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花

    容悦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回忆里拔出,又想起之前沈阙安所说的那句话,鼓起脸颊,带着点赌气说:“反正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几句话怎么可能说完。”

    沈阙安终于是笑了:“我怎么会不记得,你还记得就好。”

    他从身后拿出一支箭,箭头处亮闪闪的,涂抹着粉末,他将箭递给容悦,容悦接了过来。

    “这是?”

    沈阙安看向她背后:“师傅不是送了你一张弓吗?试一试吧。”

    容悦兴致勃勃地从旁边拿过弓。沈阙安看到弓,打量了一番:“师傅起的什么名字?”

    “叫做墨扬……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师傅起的?”

    沈阙安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是容悦疑心是自己看错,再回眼望去,他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温润端方的样子。

    他没再看向弓,而是转头看向前方,面上的神情有些模糊:“墨扬……果然是这个名字啊……”

    容悦听得他语气奇怪:“有什么不对吗?”

    沈阙安摇了摇头:“没有,是个好名字。你试一试吧。”

    容悦取下背后的弓,而后张弓搭箭,将弦拉满。

    “目标在哪?”

    沈阙安指了指前面的一株桃花树:“看到枝头上月亮中的那朵花了吗?”

    远处,月亮正好落在枝头上,枝头上有一朵花的影子落在月亮正中。

    容悦自信满满:“看我的。”

    她的手一松,箭发出破空之声,离弦飞向那朵花,箭头触及到花的那一刻,花朵燃烧了起来。

    容悦睁大了眼睛:“好神奇,我把月亮点燃了。”

    沈阙安笑了笑:“燃月。”

    他身边的剑自己出了窍,立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童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叫我这个名字。”

    沈阙安静默片刻:“确实不是在叫你。我叫你一般叫小乌。”

    “切。”

    容悦笑出了声,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一把剑翻了白眼,而后小乌又回到了剑鞘中,表示它下次会罢工。

    就在插曲的这几分钟,火焰顺着枝头落到地上,熄灭。片刻沉寂后,地上忽然升腾起绚烂的焰火。

    容悦忍不住发出赞叹。

    那焰火竟是粉红色的,像是她最爱的桃花开满了夜空,在夜幕的簇拥下用炫目的光芒作为馥郁的芬芳,点点落下的火光如同飘落的花瓣,在桃花未盛开的夜晚迎来了一场为她绽放的盛大桃花雨。

    她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酸酸涨涨的,几乎要满溢出来,但是似乎又有什么在极力地往回按压,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阙安轻声询问:“好看吗?”

    容悦痴迷地看着天上的焰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阙安在问她话。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太美了……”

    沈阙安专注地注视着容悦的侧脸,鼻头忽然有些酸涩,他眨眨眼,抑制住不知为何汹涌而上的泪意,声线颤抖着:“你喜欢就好。”

    容悦忽然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美好的东西,来映衬这幅景象。她看了看沈阙安身边放着的燃月,又回想起自己刚刚点花的动作,于是诗句在她脑海中成型,她抑扬顿挫地朗诵着:“弓满弦落花燃月,东风焰起降瑶台。”

    沈阙安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逗笑了:“怎么忽然有诗兴了?”

    容悦脸红了:“只是觉得……我要说一些美一点的话,才能配得上这样的景象。”

    沈阙安笑得更开怀了,几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愧是你啊!”

    “别笑了!”容悦恼羞成怒地拍打他的肩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两个人停了下来,沈阙安看着容悦,学着她的样子抑扬顿挫地说:“天涯前路多险阻,惟愿怜取眼前人。”

    容悦一愣:“什么意思?”

    沈阙安:“自己悟。”

    容悦瞪他一眼,天上的焰火也几乎到了尾声,她看着光的余韵询问:“师兄,你怎么想到要布置这个的?”

    沈阙安发现自己一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想了想,一点一点地说:“一开始只是想着,要给你准备个什么样的生辰礼才能比过师傅,但是到了今天,我终于为自己的准备找到了缘由。”

    容悦转头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

    沈阙安的眸子里溢满了柔情,他知道自己藏不住,于是选择转开眼睛,看向虚空:“之前想到烟花,是因为你最喜欢这片桃花,你说过,花落时候最美,可惜一年只有一次。所以……我想让你多看到一次。二是因为……因为传说,在烟花下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容悦有些好奇:“你是有想要许的愿望吗?”

    沈阙安沉静地看着她:“我会改变未来的。”

    容悦没懂:“什么未来?”

    沈阙安忽然笑了,这个笑容和他平时的清润浅笑不同,容悦很少看到他笑得如此妖冶,就像刚刚在空中绽放的烟花,她一时看呆了。

    沈阙安直视她的眼睛:“没事。我希望你能够一直这么快乐。”

    容悦:、脱口而出:“那当然,有师傅和师兄在身边,我就很快乐。”

    沈阙安低声回复:“希望……如此。”

    两个人一起看着天空,再不言语。

    *

    魔教正堂。

    地上满是鲜血和七零八落的残肢尸体。裘荣一步步踏过鲜血,走到正座旁边,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伸于前方。

    正座上,老教主冷子眉被一把剑穿透了眉心,钉在椅子上。冷夜冥站在父亲冷子眉的尸体旁,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桌上的文书。

    裘荣低着头,声音沉稳:“教主,老教主的旧部已全部就地正法。”

    冷夜冥嗤了一声,随意摆了摆手:“这种小事不用向我汇报。”

    裘荣的头埋得更低了:“只是想请示您,原右护法思影应该如何处置?”

