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姒本以为一切都会回到原样，可那安详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比试大会后，姜媃因故受伤，那时宋娆清一组还在外处理民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姜媃便没等与她告别，直接回了乡。
几日后，宋娆清一组返回了门中，可竺姒不过睡了个教，却忽然听到陆姰晓身亡的噩耗。
当时竺姒刚从床上坐起，走出屏风时，便看到宋娆清正坐在桌前，面前却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竺姒少见她这样，不免担心，走上前却发觉了她的异样。
她看向竺姒的眼睛变得亮亮的，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如果非要找个事情去形容，这就像竺姒当初能够与除了她以外的其他灵族交流时，那种无法形容的欣喜。
“世上真的存在复活术。”
宋娆清的语气带着一丝欢悦，但竺姒被她所说的话吸引。
苍芫派一直想要复活竺姒的□□，让她重新拥有曾经的力量。
竺姒的目的虽然与他们不同，但也非常想重新获得□□。
人由□□和灵魂组成，竺姒虽无□□但有灵魂，与那些寿命已尽或魂飞魄散的人相比，是比较容易复活的。但世间的复活之术都试遍了，也找不到真正有用的，全都是吹嘘罢了。
竺姒虽然看似不在意□□了，但内心还是很渴望回到曾经的状态。
正当她期望地看着宋娆清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娆清！陆师姐出事了！娆清！”
伴随话语的是急促的敲门声。
竺姒的期待顿时烟消云散，她担心地看向门口，身旁的宋娆清却不动，并不打算应声。
门外的敲门声停止，变成了疑惑的低语，“她不是回来了吗？”
竺姒已经意识到不对，她下意识抓着宋娆清问道，“陆姰晓怎么了？”
宋娆清的脸上没了方才的轻快。
“她死了。”
奇怪的是，竺姒这次竟然没有感到惊愕，只是后脊一阵发凉。声音从她嘴里颤抖地溢出，“你杀了她……”
“听我说。”宋娆清抓住竺姒从她手臂上滑走的手，认真说道，“你知道林家寄来的那封信上说的是什么吗？”
“望女归家，见最后一面——林家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已经死了。”
现下的竺姒哪有心思去听这些，她还沉浸在陆姰晓被杀害的事情上。
“我当时准备离开了，但却看到了师父，纪凌舜为什么会跟着陆姰晓？是为了阻止她回林家吗？为什么？因为他把林玉葆的尸体藏了起来。”
“他要复活她。”
竺姒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这些话，她木在原地，声音就像无根的柳絮，虚弱的气息好像风一吹就会飞走，“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宋娆清蹙起眉头，“你难道想一直做孤魂野鬼吗？”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宋娆清忽然轻笑，似乎是被气笑了，“你能不能先别管别人。我们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怎么从纪凌舜那里得到复活的方法。”
竺姒的眼中仍是愕然，“别人，你要把除了自己以外的别人都杀了是吗？”
“你要把那些对你好的别人都杀了是吗！”
随着气息的剧烈起伏，竺姒不顾一切，将宋娆清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吼叫，“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感知！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杀了！”
宋娆清将力道送上手掌，挣脱了竺姒覆在自己手上的双手。她沉默地看着竺姒，眼神已经暗沉下去。
“你是在担心姜媃吧。”
竺姒的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她的语气冷得煞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女儿，姜媃。”
“她活不了，我会让她死。”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对你这么好！”
竺姒异常激动，连宋娆清的情绪都被她影响到，说话的声音略显颤抖，“因为她是你的女儿，你会受她的影响。”
竺姒心中百感交集，欲哭欲泣，这一刻，她不在顾及任何事情，扑上前抓住了宋娆清的佩剑。
宋娆清无动于衷，任由竺姒将剑抽出。
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宋娆清的眼中不见任何情绪。
