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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身崖处人断魂

    金顶山庄这酒店,老旧是老旧了点,但也是今晚容身避寒的好地方了。而且,明早看云海日出,那也是相当的便利。

    隔着巨幅落地窗,窗外一遍银白,地上厚厚的积雪冷冷地泛着房间泄露的暖暖灯光,刚洗漱完的小雅裹着浴巾,电吹风吹干的头发还有些散乱,整个人看起来像清晨雨中新开的一朵芙蓉花。

    她见我的眼神有些不对,用手紧了紧胸口有些敞开的浴巾,慌张又认真地说:“好好睡觉,不准坏……”

    “不干!”我恨恨地说。

    “你也不怕羞辱了菩萨,遭报应哦……”小雅快速穿好内衣裤,钻进了睡衣里,像一只兔子一样呼啦一下就接着钻进了被窝,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尝试了很多办法,始终撬不开她紧闭的门户。她笑我,骂我,却说:“明天,明天好好补偿你……”,说着还亲亲吻了吻我额头一下,伸出右手小指来要和我拉钩。

    哎,有信仰的孩子,总是如此的坚持和执着。信仰也给了她安慰和力量,那力量大得我怎么都掰不开她推开我、拒绝我亲近的双手。她说在菩萨跟前,要干干净净,别做羞羞的事。

    我有些懊恼丧气,闷闷不乐地我,像一只狗子无聊地看着窗外,没有下雪,下弦月的光有些冷。

    这夜幕下的金顶,显得如此冷清。偶尔有游人还在四处游逛,发出些声响。

    “要不我们去走走呗。月下踏雪,也很有意思的哦。”我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朝着裹得严严实实玩手机的小雅说道。

    “真的?可是我都睡下了啊!”小雅似乎对我的提议有些兴趣。

    “是啊,刚来那会就直接入住和吃完饭了,都没在附近转一转,看看月下朦胧。”

    “好好说话,别那什么的。老娘我现在十分警惕你,包括你说的每句话。”小雅翘着嘴角,眼神里都是对我用心的怀疑。

    “好心当作什么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呀!”我摇着头唉声叹气地说道,“算了,那还是我自己去转转吧。”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换鞋朝门口走去。

    “哎——等等我嘛!我看邮件呢!”小雅有些着急,“你也看看你邮箱啊!你都不关心你的订单的嘛?”

    是哦,我这两天就顾着转山转水了,待会还得转佛塔呢!就忘了看看邮件什么的了。我从掏出手机,才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七八个短信了。胖妞的,丽丽的,还有黄驷的。我一一发了短信过去,胖妞和黄驷一如既往和我插科打诨。

    始终没等到丽丽回我短信,打电话过去,也是关机的提示音。

    邮件里躺着几封询价的邮件,我大概翻译了下,转给黄驷,让他赶紧给报价。黄驷打来电话:“回家玩得开心不,你个鸟人,都不带我到四川玩。”我正纳闷着呢,他已经转移话题到了询价上,“我明天回给你报价。我该去活动了……”

    我一看时间,八点半了,差不多是他的夜生活时间到了。“这鸟人……”我喃喃说道。

    “走吧——”小雅已经跳下床,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黄驷呀,刚和你电话?”

    “对呀。”

    “哦,我们走吧。”小雅穿上鞋子,跳了两下,让脚和靴子更贴合些。打开门,便觉得一股冷空气迎面而来,让人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将衣服领子竖了起来。

    出了酒店大堂,冷空气就愈加感人了,令这夜更静谧。小雅挽着我胳膊,我就那么揽着她,而爪子总是听使唤地滑到她胸脯,还那么自然而然地握一握,小雅就会生气地推开我。可几次下来,被我折腾得有些无可奈何了,便只是紧紧抓着我的爪子,不让我为非作歹。她说有些无奈地说:“佛门净地啊,我的哥哥呢!”

    “菩萨们也是爹妈生的啊,他们也年轻过的嘛……”

    “你就闭嘴吧,能不能正经点儿,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啊!”小雅有些恼怒却是很无可奈何地叫着一声长长的哎——,想甩开我手,独自走一边,总又被我给拉了回来,紧紧拽住。

    雪地上走起路来都是吱嘎吱嘎的脚步声,身边不是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旅人。看来夜游金顶的人,不在少数。

    寺庙夜间是闭门谢客的,不少游客们在寺庙门外躬身作揖,虔诚地敬拜着。小雅也是如此,还得拉着我作陪,她说菩萨会保佑我明年的生意更好的。我就乐呵呵的跟着打躬作揖了。

    朦胧月色下,人群围着十方普贤菩萨的金身塑像,嘴里念念有词喃喃的求着保佑求着好运。有些可笑,贿赂还是索求。那些不索求不贿赂的人,会不会就得不到保佑和好运呢?

