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定安侯府。

    临近五月,即便入了夜,吹来的风也闷闷热热,好不畅快。

    月明星稀,蝉鸣声不断。

    夜风悄悄吹动院中挺拔的树,树叶轻轻晃了晃,屋内随之传来一男子惨叫声,划破天空。

    傅说趴在软塌上勃然变色,怒目横视为他擦药的小丫鬟。

    小丫鬟名叫碧果,在傅说跟前瑟瑟发抖,不停地求饶。

    傅说嫌她吵闹,抬手拿起塌边的一个小香炉,直直地朝碧果丢去,咒骂道:“你个小娼.妇,弄疼小爷了!”

    傅说所受的笞刑从一开始的四十,由南城指挥使徇私,变成了二十。南城指挥使的手下及其有水准,看似重重地打在傅说的臀部,实则耗费的力气不过一成,半点苦都没让傅说受。

    只是给他打得皮开肉绽,应付不懂内行围观的群众。

    众人见傅说这个纨绔子弟终于被打,傅说被侯府下人抬出南城兵马司时,纷纷拍手叫好。

    碧果动都不敢动,生生扛下了这样一击。

    香炉的香灰倒了下来,覆在她白皙的手上,碧果咬着牙,忍气吞声。

    韩令朝彼时也在傅说身侧,他见这个小丫丫鬟生得娇嫩丰盈,哭得梨花带雨,难免心疼。他上前走了几步,伸手扶起碧果,当了好人劝傅说:“你也真是,人家一个小姑娘不稳重,弄疼你是无心之失啊,何必发这么大火。”

    傅说翻了个白眼,转过头不听韩令朝言语。

    韩令朝变得温润如玉,碧果看得如痴如醉。

    韩令朝接着说道:“碧果,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我命身边的韩其为你送药。”

    碧果由衷地感激韩令朝,“多谢韩公子。”言罢,碧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傅说,见傅说一言不发,只是埋头不愿搭理她,她便放下心来。碧果分别向二人施礼,低头退下了。

    碧果走后,韩令朝不满地将头转了回来。

    “令朝大哥好威风,连我院儿里的丫鬟都能救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令朝大哥是侯府公子呢。”傅说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些话。

    韩令朝也不恼怒,他在想何时能够将碧果带回家,做他的通房丫鬟。

    由于分了心,傅说的话韩令朝没有听进去。

    傅说见状就火冒三丈,喊道:“令朝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同你说话呢,你干嘛不搭理我?”

    韩令朝茫茫然回过神,“哦”了声,道:“原来刚刚是你在说话。”

    傅说一时无言,独自生着闷气。

    “二郎,你告诉我今日发生了何事?”韩令朝总算问到了今天的正经事,傅说气瞬间没了,自顾自地讲述着今天的经历,极力抹黑明婧等人。

    韩令朝漫不经心地听着,解出身上佩戴的香囊,随意把玩着。忽然听到了永宁楼老板的姓,眉心一皱,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打断兴致盎然的傅说,语气如寒风刺骨般寒冷,问:“你方才说的那个永宁楼掌柜,姓什么?”

    傅说不以为意,“姓明啊,姓氏倒是好听,名就不知道是哪个花花绿绿的字眼了。”傅说对于韩令朝当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他只知韩令朝孤身入京成为太子伴读后的事。

    韩令朝咬牙切齿,问:“姓明,是个姑娘?”

    傅说觉得韩令朝傻了,在韩令朝眼底晃悠着手臂,纳罕问:“令朝大哥今日吃错药了?我说了那么多遍明姑娘,你愣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事关家仇,韩令朝没法冷静下来。

    他背对着傅说,露出凶狠残忍的神色。

    “可是从扬州府来的姑娘?”韩令朝没有理会傅说的话,接着问下去。

    韩令朝捏紧了香囊,就差将香囊捏碎了。

    傅说趴得有些久,腰酸背痛的,一边艰难地为自己揉着肩膀,一边回答韩令朝的话。

    “自然是从扬州江南一带来的姑娘啊,个个长得那么水灵,也不枉我看中了那个名叫樱李的婢女。”傅说终于揉到酸痛处,面上浮现一丝舒爽。

    扬州府?又姓明,看来是江都明家的姑娘了。

    韩令朝现在只恨自己打听江都明家打听得不够深,只知江都明家有两个公子三个姑娘,还是在五六年前打听到的模糊消息。

    姑娘家迟早要出阁的。

    夜闯明宅那日,他没有看到闺阁里待嫁的姑娘,以为三个姑娘都嫁出去了。那两位公子在家中护着父母,他毫不手软地将他们杀害,眼睛都未眨一下。

    现在告诉他,明家还没斩草除根,害死他全家的人还有后代存活于世。

    反而跑到京城里开了一家酒楼?

    天大的笑话!

    傅说并没有察觉韩令朝的异样,满脸愤怒地说着自己对明婧的厌恶,“模样再可人又怎样?这小丫头竟然敢顶撞于我,害得我受笞刑,我须得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惹了我在京城过不下去!”

