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清风起，青翠入鼻息。
李婠南手摇小团扇，和砍砍坐着等李青沅回来。
小船忽重沉浮，是有人上来。李婠南侧身回望，头戴珠钗轻摇，与容色相配，见司寇星野抬手掀帘，其眉眼含笑。
李婠南故意说道：“郎君莫不是上错船了？”
“上错亦是缘分，便讨杯姑娘的春茶入喉，不知姑娘可允？”
嘴上道着询问，身体倒是自觉先进来了，砍砍已然习惯司寇星野眼睛里看不见她，冲他翻了个白眼。
李婠南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小五呢？”
“赵王知悉这小船之上有美人，想来扰你清净，我便跟他打了个赌，我赌这美人性子高洁、傲立于世，不畏他之权势，他若来了，定要吃瘪却也不得发泄。”
将才司寇星野此言一出，赵王自是不服道：“世间能有让本王吃瘪的女子？本王倒更想去见见了。”
赵王说罢大笑，抬步准备前往，嘴上继续说着：“世间女子，也只有早年本王母后还在的时候，她对本王的管教约束，叫本王甘愿吃瘪。如今这世上，怕是只有那位……”
赵王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了，酒也醒了三分。这世间还真有位女子，别说是叫自己吃瘪不得发泄，叫皇帝吃瘪不得发泄也是常有的事情。
赵王反应过来，以李青沅和李婠南的关系，今日这船上很有可能是李婠南，他停住脚步侧头看向李青沅，李青沅什么话也不说，脸上总是笑呵呵。
赵王试探性问道：“别真是那位吧？”
李青沅还是笑笑不说话。
司寇星野道：“王爷要认输了？”
赵王回身坐下，一脸“我已看破”的神情：“你小子是真黑啊，跟青沅串通好了是不是？不就是要给你塞姑娘嘛，还把姑母搬出来压我！”
司寇星野知道，赵王这是不打算去小船一探究竟了。赵王虽然不能确定李婠南是不是在上面，当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若确定在，他必须得去请安，可他不想被李婠南坏了兴致；若不在，可李青沅和司寇星野说的话模棱两可，他要是莽撞前去一探究竟，后传出去，那些朝臣又要说他不敬李婠南了。
“我觊觎王爷那颗玉山夜明珠很久了，要是王爷输了，可就归我了；王爷赢了的话，我就把王爷一直惦记的长佑给王爷了。”
这赌注赵王有些心动，他虽然只会简单的几招几式拳脚功夫，但听着谢王持剑跟着身为天下第一的师父行走江湖长大的，谁会不惊羡一下呢！
洛冰岚虽然不及司徒逍遥，但也是声名在外，他的遗剑可是有价无市啊！
赵王暗想罢了，不过是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姑母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好。”
赵王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谁知司寇星野又道：“王爷醉酒不便，不如还是我去吧。”
“也好，也好，我们就在此等候阿野消息了。”赵王觉得甚好，自己不去最好。
司寇星野前脚一走，赵王就准备拉住李青沅来确定船上之人，但忽而间就反应过来了。
有问题。有大问题。
他若向李青沅求证，这还不是知道了李婠南在不在。若是在，白输了玉山夜明珠倒是其次，他还是得去给李婠南请安，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只求不在了。
司寇星野人也见了，茶也喝了，心情大好，便道：“有个事儿殿下应当还不知道，不如我卖个消息给殿下吧。”
“卖？那我可未必想买。”
司寇星野无奈偏头一笑，自己家的殿下只得自己宠着：“送，送给殿下知悉。”
李婠南赞许的点点头，又给他续了一杯茶水。
砍砍机警的出去守着，只听司寇星野道：“我见开年之后苏将军明面出现颇多，应是与崔家小姐婚事将近，往后怕是长住皇城，故而外城安排，殿下应当是重新换置了人手，但其间作为怕是还需要时间来磨炼，所以殿下不知，前些日子皇家多喜事，先有二皇子成婚，后有四公主和五公主出嫁，朝林大长公主作为太宗长女，十分重视而送了一批礼和一批人来了。”
司寇星野知晓苏客然为外城暗卫之首，李婠南并不觉得奇怪，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他司寇星野不知道的事情。