    小雅使劲掐了一下我,不许我再胡言乱语,说些不敬的话,扰了佛门清净,犯了一众香客们的怒。

    于是我暂时收敛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能说会道,现在想想自己的那些是多幼稚可笑的呢。人们造神,然后去膜拜,或者自诩为神的化身或者信使,于是自己跟着被膜拜,于是有了香火钱,享受着信众们的供养。自古以来,宗教信仰哪里有什么纯净和洁白的?天主教、基督教,就别说了,黑料一大把,宗教战争、屠杀,包括一直不断地偷情□□,到近些年的娈童,从来都不缺所谓圣母和主耶稣的仆从们的身影。不过他们倒是很会演戏包装,每次都把宗教仪式感弄得满满,让人沉浸于此,瞬间又堕入膜拜和信仰的无底深渊。至于绿教,就不需要说了吧。再者如佛教和道教,大家翻翻历史典故,就清楚了。

    宗教之所以成其为气候,无非就是让人安心让人信服,让人自甘于为之付出,甚至放弃一切去追随。而参与其中的人,初时都□□着,或者积极又善良博爱的安慰着别人,一来二去见色起意,敛财贪色不在少数。否则,那十来万的仁波切,哪来的干劲啊!

    抬头又见他,总是又见他!他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放浪形骸的富家公子哥——丁一鸣。

    小雅正双手合十,闭着双目嘴唇轻动,在佛前许诺着她的誓言,祈求着她想要的幸福和安心。我有些不自在,便开了小差。那十米之外正朝这里而来的一对男女,那男的身形不是丁一鸣是谁?

    “丁一鸣!”我叫了声。

    “啊——”他听人叫他名字便一口应了,没多加思索。不过他很快停了下来,有些用力的看了看我,这夜幕下,虽有些灯影幢幢,但也没白天那样的清晰易于辨认。“熊哥?”

    “嗯!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你啊?阴魂不散的……”

    “哎,你个鸟人好好说话啊!”丁一鸣高声叫着,一旁的美女拽了拽他衣袖,示意他小点声。

    咦,这美女不是今早晨在大堂遇见的那个了呀!我纳闷,还在想着又会是这家伙不知从哪儿捻来的野花一朵。

    “小丁啊!”身后传来小雅的声音,她拜完佛,走了过来。

    “小雅姐,你不是回福建了?”丁一鸣不怀好意的看着我笑,眼珠子滴溜溜的忽左忽右地转动着。

    “本来是的,可是航班取消了。干脆就让小熊陪我到这名山来拜拜佛了哦!”小雅搓了搓双手,放在嘴前哈了一口热气。

    “哦,那你得给点小费意思意思下吧,这导游当得尽职尽责,又费神又消耗体力的……”丁一鸣话里有话,我们听了就尴尬的笑了起来。

    “费你个头啊!”小雅的脸有些泛红,似乎快要急得跺着脚说话了。

    “开玩笑啊,我以前听阿姝说过你们的事……”这丁大少爷一句话,就让我多少有些吃惊了,明明黄姝应该不知道什么的啊,或者我和小雅深深的以为她不会想那么多。

    小雅低着头,不说话,看着满天繁星,从天空和云朵上吹来的风,撩乱了她的长发。

    丁一鸣见着空气有些凝固,便不利索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理解你们……再说了,我绝对理解,绝对支持……”

    “你还有脸说呢,阿姝——”

    我没说完,丁一鸣便急慌慌地打断了,不停地朝我使眼色,我也瞬间了然。成人之美,也算是中华传统美德吧!

    “这位是?”我压抑不住好奇地想知道的一切。

    丁一鸣得意洋洋地说“哦,不好意思忘了介绍,我女朋友露露,昨晚我在宽窄巷子喝茶,听她唱歌,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艹,还女朋友呢!不就花了些价钱,临时叫出来交易的么。我心里寻思着鄙夷着,却又那么真实地羡慕着这丁大少爷的红红绿绿的生活来。

    小雅笑了笑,伸手和眼前这位叫露露的美女握手,于是女人们的社交开始了。

    我和丁一鸣交头接耳了一番,他很诚恳很焦急地说:“哥,你信我,我真没对阿姝做什么。我发誓,我没做什么……”

    “艹,谁说这个了!再说了,关我和小雅什么事啊!”