    韩令朝也怒气上头,“二郎可是要给明姑娘什么教训?”傅说以为韩令朝是被自己的情绪感染,才如此气愤,傅说倍感欣慰。果然兄弟的心里是有他的,傅说就算心虚也将自己的话说了出来,“暂时没想好,总之,我会让她的酒楼在京城开不下去。”

    是吗?韩令朝记得他曾听闻清阳长公主与酒楼老板交好,那时他以为是人们瞎传的,估摸着清阳长公主不忍拂了酒楼老板面子,在酒楼老板死皮赖脸的讨好下,清阳长公主勉为其难收下了。

    毕竟女子的心肠总是软的。

    现在想来,传闻或许是真的。

    不然那见风使舵的刘指挥使刘是,因明姑娘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了想法,责罚傅说。

    “我看此举不妥。”韩令朝慢慢悠悠说道。

    傅说不理解,“怎的不妥?那酒楼是明姑娘所开,她开不下去就没有银两。没有银两就存活不了,最后一命呜呼饿死在京城。这样不是挺好吗?我到时候只用在旁看热闹就行。”

    说他傻他还不承认,死鸭子嘴硬。

    斩草不除根的方法。

    韩令朝腹诽。

    “她都能让你受笞刑,开不了酒楼她不会想其他办法吗?”韩令朝说道,语气中尽是对傅说的嫌弃,“旁人没有个猪似的笨脑子,他们会随机应变。你是没听这几日大街小巷的百姓议论纷纷,皆言清阳长公主与永宁楼老板私交甚密,有清阳长公主在旁相助,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能迎刃而解。”

    傅说没听出韩令朝的嫌弃之意,他细细品味这些话,发觉韩令朝真够关切自己,为他如此费心。

    “那令朝大哥有什么方法?”傅说用略带期盼的语气问道。

    韩令朝厌恶地将香囊扔掉,一字一句地道:“毁了她,由内而外。”

    傅说大惊,他没料到韩令朝这么敢想。

    “这话是什么意思?”傅说眉目紧锁,还有点紧张,忍不住咽着唾沫。

    “姑娘家的,吓一下就不成样子了。”韩令朝冷笑,“得让她迷了心智,得让她再没法挺直腰板存活于世。这便是我想给她的教训。”

    若明姑娘真是明家幸存的女儿,毁了明姑娘,韩令朝乐见其成。

    若明姑娘只是寻常女子,韩令朝不介意残害无辜。

    傅说将一只手握成拳头,只露出大拇指,佩服道:“高明啊,令朝大哥真是高明,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韩令朝无所谓,不过他眼下最想确认的是明姑娘的身份。

    所以韩令朝又说了“不过”二字,“这些时日须得暗中观察永宁楼的动静,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前去永宁楼,会一会这个……”韩令朝露出阴险的笑容,“永宁楼的老板——明姑娘。”

    傅说闻言,目光多了几分崇拜,停在韩令朝身上,迟迟不肯移开眼。

    …

    …

    这几日永宁楼里风平浪静,自傅说来闹事后,大家见识到明婧身后真的有清阳长公主护着,连带着平日里对明婧高傲的客人,都变得恭敬。

    南城指挥使能听明婧的话,处罚那个京都小霸王的外戚傅公子,说看了不说明婧有靠山。

    明婧不在乎旁人如何想,只要伤害樱李之人付出代价就好。

    自从那日后,樱李一直所在暗香居的厢房,不敢出去见人。

    明婧刚回到荟春园,直奔暗香居,连忙叫了声绛珠,询问她樱李的情况。

    绛珠还是摇头,“樱李姐姐仍然不肯开门。”

    都过了好几天了,还不能克服心中的难关吗?

    樱李从前是最活泼开朗的姑娘……

    明婧看不下去,来到了厢房。

    她刚推来厢房未关的门,里面的樱李就发出虚弱的声音,“不要再劝我了,我没脸见人,请告诉姑娘别在我身上费心。”

    樱李正趴在床榻上,外衣和鞋子皆未脱去,披头散发的。

    明婧听了心疼,她走至樱李面前。

    “樱李,别这样。”明婧说道。

    樱李听到明婧的声音,恍惚片刻。

    “为什么你没脸见人呢?”明婧不解地问。

    樱李不敢看明婧,“因为奴婢被傅公子羞辱,没了颜面。”

    “那垂枝和听言他们,还有酒楼伙计和荟春园的仆人,可有嘲笑你的?还是说城内的百姓,对你议论纷纷,说你是个勾引人的妖精?还是你自己认为,你是这世上最卑劣无耻之人?”想到这些,明婧气不打一出来,凭什么傅说能够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呼奴唤婢,樱李却只能躲在家里,畏首畏尾?

    樱李哽咽说道:“姑娘快别说了,奴婢心里不好受。”

    “我知你心中难过。但是,在这件事上你是受害者,你毫无错处,错的是傅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既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自然要挺直腰板生活。”明婧沉稳的语气,给了樱李一丝安慰,樱李鼓起勇气抬头。

    她颤声问:“真的吗,姑娘没在哄我吗?”

    明婧果断点头,道:“樱李是个好姑娘,必得挺起胸膛面对不怀好意之人的非议。时间一长,那些非议声会让你变得更好,届时你将会听到更多的夸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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