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一晃一旬过去,明婧按照规定,送画给本旬在永宁楼花费最多的那人。

    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是江绪。

    自傅说来永宁楼闹事那日,江绪好像格外关注永宁楼的举动,几乎日日都来。

    才过去七八日,江绪就花费了七百五十两。

    明婧将菜价定得极低,最贵的菜品不出十两,雅间包厢一日也顶多需要五十两,江绪如何花费这般多的银两,明婧无从得知。

    难道江绪胃口极大?

    又或者,挥金如土?

    明婧想得出神,走到江绪所在的雅间门前,还为回神。

    她双手拿着画卷,很是珍惜。

    垂枝在旁提醒道:“姑娘,快去进去把画交给江公子呀。”

    即便江绪是中军都督府的指挥佥事,明婧周围的人也习惯称呼他为“江公子”。

    一个称呼而已,江绪不在乎。

    称呼他为“江大人”的话,江绪不由得汗颜,年龄都被说大了好几岁,像上一辈的人。

    许是垂枝的声音过清脆,如利刃般刺破明婧的想法,明婧下意识“嗯”一声,由垂枝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踏进雅间,明婧堆起个笑脸,笑意盈盈地叫声“江公子”。

    江绪闻言,方才还在思忖着事情的他,现在即刻站起身来,跟明婧打了声招呼。

    明婧说出自己的来意,“自那日起,我规定每旬在酒楼花费最多者,可得我亲手所绘的一副画。”说着,明婧慢慢打开画轴,一副莲花图映入江绪眼帘。明婧展开画卷,接着说道:“今日我查了账房,本旬消费最多者,当属公子一人。”

    江绪茫然。

    他可未曾听说过永宁楼有这条规矩啊?

    不过他真的花费了如此之多吗?

    江绪并不觉得,因为他才来永宁楼用了几日的饭,仅仅是嘴巴子挑剔了些,什么菜、酒水以及饭后糕点,他都要最好的,否则食欲不振,难以下咽。

    当然,他也不铺张浪费,是用完一部分之后,再点了一些,分给府上的小厮们。

    靖远伯府里姓江的人占了一大半,无一人是他的至亲;玉桥巷江宅的人姓氏皆不相同,个个都是他的手足。

    “那在下多谢姑娘好意。”江绪纳罕地将画卷收下,没有拂了明婧的颜面。

    江绪认真欣赏画中的两朵莲花看,用手抚摸着画上莲,道:“笔力干脆,手法娴熟,当真是巧夺天工之作。”

    明婧含笑接受江绪赞意。

    画上所画的是并蒂莲,江绪并不这么认为,他一手提着画,将画摊开给明婧看。

    “一根部浑浊,一根部纯净。”江绪分别指着那两朵莲花,接着道:“放眼看去,谁人都会以为这是并蒂双生,但是谁又知道你的细心之处。”

    明婧饶有兴致地听了下去。

    她是画的主人,赋予画灵魂和生命,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幅画。

    所以她很好奇江绪会说什么。

    “姑娘在一朵花下画了淡淡的黑影,似日光下不被光所照的另一面,其实这另一朵莲,并非同它并蒂双生,而是它心中的自己。”江绪说道。

    明婧眼底流露出赞赏之情,颔首道:“确如公子所说。”

    江绪盯着旁边那朵莲看,又忍不住看了眼莲身处的环境。

    不知怎的,所见之处,皆能联想到她。

    莲花的处境,恰恰反映了明婧当前的处境。

    江绪叹息一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跟明婧说道:“姑娘别担忧,有我在,姑娘定能得偿所愿。”

    “但愿如此。”明婧苦笑,“公子慢用,我先走了。”说完话,明婧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望着明婧渐行渐远的身影,江绪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为何现在,明婧一难过,他的心上总像压了块大石头,半点儿也不舒畅。

    很压抑。

    是自己与明婧相熟的原因吗?

    但是二人之间的称呼,总是“公子”“姑娘”的来来去去,这般生疏,哪里是认识有几个月的人。

    就连他自己都认为明婧跟他不熟,为何樱李出事不第一时间通知他?

    他难道不是明婧在京城的靠山吗?

    原来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

    明婧可以自己面对。在应付不了外人时,明婧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都不是他。

    曾经他在她面前寡言少语,如今见她接二连三地出事,怕她受不了打击,变得越来越关切她。

    江绪收好画卷,独自酌酒。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灌不醉自己。

    他心中莫名其妙浮上些许忧伤,脑海里时不时回想这些日子和明婧的相处,自己都未曾发觉掉了一滴眼泪。

    他不知她闺名,她不知他表字。

    真的是陌生人呐……

    害人不浅的姑娘,让他为之落泪。

    桌上摆放的菜一口未动,江绪不停地酌酒。

    夜幕降临,江绪还未出雅间。

    明婧一整个下午都未见江绪下楼。

    江绪是午后才来的,那时的他忙完值上的事,换了身常服照常进入酒楼,去自己熟悉的雅间。

    江绪会不会早就出去了?明婧这般想着,还是放心不下。她鬼使神差地问在一旁擦着桌子的垂枝,“下午的时候你有看见江公子下楼吗?”