    冷夜冥终于舍得抬起头,他定定地看着裘荣,直到对方的手开始颤抖,他才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

    “还用问我?杀了呗。”

    裘荣抖着胆子说:“我曾听闻他有恩于您……”

    啪的一声,冷夜冥重重合上眼前的文书,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阶,站定在裘荣面前,俯视着他。

    裘荣浑身一颤,紧紧盯着那双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鞋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言。

    他的汗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砸到未凝固的鲜血上,裘荣这才恍然意识到,刚刚,就是在这个地方,冷夜冥单手掷出长剑,将他的父亲钉在了魔尊之位上。

    似乎过了许久,裘荣已经跪不稳了,冷夜冥才缓步离开,走回冷子眉尸体旁边,继续拿起刚刚翻阅的那本文书:“还有你置喙的余地?”

    裘荣松了一口气:“是属下多嘴了。”

    冷夜冥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声音在裘荣耳畔响起,他浑身一凛,下一秒,冷夜冥缓缓开口:“我要你记住,有恩于我算不上什么,我要的,是臣服于我。”

    裘荣:“是。”

    冷夜冥又缓声补充:“杀个右护法不过捏碎蝼蚁,但你作为左护法,时刻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地上的中年男人终于稳住了:“教主的教诲,属下铭记于心。属下告退。”

    裘荣起身刚想退下,却被冷夜冥叫住:“等等,我有事问你。”

    裘荣连忙摆出恭敬的姿态:“教主请讲。”

    冷夜冥将手里的文书扔给裘荣:“你看看这个。”

    裘荣浏览着,脸上表情逐渐变化。

    冷夜冥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但他还是询问裘荣:“这上面的消息可否属实?”

    裘荣合上文书:“老教主追查武林秘籍下落已有十余年,想来不会有错。”

    冷夜冥皱着眉头,打量着他死不瞑目的父亲:“也就是说,这闲月派的两个弟子就是当年容沈两家的遗孤?那父亲为什么不直接派人去杀了他们,夺回武林秘籍?”

    裘荣回答:“教主有所不知,老教主也是因为近些年沈阙安声名鹊起才追查到二人身世的。早先派过人前去,只是那月落山阵法林立,派去的人都消失在山中,那兄妹二人也不常下山,才一无所获。”

    冷夜冥笑了一声:“我这父亲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废物嘛。”

    裘荣低下头,不敢搭话。

    “行了”,冷夜冥挥挥手,“你即刻派人去月落山山下守着,一旦有任何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裘荣抱拳:“是。”

    裘荣踏着鲜血往外走,冷夜冥伸手,将钉在他父亲眉间的的那把长剑拔出,鲜血溅到了他的唇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露出兴奋的笑容。

    “武林秘籍,我志在必得。”

    *

    容悦和沈阙安背着行囊,整装待发,南宫越在门口送他们。

    南宫越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擦拭眼泪:“唉,老了老了,看不得这种离别的场面了。”

    容悦宽慰道:“师傅别担心,我们就是去武林大会长长见识,参加完就回来。”

    南宫越撇了撇嘴:“就怕你这小姑娘乐不思蜀喽。”

    “我才不会呢!”容悦插起腰,“对不对啊师兄!”

    她看向沈阙安,却发现对方一脸严肃,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想什么呢师兄!”容悦夸张地张开五指,把手在沈阙安眼前晃了晃。

    沈阙安回过神来,终于做出了决定:“小悦,你再检查一下行李,我单独和师傅说件事。”

    容悦非常不满:“说什么悄悄话不带我?”

    沈阙安的语气无奈:“小悦……”

    好吧,容悦不得不承认,沈阙安对她的撒娇有求必应,她也抵挡不了沈阙安这种带着点无奈和撒娇的央求。

    于是容悦转身回了房间,打算再检查一遍。

    看到容悦走远,沈阙安面色肃穆地转过身,南宫越看到他这副表情,不自觉地直起身子,也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沈阙安沉声说:“师傅,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情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照我说的做。”

    南宫越越发觉得不妙,忍不住想要插科打诨两句:“你小子怎么回事,突然这么严肃。”

    沈阙安深吸一口气:“魔教可能会在明天派人来山上,请你务必注意安全。”

    南宫越表情变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阙安犹豫一下,还是没把真相说出口:“我和朋友打听的。我担心师傅的安全,请师傅下山稍微避避风头,我已经和胡婶说好了,师傅跟我们一起下山即可。”

    南宫越摆摆手:“以我的武功,你不必担心我。”

    沈阙安激动地抓住南宫越的胳膊:“这次不一样!师傅你千万不要不放在心上!真的很危险,我恳求您一定要躲一躲,千万别跟他们正面对抗。他们具体的行动路线我已经写在信里,交给了胡婶,师傅您务必照做。”

    沈阙安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信递给他,南宫越像是被唬住了,胡子都在颤抖,伸手接过信。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就放心吧。”

    沈阙安松了一口气,又叮嘱道:“那……师傅先别让小悦知道。”

    这话不用说南宫越也知道:“嗐,平白让她添些担心有什么用,我看你啊,也是瞎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沈阙安还想说什么,容悦却正好跑了出来。

    “真没落下什么东西。我们走吧。”

    沈阙安看向南宫越,南宫越正了正衣冠,轻咳一声:“我和你们一起下山。”

    容悦瞪大眼睛,看看沈阙安,又看看师傅:“什么情况?”

    “去看看你胡婶,想念他们家的菜了。”

    容悦欢呼起来:“好诶!又可以多跟师傅呆一会啦!”

    南宫越跟在两个人身后,不停地絮叨。

    “这次出去啊,要听你师兄的话,切不可自作主张,山下和山上可不一样……”

    “知道啦知道啦师傅,您就安心去吃包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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