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

    十五过后新年开朝,李婠南正常上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司寇星野那里。此事毫无预兆,像情理之中,可其间阻隔在先,司寇星野不得不惊觉起来。

    散朝之前,李婠南先行从大殿侧方而出,坐上轿撵准备回往戴月宫,没走几步路,便见司寇星野从右侧遮蔽处而出,立在前路,似是拦截。

    李婠南本是闭目养神,见状缓缓睁眼,与司寇星野一瞬对视。

    见了那双眼睛,司寇星野便明白了。

    两人未曾一字交谈,司寇星野侧身让路,立于一侧目送她离开。

    李婠南前脚进到戴月宫中,司寇星野后脚也来了,这次却没有直接到李婠南寝殿前,而是去了书房之中。

    李婠南的书房里有一柄剑。

    ——谢王剑的仿剑。

    真的在砍砍手中,便做了一把假的放在书房之中搁置。剑是真剑,也是好剑,但作为仿品存在,它终究不得姓名。

    李婠南当时用这把剑指着他,后劈了他送的装着槐花糕的食盒。

    今日他取下,提剑行至李婠南寝殿。

    有宫人见状,慌忙前去禀报星竹,星竹闻言神色未变,只与心桃对视一眼。

    除在册护卫兵士,来往宫中不可带利刃而至,哪怕是司寇星野也不例外。他先前放弃长佑就有这个原因,若是太依赖剑了,反而会限制自身。

    但手中无剑,对上心桃有些吃亏,司寇星野今日不愿吃这个亏。

    剑锋相对在外发出声响,星竹在内并不慌张,依旧有条不紊的为李婠南更衣拆妆,拆到最后,竟是将“李婠南”的面靥褪下。

    是易容假面!

    今日上朝的并非真的李婠南,司寇星野与她对视一眼就已认出。纵使容颜一般无二,但叫眼睛说谎很难,所以当时他在青州以布条蒙眼装瞎。

    即使知道那人不是真的李婠南,但司寇星野不能当众拆穿,这样的事情发生过的,当时还是他出的主意。

    如今不论策划刺杀元凶是谁,假李婠南替真李婠南只有两种可能。

    一为李婠南主导,她有某个计划,此计划只交给了星竹和心桃二人辅助执行。

    二为,事情的走向已然不在李婠南控制之中。

    陈王李寄北、苏客然、砍砍、李青沅、星竹、心桃,这六人可谓是李婠南当世最信任的存在。

    其中陈王待她无私心,且远在青州不论;苏客然和她关系过秘不可宣,明面上是她自己发掘的暗卫第一人;砍砍和李青沅都是间接通过太宗皇帝来到李婠南身边,但却是实实在在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

    只有星竹和心桃,是太宗皇帝留给李婠南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二人表面一直为李婠南所用,实则听从的另有其人?

    皇帝?某位王爷?这都说不好。

    若真是这般,她们趁李婠南伤重,奉命架空了李婠南,又当如何呢?

    三朝皇女李婠南,他实在不愿意小瞧,但前车之鉴仍旧存在,他不想用李婠南的安危来赌,便只能莽撞来闯。

    殿外酣战,殿内突然响起星竹慌张呼喊的声音:“传太医!传太医!殿下!殿下……”

    星竹急切声音穿透出来,心桃顾不上再拦司寇星野,收剑跃进寝殿,司寇星野随其后。

    李婠南本是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如今侧身趴在床沿,将将吐出的吓得星竹惊呼的鲜血还明晃晃的在床边地下。

    司寇星野越过心桃上前,略过星竹坐在床沿,抓起李婠南的手腕为她诊脉。

    李婠南的脉象虽是虚而浮,但并无大碍,司寇星野可算松了一口气。

    司寇星野见李婠南虚弱,并不完全清醒的样子,只试着唤她:“岫岫……”

    李婠南缓了会儿,恢复了些气力,才抬眼看向司寇星野,嗓音有些暗哑的喊了声:“阿野。”

    司寇星野将李婠南扶着躺好,李婠南自行恢复了些,便冲星竹她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星竹等人仍有疑虑,但还是遵从指令退出寝殿内室。

    李婠南虚弱感尽显,虽然无大碍,但司寇星野也觉得,让太医看看,再服用些药物总归是好的。

    “殿下感觉如何?传太医来瞧瞧吧。”

    李婠南平躺摇头:“不必了,我身体什么情况我自是清楚的。”

    司寇星野倒是不清楚,她这些时日是怎么回事,这也不像是受了伤的缘故。

    李婠南叹息一声,缓缓道来:“先帝驾崩之日,我染疾昏沉,不知缘由,此后昏睡大半载,有举国忧之,仍旧不治。后无预兆转醒,吐出大口瘀血转愈,此后无复发。年前秋日,失忆一遭走逢连城,长宁唤我记忆,而后又昏沉,当时不以为意,可除夕之夜突然遇袭,当时意识与身体都不由控制,紧急间只得嘱咐星竹简短。昨夜多梦,常梦母亲,梦中悠然醒,忽觉伤怀,起身独至怜春轩怀念母亲,见令嘉迷路,送她回宴,远远瞧见你,恍若梦中未醒。”