司寇星野说的朝林大长公主这事并非秘辛，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既然如此，还值得司寇星野拿出来说，那就是这批礼和人有什么问题了？
“五月间是皇帝的万寿节，听闻皇帝有意召回诸封地王亲回皇城祭司，朝林大长公主若只是为了报私仇也就罢了，万一起了别的什么心思可真说不好。”
这事儿李婠南还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朝林大长公主是公认的皇权拥护者，少有私心为私利，送一批礼和人来，完全不会被怀疑什么，就算李婠南知悉什么，也只会想到她对安平有怨，而要为萧黛欢出气。
不过这话叫司寇星野说出来，倒是值得深思，毕竟司寇星野不就是想搅乱李氏的天下嘛，他又何必来给自己提醒。
还是说，他也有了选择，但和朝林大长公主相背，所以想要李婠南借刀杀人呢？
“此事我知晓了。”李婠南话锋一转，“去年此时，你入李朝境内遇袭，还是朝林大长公主将自己的护卫队给了你，虽是为了李朝利益谈不上恩德，但也算有些情分吧，你就这样也将她给卖了。”
司寇星野完全不亏心，坦然道：“殿下‘也’这个字就用的很巧妙，我先卖青漪，后卖平护，今日再卖朝林大长公主，是由互相牵扯利益所致，殿下知我虽非光明磊落之人，但若笃定他人不卖我，我也非是无义小人，我不卖人，人可卖我，多不公平！”
李婠南认同点头：“在理。”
“还请殿下再知悉一事。”
“何事？”
“我不重要，殿下才最是重要。”
司寇星野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李婠南却不懂了。她还以为司寇星野要说什么，卖别人无所谓，绝不会卖她呢。
白日游湖好光景，入夜竟下起春雨。
李婠南回想起司寇星野说的那些话，皇帝今年的万寿节确实是想召回诸封地王亲回皇城，但此事还在商议之期没有敲定。
此事有利有弊，一时分不清利弊比重。
私心而言，陈王离开皇城已有六年，他生长于此地，她也希望他能够得到机会，再回来看看。可诸地王亲都回来，有太大的隐患了。
没有人可以一直做正确的决策，人们只会权衡之后，做自己认为相对正确的决定。
皇帝登基不过四年，值中壮年之期，身体本是康健，但经过元北的一些打击之后，显了老态。早年做太孙膝下子嗣倒是充盈，登基之后倒是一个孩子也没有。
是该早早考虑储君之选了。
不日朝堂之上当众宣旨，五月万寿节召诸地王亲回皇城祭司，此事引起热议，但李婠南充耳不闻，将所有的烦恼都留给皇帝。
天气回暖之势正好，李婠南倒是罕见的主动设置了春日宴，还是只宴请一众皇嗣和宗室子弟。
司寇星野好似知道就自己一个外人，这回竟识趣没来，倒是叫人惊讶。
大多都是同龄之人，但辈分实在乱的很，他们瞧着李婠南也多是觉得惶恐，怕说错话、做错事。
二皇子妃才嫁来不久，早先和二皇子入宫请安之时，李婠南忙着没见，这还是第一次得见流传在外的殿下真人，心中不免敬畏，而尽显拘束。
这宴上最放松之人可能就只有心智如小儿的令嘉了。
此宴设立，并非李婠南心血来潮，而有两重考量。
她平时与诸位皇子直接接触不算太多，大致了解性情为人，但细微之间还是要多番角度感受才行，今日却也并非临时抱佛脚。
言观其表，大有判断。
再则，朝林公主的人被分给了玉圣、二皇子妃、四公主、五公主，若目标只是为了安平，这也没机会下手啊，李婠南不介意给个机会。
虽然若是不对安平出手也说明不了什么，出了手也不能完全证明什么，可搭了台才能演好戏不是。
李婠南戴上慈爱面具说道：“今日设宴本意是共赏春光，以促进情谊，莫要因我拘谨才是。”
大公主回道：“怎会是因姑祖拘谨，只是平日姑祖繁忙劳累，好不容易得闲暇时光，我们怕是闹到姑祖了。”
二皇子也接话说道：“正是大皇姐所言。”
李婠南道：“若是怕你们闹到，就不会设立此宴共乐了。”
三皇子道：“姑祖说的是。”
经此席间气氛算是好了一些，但也就那样了，李婠南冲令嘉召着手把她唤到身边来，给她剥着果子吃。
人们很少会去仇视一个傻子得到关注和特殊照护，会觉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李婠南才会直接表达对令嘉的善意，毕竟令嘉威胁不到任何人。
但她错了。
夜间小雨又淅淅沥沥，李婠南将将躺下，就见星竹接到消息进来回禀。
“殿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