    “熊哥,不厚道了啊。阿姝跟我说过,她和你有一段过去的。那段时间你忙着工作,于是我就乘虚而入了,不过我这人也是有原则的,不霍霍一般良家妇女。除非那良家妇女不一般……”

    “去你妹的。你是怕不好甩吧,耽误你及时尝新口味……”

    “哎呀,熊哥就是熊哥,这么懂我!”丁一鸣长得高高大大,有帅气,还有点痞子气,说实话很逗人爱的。一手搭在我肩膀,一边朝我低声说:“这露露啊,昨晚我可是花了些价钱的……”

    果然,果然如此。

    “哎,你不拜拜菩萨?”

    “拜个毛线……”

    “你个福建郎不信佛,不可能哦。”

    “哎,这个东西,信吧,也不信。”丁一鸣顿了下,看了我眼继续说道:“熊哥,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祖上可不是纯汉人。”

    我有些吃惊,:“啥?”

    丁一鸣才跟我慢慢道来。泉州在宋朝那会是一个对外贸易的大港口,茶叶、瓷器、丝绸,从那里出发到了欧洲。他们晋江那儿姓丁的几乎都是当时的波斯人后裔,包括泉州城当时的一把手官员都是波斯人,叫蒲逸臣还什么来着。

    我有些惊讶,看着他像是看珍惜动物一样:“那你怎么没有波斯人的样子呢?眼睛、鼻子什么的?”

    “一千多年了,怎么都被同化了啊!”丁一鸣双手一摊,接着说:“而且我们老祖宗落地生根了呀!”

    “难怪,你们泉州人做生意厉害,原来是这个原因。”我随口说道。

    “哈哈,是吧。其实也不是,你要出生在这里,你也会自然而然做生意,因为环境、文化氛围。”哟,这浪荡仔居然冒出几个让我觉得有意思的词语来。

    “书没白念啊!”

    “那是!

    丁一鸣拉着那个叫露露的女子走了,一边回头朝我挤眉弄眼不停地朝我和我小雅比手势。小雅气得跳脚,却转身朝我笑得很开心。

    我想起个事,便喊了声:“丁少爷——”

    “虾米大吉啊?”丁一鸣停步回头看着我应道。

    “明早五点半起床,看日出。”我憋着笑,“别太累了,不然起不来。”

    “去你的,你打电话给我,绝对起来。”他见我有些怀疑,又接着说:“说话算数,不然是小狗。”这富家纨绔公子,有时候也很有意思的。

    我回头见小雅有些无聊地用鞋跟在雪地上打着转,转出来好几个圆圆的小坑。“哎——,你说这丁一鸣,咋就乱七八糟的一天,昨晚今早晨都还是那个谁供应商的什么,刚刚又换了个唱歌的女人……”

    “羡慕嫉妒恨啊?还是怎么的?”小雅抬头瞟了眼我,右脚继续转着脚后跟在雪上来回旋转,“我看,有人明明是还惦记着那谁谁有没有被丁大少爷给采了吧!嗯——?”小雅把后边的那个嗯升了调儿还拖得很长。

    “滚,扯什么呢!”

    “唉,别急啊,别紧张啊……”

    “我没问啊,不是丁一鸣自己说的嘛!”

    “你当我是聋的呀,你俩嘀嘀咕咕地,肯定没憋好屁……”小雅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也不信我的解释。说完,停下了脚上的动作,脱下羽绒服帽子,捋了捋头发,又把帽子戴上,头也不回自顾自地朝酒店走去。

    回到房间,丁一鸣就打给我电话来了:“要不你和阮董我们一起打会斗地主?”

    “啊?斗地主啊……”我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小雅。

    “那要不你来我里,房间宽敞些。”

    “懒觉,套房吧?”

