    刚开始还颇有成效，后面就变得力不从心。补习班的老师说，这说明她到了瓶颈期。

    只要打破这个瓶颈，马上就可以更上一层楼。

    可是谁也没告诉她，如果不能打破这个瓶颈期，就只能步步沦陷。

    夏碧云盯着前桌沈欣欣和刘筱的笑脸，只觉得她们的快乐太过残忍。

    ***

    实中有个传统被大家戏称为“211”。

    “211”指的是考试两天，学生自我反思一天，老师讲题一天。

    在自我反思这天，班主任总结结束不会继续留班坐镇，整个学校除了维持秩序的行政老师，所有老师都放假一天。

    目的就是希望学生能趁这个时间互相讨论，查漏补缺。

    每到这种时候，班级第一周亚平的座位绝对是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排着队跑去请教学霸指点。

    不过今天班主任总结一结束，周亚平就被校长叫走了。大家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沈欣欣。

    沈欣欣学习好脾气软，最重要的是讲题清晰没有废话。

    学生时代总有一类人，他们成绩好的令人咂舌，讲起题目来却是一窍不通。常常是自己讲了一大堆，对面听讲的同学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欣欣不是这类学霸，她讲题条理清晰，逻辑连贯，每一步的解题步骤都十分易懂。

    “欣欣，这题你能帮我看看吗？”

    沈欣欣接过来人递过来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选择题被画了个大大的圈。旁边还有各种铅笔、水性笔涂画的批注。

    “B。”沈欣欣看了一眼道，“题干可得r=2.5，画出图形，求得的两个圆到交点之和就是最后答案。”

    不仅给出答案，还能给出如此简洁流畅一击毙命的解题思路。让过来问题的女生茅塞顿开，对沈欣欣佩服得五体投地。

    开了这个头，后面来了不少人排队问问题。沈欣欣也是语数英理化生来者不拒。

    “D。题目问的是作者认为动画片哪里的情节设置不合理。答案在第五段第三行：三只小猪吃饭，盘子里装的是猪排。”

    “氢氧根离子和钡离子的浓度列一个离子交换平衡方程，再去做分析。”

    ……

    沈欣欣讲的口干舌燥，前来问题目的同学还是源源不断。

    旁边的刘筱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给沈欣欣使眼色。

    “怎……”

    “啪——”

    沈欣欣询问的第一个字节还没说出去，背后就传来“啪”一声巨响。

    坐在沈欣欣后面的学委夏碧云猛地踢了一下桌子腿，堆成墙的书哗啦哗啦往下掉，重重打在沈欣欣后背。

    “吵什么吵？！这么吵还让不让别人学了？”

    班上的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同学们纷纷侧目，投向夏碧云的目光中夹杂着不解、疑惑，还有微妙的愤怒。

    夏碧云心里立刻腾上一股后悔的情绪。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允许自己认输，她梗着脖子朝沈欣欣吼道：“教室里这么吵，其他同学根本没法学习。就你们要学，教室里的其他人就不用学了是吧？”

    风波中心的沈欣欣没接茬，手指捻着试卷一角。

    整个珍珠一班从没如此安静过——上帝给每个学生都按下了消音键，一点儿杂音都不存在。

    “以前不也是这样吗？她今天发什么疯？”

    “就是，学校的规定就是这样，哪个班不是这么讨论的，不然干脆取消自我反思这一天算了。”

    ……

    同学们窃窃私语，都不满夏碧云的突然发作。

    夏碧云猛地一拍桌子：“谁再说话就给我滚出教室！”

    “就说就说，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们闭嘴。”赵小小向来看不惯夏碧云那副做派，今天算是找到了机会，冷不丁呛声道，“你以为教室是你家呢？自我反思日就是留给学生讨论的，全校二十个班，就我们班不行？就我们班非要安静？你要是学不下去，好办，请假回家啊。这样不就没人吵到你了。

    非要说吵，那你让班上同学举手投票。看看大家是同意讨论呢，还是同意安静呢？”

    夏碧云简直气的发抖，可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刚刚确实是她自己无理取闹了。

    田亮眼看教室的氛围越来越剑拔弩张，只好开口缓和气氛：“哈哈哈哈……这个……学校就是这么安排的嘛，一直以来大家也是这么做的。但是确实也挺吵，影响到同学们学习了。这样吧，我看大家要不各退一步，想要讨论的去走廊讨论好了。”

    “……”

    见没人搭腔，田亮只好硬着头皮对沈欣欣道：“哈哈哈……欣欣，你觉得呢？”

    沈欣欣一直是低着头的，直到田亮叫她才如梦初醒。顶着田亮求救的眼神，她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干脆点点头去了走廊。

    刘筱还想说什么，田亮已经屁颠颠搬着沈欣欣的凳子出去了。

    大家看沈欣欣都同意了，也乌泱泱跟了上去。这一走竟是走了大半个教室的人。

    刘筱坐在位子上没说话，半晌才转身对夏碧云说道：“学委，田亮这是为了你欺负我们家欣欣呢。”

    言下之意是沈欣欣出去讲题受委屈了，这委屈是夏碧云给的，同时也是田亮给的。

    夏碧云把笔盒里的笔拨弄得噼里啪啦响，跟没听见这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