    李婠南一下说了好些话,气息有些不足。

    司寇星野听罢心有愧疚却不得言明。

    她接着又道:“昨夜终是气力短,未曾听得星竹心桃回禀,不知情、不见人,这些时日想必叫你们担心了。将才听见外面的打斗声,是你与心桃吧。”

    仿谢王剑还在身侧,幸而司寇星野没要否认,否则否认也不得。

    “自是担忧,今日还见了个假的你,我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了。”

    李婠南闷笑道:“事发突然,元凶未知,星竹和心桃自然是严格遵守我的意思行事,倒不是不知变通故意瞒着你们,毕竟干系重大,牵一发可能动全身,自然是要谨慎小心了。”

    此事应策有利有弊,也怪不得星竹和心桃,司寇星野如今才放下心来。

    “殿下无事便好。”

    “阿野是我亲近之人,我不瞒你,我之旧疾有反复再发之意,不知往后如何。此系国家,若是叫政敌与他朝得知,实在不利,今朝众人只当我遇刺休养,可反复多时若有长久,而隐瞒不得实在不妙。我知阿野性情非光明磊落之君子,但对我赤诚可见、剖心可愿,故而希望阿野在我朝一日,便为我隐瞒一时。”

    李婠南并非普通皇女,她的安危在知情人那里牵扯国运,在不知情人那里牵扯朝政,其重要程度高过皇帝。

    毕竟皇位可以换一个人来坐,但李婠南却只有一个。

    此事经过,若不是确信苏客然李青沅她们确实不知情,他也会猜想李婠南是不是刻意瞒他。

    若是刻意隐瞒,他倒是觉得正常,且表示理解,毕竟就像李婠南说的,此事不单单只是她自己,而系家国。

    可李婠南并未想过瞒他,先前珞珞之死也没有怀疑与怪罪。

    李婠南待他的这些信任,他实在不想辜负。

    “殿下,今日你得知悉一事。”司寇星野认真道。

    李婠南:“嗯?”

    “你之性命安危,在我这里胜过一切,此言永之做效,若是虚言假意,叫我万劫不复。”

    李婠南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世间最坚毅的东西,那一瞬间,她忽而有些惋惜,惋惜自己和司寇星野。

    若是她们不是来日可能会互为敌国的皇嗣,不是这般至高的身份,也许结果会不一样的。

    “我信阿野。”

    李婠南醒后在宫中又休养了几日才出宫回府,李青沅不肯假手于人的贴身照护着,司寇星野说忙有些忙,说不忙也不算太忙,总之得空了就来。

    一晃正月末了,三事合一案的审查越查越没头绪,皇帝给大理寺施压也是无用。

    明面上大理寺奉旨在查,私底下李婠南派了心桃也在搜集平护的罪证,但成效实在不佳,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以平护的实力在皇城确实做不到不留痕迹,但这不是有司寇星野帮她嘛。司寇星野出手,自然是难得叫人看出破绽的。

    李婠南本以为趁着自己“出事”,能够转移一些司寇星野的注意力,但还是无用。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皇城司寇星野能为平护解决问题,那外面呢?那些司寇星野不在的地方呢?

    平护应是早该回元北去的,但她的册封之事却迟迟没有着落,之前旁敲侧击向皇帝提了一回,皇帝竟随便敷衍过去了。

    如今李婠南醒了,朝中提及此事,李婠南没有主动接话,皇帝倒是又用了先帝当年对待平护加封的折中之法。

    册封平护郡主李毓贞为平护公主,大将军之位未提。

    平护自是不甘,公主之位只是虚衔,若非要二选其一,她自是想要大将军之位。公主之衔,若有大将军之位力持才是相得益彰的,若无实力背景撑腰,乃毫无用处。

    她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反了悔了,是李婠南从中作梗?

    “陛下、殿下,元北动荡,虽臣压制至今,但却不敢争功,公主之位乃是高抬,臣以为不管是资历和年岁,都企及不得。只求陛下、殿下新指元北主帅,若无大将军镇守,元北怕是难以恢复昔日之威。”

    平护此言看似退让,实则逼迫。

    李婠南暗叹:愚蠢至极。

    朝中对平护所言议论纷纷。

    平护虽是武功二流,但行军打仗方面确实小有天资,且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从宗室女得太孙引荐入军中,得大将军赏识,到平护郡主,到定远将军,看似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实则其中艰辛怕是只有她自己知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言并非她心中所想,不过是以退为进。

    李婠南不曾出言,坐在垂帘之后也看不见神情,但皇帝听了她这一席话脸色有些难看。

    “大将军之位还有诸多考量待议,不可贸然行事,傅津便是前车之鉴。平护代理大将军之位多日,元北逐渐恢复元气,便是无大将军之功,并非推翻平护谦虚之言,平护不敢居功实在过分谦卑,该你得的自是你的。”

    平护气恼,狗屁的前车之鉴,这敷衍之词也太不走心。

    但她却明白,这一次争不来了。

    最终平护接下公主之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好。

    正月一结束,平护便回了元北去,砍砍只能看着杀死珞珞的人离开,自己现在却不能为她报仇。

    李婠南的身体恢复好了,李青沅也还是常常在李婠南府上待着,她和砍砍都有了阴影,怕一离开李婠南身边会有意外发生。

    纵使知道此事全程本就是李婠南自己做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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