    “哈哈,要舍得本钱,才会有美女呀……”丁家少爷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我显然不会怀疑这富家纨绔的削金实力。再说了,那什么一上头,就不管不顾了的。

    “是金顶山庄?我们住的金顶山庄。”

    “会不会选地方啊?选个好点的,新一些的酒店嘛……”

    “打听过了,都差不多。”

    “谁说的啊,金鼎大酒店两年前才新装修过的,被坑了吧……”

    “啊?不是吧!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你们偷偷跑这里来了啊!哎哎哎,别磨蹭了,快过来,319房间,斗地主……”这位爷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我。

    小雅在旁边示意我不准去,连连摆手。我吞吞吐吐地说:“丁少爷,算了吧,不扰你好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啦!赶紧的……”

    “屁,小哥我,从来不猴急,不重色轻友的……”丁一鸣一边义正言辞,电话那头却传来女人的一阵媚笑声来——“讨厌的啦——”

    挂完电话,我带着些坏笑色色地看着已经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雅。

    “别想了!真不怕天老爷雷轰你呀……”

    我想了想之前的一番折腾,都被她死死抵抗了下来。我默了默:其实,要是女人不愿意加之拼死反抗,QJ犯没有暴力胁迫和恐吓,QJ还是很难得逞的。

    我还是自己玩会手机吧,于是我往另外一张床上一坐,脱掉鞋子。对了刚刚好一阵都没看邮件和电话短信的,我翻了翻,没有新的,短信也没有。我想打个电话问问丽丽,试了几次,没有拨出号码,感觉自己不能那么太热心了。

    可能是在佛堂周边的缘故,这一晚睡得特别香甜,安静。

    而那些狂热的佛教徒们,仿佛一夜都不曾入睡,我夜间醒来的时候,楼下总有人在走动,还有一阵躁动,好几拨人的脚步声朝十方普贤菩萨塑像哪里跑去,让着说看佛光啦,看佛光啦!

    还好,温暖被窝对小雅来说更让她着迷,她动了动挣扎了下:“哎,还是继续睡吧!明早六点起来看日出……”说完翻个身把头一歪,继续呼噜呼噜睡觉了。凭着小夜灯泛着的微弱光现她的脸庞多好看呀!我忍不住偷偷跑过去亲了一口,偷偷摸摸地在她身边躺下,钻进了被窝了,贴着她……

    对,我只是环抱着她,握住她小巧弹弹的一对小兔子,从她身后贴着她背脊,顶着她圆乎乎的小翘臀,安安静静地睡到了闹钟叫醒我们。

    七点了,天还很暗。

    小雅拱了拱腰肢,转过头来看着我:“真乖!昨晚听话……”说完亲了口我,嘴唇上有她留下的浅浅口水痕迹,散着清清的淡淡的味道。

    我用舌头舔了舔,惹来三两下粉拳捶落在胸口:“讨厌啦!”

    “是吗?”我侧身向着她,一手搂着她腰肢,一手抱着她柔弱双肩,将她放在了我身上,小雅被我硌得难受,不停扭动腰肢:“你这个色狼,色狼,色狼!”小雅用胳膊撑起来上身,居高临下看着我地说,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软的……说着还调皮的用大腿夹住我站立的地方。

    “嗯,大多数时候都是乖的。该不乖的时候就不乖了……”

    “切!不正经——”小雅倏地翻身从我身上下去,转身抓过来文胸开始穿衣,“我们赶紧出发吧,不然没有好的看日出的位置了。对了,你还对人家丁一鸣说的是六点呢,结果呢,现在几点了?”

    “哦,反正他都肯定起不了床的……”我无所谓的说道,她在床边穿上毛衣、裤子、穿袜子,最后套上了羽绒服……

    “快起来吧,你没听到处都是人在朝山崖边去嘛?慢得要命……”

    “太快了,绝对会让你不满和嫌弃的……”

    “去你的,就知道那些……”小雅话音刚落,就被眼前穿戴完毕的我给震惊了:“你怎么这么快的?”

    “你不是让我快些嘛”

    “走吧!”我拉着她手走出酒店,跟着人流朝山崖边走去。

    这黎明前的黑暗,真的感觉比夜半三更那时候还让人感觉到黑暗。

    我想了想还是给丁一鸣打个电话叫他起来一起看日出。电话嘟嘟嘟响了很久,才听见这纨绔子弟懒懒地回道:“……这天都黑漆漆的,哪里来的日出嘛……”

    “快起来,马上太阳就破云而出了!”我已经看见天边有丝丝微弱的亮光,不禁握着小雅的手紧了紧。她也一定和我一样的有些期待和激动,侧头看了看我,眼睛有开心的神色。

    丢掉了等丁一鸣一起看日出的想法,我也瞬间轻松了很多。拽着小雅的小爪子,在冰天雪地里静静等待着一轮红日冲破云海蓬勃而出的那一刻。

    “哎呀——这就是舍身崖啊!”人群中有人叫出声来。

    “什么舍身崖?”