“你动她，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很伟大的爱。”嘲讽的神情爬上了宋娆清的眉梢，她甚至想拍手叫好，“可你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她是我的女儿。”竺姒眼中疑惑，不知道对面的人又要耍什么花样，带着警惕反驳道，“这还不够吗？”
“她没有做过你一天的女儿，连你的存在都不知道，你只因为一个母亲的身份，就要为她舍生求死……”宋娆清的表情怪异，是在嘲笑，却忍着笑，是在怜悯，却不明显，“这就是你们歌颂的母爱吗？”
“可是竺姒，能歌颂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舍命去感动的，也只是你自己。”
竺姒将头摇了摇，一副要把这些话从脑袋里摇晃出去的模样。
“我和阿媃不仅仅是血缘上的家人，这些年的相处，早就让我对她有了感情，我不像你这样没有人性，别人对你再好，你要杀要剐也不会心软。”
说罢，她将剑一收，横在自己的颈前，庄严道，“我杀不了你，但我杀得了自己，你能阻止一次两次，但阻止不了千次万次，你如果杀我女儿，我就是让自己受尽折磨，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宋娆清不再揶揄讽刺，却看不见竺姒脖子前的剑一样，悠然地将头看向别处。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一直都形影不离，姜媃与你虽是母女关系，可你们连话都不曾说过。论感情，难道不是我和你更亲近吗？”
“你怎么会明白？对你好或不好的人，和你相关或无关的人，你都当作蝼蚁，一只只踩死，你从没有认真对待过别人，怎么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话音刚落，便听见宋娆清一声冷笑，“你们倒是善良，可还不是养虎为患，最后反咬你们一口。”
竺姒顿时语塞，又听见她幽幽地说道，“我倒是有真心对你……可还不是……养不熟。”
听她说这话，竺姒骤然挺直腰板，凌厉地揭穿她，“你只是因为我和你共用感知才不杀我，你不要一副被我伤到的模样，我知道你会扮可怜，你骗不了我！”
闻言，宋娆清意犹未尽地卸下了脸上的伤感。
“我可以不杀她，但她要为我们所用。”
竺姒疑惑。
“秦夙，是圣灵族，这件事情没有什么人知道。”
竺姒肃穆地听着，反问道，“这和阿媃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宋娆清斯条慢理地说道，“与你有着同样血脉的秦夙，却与姜媃长得相像。之前我只是怀疑，可那天纪凌舜说的话倒是让我肯定了，姜媃就是复活之后的秦夙。”
什么……
竺姒一时乱了，手中的剑轻易便被宋娆清拿走。
“还有酒肆里的姜祈。”竺姒面露震惊，可宋娆清并不理会，只是不紧不慢地将剑缓缓收入剑鞘之中，“连他都活着，看来这复活术没被少用。”
“他会到那去见姜媃，说不定也是纪凌舜的安排。”
宋娆清终于对上了竺姒讶异的神情，她淡漠地说道，“姜媃复活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失去了圣灵族的血脉，变成了次灵族。”
她轻蔑一笑，似乎是在笑姜媃对自己一无所知，“纪凌舜的能耐这么大，说不定能让姜媃重新成为圣灵族。”
“让她为我们所用，日后推倒次灵族的力量就更加庞大。”宋娆清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仅让圣灵族夺回了灵界的统治权，还替他们报了仇，你死去的族人会为你骄傲的。”
竺姒面露难色，她只是不希望宋娆清伤害姜媃，话题为什么会发展得如此宏大……可她心中无仇……她一直都接受不了，自己对于灭族之事，心中无仇。
“你不是没有想过报仇，你只是没有办法，才会留在次灵族之间，可现在我们有机会去做。我们不能错过。”
……
竺姒从梦中清醒。
回忆着宋娆清要杀死姜媃与其师兄时，自己飞身挡在她身前，既诧异又愤怒，“你在做什么？！你说过你不会伤害她！”
而后宋娆清以杀害同门作为姜媃加入她们的投名状，分明是不想让她活命。她又怒，“你明知道她不会这样做！你根本就不想让她加入我们！”
识破幻术后，宋娆清却没有赶尽杀绝，这让竺姒觉得自己是否误会了她对姜媃的杀心。可事实证明，她只是等不及要让苍芫派暴露，等不及让群兽降世。
而宋娆清杀死陆姰晓的原因，也不仅仅是林家的信有异。
她在伴随姜宋两人送尸还乡时，终于意识到，原来陆姰晓就是白秋娘的女儿，那个把宋娆清送进姰楼的白秋娘。
竺姒坐在桌前，回过头去看，床上的姜媃已经醒来。
与宋娆清决裂，仿佛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姜媃的眼中倒映着竺姒的身影。
竺姒心中欢喜地上前，靠近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