    垂枝手上动作一停,努力回想。

    “好像没有。”垂枝如实说道,“不过红须去楼上通知客人将要打烊,要是江公子在的话,她会知道的。”

    红须是酒楼一个跑堂的姑娘,高高瘦瘦的,干起活来非常利索。

    明婧似乎放下心来,去前台查看今日的账单。

    翻了一页又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拨动转盘的声音吵得她心烦意乱。

    她怎么没法静下心来去做事呢?

    明婧不解。

    垂枝最是细心,一眼就看出明婧的心不在焉,为了能让明婧放松,她提议道:“不如姑娘亲自去瞧瞧?”

    这样最好。

    与其在这里不思乱想,弄得焦躁难安,不如亲眼看看,确认江绪是否在。

    “那我便上去瞧瞧吧。”明婧颔首说道。

    垂枝见明婧走了,接着做自己的事。干活干到一半,垂枝就发现了不对劲。

    好端端的,姑娘为何这么关切江公子?

    垂枝望着明婧上楼的身影,暗暗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关切。

    那又是什么?垂枝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樱李忙完,走到垂枝身边,看到垂枝失了魂的模样,问:“垂枝你怎么了?”然后环视四周,不见明婧踪影,又问:“姑娘去哪了?”

    垂枝呆呆地用手指着楼梯的方向,道:“姑娘上去找江公子了。”

    这下,两个小姑娘都无法理解明婧的行为,用同样的眼神,痴痴地等明婧下楼。

    明婧刚到江绪所在的雅间,门没反锁,她用力将房门推开。

    入目即是江绪趴在酒桌上,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明婧先是高呼一声周围的伙计,又扬声叫了红须一声,然后走了进去。

    江绪的额前本是没有碎发的,因趴着脑袋太久,一些发丝变得松散,成了额前碎发。

    “江公子?”明婧略带迟疑,叫着江绪。

    江绪听见明婧的声音,稍微有点意外,抬起头来,迷茫而又失魂落魄的眼神定定看了明婧一眼。

    “明姑娘?”他的嗓音低沉,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惊讶。

    明婧闻到周围散发的酒气,娇美的面庞板着,有些不悦。

    江绪眯着眼缝,将眼前不施粉黛清纯动人的女子记在眼底。

    霎时间,江绪发觉胸口一股酒气涌上心头,他因此头晕脑胀,下意识转过头去,喝得酩酊大醉的他终于难掩难受,缓缓地吐了。

    明婧没有流露出嫌弃的目光,而是连忙上前去,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嗔怪道:“喝了这么多,你不难受谁难受啊……”话音刚落,江绪控制不住,又一次吐了起来。

    这时红须带着酒楼伙计走了进来,收拾雅间的残局。

    明婧结果红须递来的帕子,轻轻为吐得累趴在桌上的江绪擦拭嘴唇。

    她扬着头,看向红须身后,不见半夏的踪影,问:“江公子的贴身随从半夏呢?平日里他都跟着江公子来永宁楼,今日怎的不见踪影?”

    红须也不知,“想是半夏有事吧,我已经叫人去玉桥巷找他了。”

    江绪住在玉桥巷,永宁楼的伙计们都知道。

    明婧满意地点头,看眼趴在桌上东倒西歪的江绪,轻声叹息。

    红须深受明婧的喜爱,知道明婧生性良善,安抚道:“姑娘放心,早在姑娘唤我名字的时候,我就猜到雅间内可能有人喝醉了,就吩咐素心去做醒酒汤。江公子待会儿喝过醒酒汤,自然会没事的。”

    红须做事很周全,她心思细腻,总能将繁杂的琐事弄得条理清晰。

    明婧本想回红须的话,结果附近的江绪闹出了动静。

    他忽然站起身,用略带不满的语气叫着“明姑娘”三个字。

    明婧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于他,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江绪沉醉于自己的世界,此时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明姑娘,你为何对我总是疏离又客气?江绪究竟哪里不让姑娘满意,请姑娘指出来,我日后加以改正。”

    红须垂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明婧嘴唇虚张,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心里竟是这般想的?

    “清阳长公主知道你的闺名也就罢了,你才见过杜姑娘一面,就将闺名告知。那我呢,我和你相识这般久,就只知姑娘姓氏。姑娘定是对江某有所不满,才会区别以待。”江绪仿佛觉得自己身处梦境,反正梦境是假的,那么说出来的话也无人知晓。

    他用略带埋怨的语气说完这些,看向明婧的眼神满眼失落。

    明婧尝试叫着江绪的名字,江绪没听见似的,又拿起酒杯往自己肚子里灌。

    “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般……”江绪话说到一半,半夏一个冲锋跑进雅间,将江绪带了回去。

    后面的话江绪说得含糊不清,明婧压根猜不到是什么。

    既然猜不到,下回再问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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