    “这你都不知道啊,就是那些专门跑这里来跳崖自杀的地方,很出名的,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不知道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次看网上的旅游攻略才晓得的。传说是得道升仙的好地方,只要舍身就会升仙什么的……”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说着这舍生崖的故事,那些跳崖的人留下了什么样子的遗书啊遗言什么的。

    我朝小雅摇摇头:“我怎没没看见这个典故呢……”

    “我好像恍惚看见了下,没多想,便忽略了。没想到还真有这地方。”小雅跺了跺脚,不远处微弱的路灯照过来,我看见她嘴里呼出来了热气氤氲成一团小小的雾来。她似乎也发现了,连着吐了好几口气,像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三岁小孩,有些开心地反复练习自己刚get到的技能。

    “哇——”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天边的亮光多了些,连同灰色的云彩都给渡上了一层红红的边。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还来不及眨眼,太阳已露出了半张脸,红红的继续往上跑,像一个可爱的孩童,一边爬楼梯一边歪着圆乎乎肉嘟嘟的脸儿看着一旁的你。

    那如烟波浩渺的云海,便很快让太阳铺撒满了红红的花粉,那红色逐渐变成了更亮丽的橙色,泛着金光。所有人的衣帽边沿都是一层金光。四方普贤菩萨的身上晕着一圈一圈的光环,几个年长的阿姨便朝着佛像的方向双手合十闭目敬拜着。

    “今天的太阳了,我看见了,它真的很美——”我身旁一位穿着运动装的年轻男子,一边说一边放下自己背着的双肩膀,轻轻放在地上,一边继续朝前向悬崖边的围栏,不疾不徐地抬腿越过了围栏,回头朝着我说:“背包里有我的书信,警察来了,就麻烦你给他们。谢谢!”

    说完,他就站在了围栏外的悬崖岩石上,那么自然地将衣服上的帽子取了下来,用手理了理头发,仰着脖子看了眼云海上愈发耀眼的太阳,大声说了句:“亲爱的,我先去等你了了!”话音未落,他已张开双臂朝悬崖下飞去。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忘了叫出声来。

    人群里发出一片惊叫声,小雅也是这片大声尖叫中的一员。我的胳膊却没有被她因惊恐而用尽全力使劲掐而疼痛难忍,我已经忘记了,呆滞的看着前方,嘴巴张大成一个“O”形。

    刚才那个人飞身跃入悬崖下和他跨过围栏的动作,像放电影似的不停在我眼前循环着,耳朵里全是他朝我说的话,和他最后那一句:“亲爱的,我先去等你了!”

    不知过了过久,小雅在我身边大声喊我名字:“小熊,小熊,熊秉中,熊秉中!”我才从恍惚的回过神来:“嗯,什么呢?”

    “那人就那么跳下去了……”小雅战战巍巍地说,抓着我胳膊的手紧紧地捏着我。刚才那狠命地掐我,我此刻才感觉到疼——要是夏天,不晓得要被她掐成什么样子。

    “嗯,我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他就飞下去了呢?”我喃喃自语道。

    景区工作人员的到来,将这一群想围观又看不到什么目标的人群隔开了些。

    我记起来那人说的话,于是对领头的那个中年小领头的工作人员说:“那个背包,背包是那个人的。说有书信……”

    那人看了眼我:“你认识?”

    “谁?”

    “跳下去的人啊!难道说谁啊。”那人没有好声气,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山崖下方向。

    “哦,不认识,不认识。”小雅见我的状态有些恍惚,着急的晃了晃我胳膊。

    我有些不耐烦地对她带着些吼叫地说道:“干嘛!”她见我发怒,眼神里有一些怯懦害怕,是我第一次这样对着她吼吧。

    看着她怯怯的样子,拽着我手臂一言不发,顿时就心里一软生了很多悔意,腾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小雅软软地将头靠在我肩膀,风呼呼吹过,白皙的脸冻得有些红。一缕乱发在随着风,在她脸上乱晃着。

    山头吹来的风带着刻骨的寒冷,阳光都照不透,驱散不了。感觉你刚刚黑暗中还要冷!

    目睹了刚刚那人轻身跨过围栏,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悬崖峭壁边沿,他却是奔赴着日出云海中的世界,轻轻地向前踏去。我还在那一幕里循环,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亲爱的,我先去等你了……”

    那个脸色不大好的中年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散给他的手下几个人,一个年轻小伙子眼疾手快掏出打火机来给他点着。中年人看了看我,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摆着手说谢谢,谢谢。

    中年男人缩回手去,将烟装回烟盒里,使劲吸了一口烟,蹲下身去,拉开背包拉链,那人遗留的背包。

    那是一本有着紫色封皮的笔记本,扉页有一张合影,那女的微微笑着,好看的脸上写着恋爱的甜蜜。而那一样笑着,开心着的男子就是刚刚纵身一跃落入云海,追逐着梦幻,等待着誓言实现的那个人吧。

    我只觉得他说话时候,眼神里还有着光,不像是自杀的人的眼神啊!

    那保安头头翻了几页日记本,连连叹着:“哎,情种呀,又一个情种!可惜了,可惜了啊,年纪轻轻的……”一脸的无奈,夹着香烟的食指和中指被熏得泛黄,将烟屁股塞进嘴里,使劲连着吸了好几口,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连着那烟屁股掉在了脚边,“妈的,妈个PI舍身崖,老子有天非要把名字改了,改了,改成个日他妈的崖!”

    看热闹的人们使劲往前凑,将身处事发地的我和另外几个人围在了正中。中年男人一边翻看着遗物,有个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看热闹的人群使劲凑过来,想要看看这遗留的背包和笔记本,嘈杂声和看热闹者的嬉笑彻底惹毛了他。

    于是这群人被这保安头子连骂带吼地赶着后腿了好几米远。

    我有些试探着地问:“师傅,能给我看不……”我看着保安头子的眼睛,指了指那个笔记本。

    他迟疑了下,就递给了我:“嗯,拿去看吧。看下就算了哈。”他身后的小年轻,向他说:“老大,警察还没上班,要等一会。还是老规矩,遗物捡好,警察一会过来了走完程序,他们通知家属……”

    “嗯——”保安头子鼻子里嗯了声,表示确认和知晓。

    我翻看着这一本日记,厚厚的一本,看了看时间从2001年到如今,有一些撕掉了,余着残页。字迹飘逸,好看。早一些的笔记都已泛黄,就像有些记忆一样,泛黄了,还有旧日时间的味道。这一厚本都记录着这个男人对那个姑娘的喜欢,想念。记录着他们的点滴,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去看电影,逛公园,一起做饭,一起看星星,一起旅游……

    他俩是大学同学,是2001年上的大学,比我高两届。越往后,就是最近的日记了。大学毕业后,女的出国了,男的留在国内工作了,于是一个熟悉又俗套得故事开始了。只是,我目睹的这悲剧,让我不能免俗地去看着他留下的点滴记录……

    我翻着翻着到了最后一页,墨迹很新,看时间是昨晚写的:

    亲爱的芸:就这么叫你吧,习惯了,我尝试改,很久也没能改过来。记得你刚出国的那段时间,几乎我们都会□□视频,你哭着笑着说想我了。后来你忙着学业,我忙着工作。渐渐地少了些什么,可我知道你会很快回来的。我电话里告诉你我的担心,担心着你坚持不到那一天。你说:“傻瓜,你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怎割舍得下。”电话这头的我,无声息掉下泪,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我的眼泪变得多了,后来你转身而去,它就低廉又卑微了。我走我们曾走过的路,看着那些树,那些房子,那些我们曾经坐过的公园里的长椅,仿佛就在昨天,你还没离开。我看见那些长椅上坐着的情侣亲昵相拥,我看着笑了,想着曾经的我们,心里有无法言说的痛,像你还抓扯着不放。记得有次我刚忙完一个项目,我跟了很久的项目,我想我可以拿到很大一笔钱,这样我就可以漂洋过海地来看你了,想象着你在机场等我,或者我悄悄地到了你楼下,看着你的惊喜模样,朝我跑着来了。不知道怎么了,没敌得过距离的拉扯和时间的消磨。曾经信心百倍的我们,就这么认输了。我以为,我会遇到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子,一样爱笑,一样认真,一样的可爱。这一次时间不与我为伍,而你的影子总会在眼前晃。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你有关,我试图湮灭了所有与你有关的痕迹,烧掉了照片,送走了那只我们一起养的小灰灰,我前几天去朋友那里看了它,算是告别吧。它好久没见你了,应该它一直会认得你。过了两年了,我很累,于是学了佛经,可佛祖似乎也不曾有法力搭救一个死心塌地的人。我又去走了一遍我们曾走过的路,一个人背着行囊,美丽又凄凉的漠北,曾经我们在那沙漠脊背上,依偎着那撒满天空的繁星。你在越洋电话里哭着和我说分手的时候,身边一定有人揽着你肩头,握着你的手,给你力量。祝你幸福,我笑着说,心却像是被人用刀子插入绞着转的痛。从那天起,我怕看到、听到、想到一切和你有关的点点滴滴,连那些曾经喜欢的歌,听来都是催人欲绝的哀嚎。两年了,我想到了解脱,是啊,我去那一头等你,或者总会再见到你的。人们说做好标记,即便来世也会认得出,于是我在自己胸口纹了多雪花。我写下来,如果你看到了知道了,或者请你也记得这个标记。我想尝试飞的感觉,在云端飞落,那自由落体的时间里,我会记得我们曾经的点滴,像看着一场电影,电影结束,我也就到了终点,我在终点等你…………

    我看着这纸上的字,一笔一画都那么让人揪心令人难受,小雅拽着我手臂,我知道她也在看。纸上嗒地落下来一滴泪,我以为小雅哭了,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保安大哥的声音:“拿来拿来,我今天真是遇得到,一个跳崖的,一个看了遗书掉眼泪的……这年头都怎么了,这几年这为女人自杀的还不少,这些个男人都怎么想想的。非得吊一棵树给吊死,父母都白养了吗?狗日的瓜批一个个的,简直不像话……”

    我有些尴尬,小雅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脸,伸出手来,用袖口擦拭我刚不小心掉落的泪。

    “大哥,这里跳崖的人很多吗?”我问道。

    “不多,每年有那么几个。爪子,还嫌少了安?”保安有些不耐烦地说,“莫想多了,你要怕你女朋友也飞了,你赶紧一会和她去买个同心锁刻上名字,锁那石台阶上的铁链上,嘿嘿嘿……”

    “哦。好嘛。”

    “也理解哈,哪个喊你离他那么近,还回头跟你交代遗言。哎,去给菩萨上个香,求个平安,陪你女朋友好好逛一逛……”保安大哥的话,看来你这些年没少处理这样的事,显得淡然,却也很有些无奈的愤懑,难怪刚才骂粗口。

    保安们在原地等警察到来,我和小雅转身去逛金顶。太阳底下,雪白的大地,金色大殿在蔚蓝天幕上射出耀眼的光芒。

    刚才聚集的围观的游人们散了,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似的。只是我眼前始终有一幕在不停循环着,还有那个声音,还有他留下的那一本日记……

    “哎——,狗熊”

    “嗯?”

    “你会不会为我跳崖啊?”小雅发现我看着她有些严肃,就嬉皮笑脸地说:“哎呀,就问问嘛,嘻嘻……”

    “不,我害怕高,害怕疼。那样子个死法,尸骨不全的,你没听保安说了嘛,掉下去很难找的,有些都是很多年后发现的尸骨……”

    “哎呀,呸呸呸……我才不舍得你那样呢,多疼啊!”我正要和她认真说,她说:“饿了,肚子饿了,回酒店吃早餐。”

    她这一句肚子饿了,似乎比任何说辞都管用,我顿时轻快了很多,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走吧,吃过早饭,我陪你去一个大殿一个大殿拜佛,求菩萨们保佑我们早日次修成正果,赶紧生个乖宝宝……”

    我旁若无人地说着这些话,小雅早羞得埋着头,脸都藏在我胳臂了。

    于是,我就陪着她转山转水转佛塔了,她很虔诚,在佛像前磕头跪拜,焚香祈福。我多少也有些感染了,在旁跟着拜佛,却故意把要和她生个乖宝宝的话,说得不那么小声了些……

    在金顶去接引殿下山的路上,我买了一把锁,刻上了我的名字,小雅也拿着刻刀歪歪斜斜的刻画上她的名字。那锁挂在铁链上,锁好,抽出钥匙,我把它扔下了山崖。

    冬日,雪地、云海,天空一片湛蓝,佛堂寺庙那么金碧辉煌,熠熠生辉闪着金灿灿的光,所以这里才叫金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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