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与陆崇光是一对欢喜冤家。
绵绵还未出生时,两岁的小陆崇光看着明姨母大得如锣鼓的肚子,眼睛都瞪大了不少。
他问明婧:“姨母是要生一个弟弟吗?”
明婧认真思考过一番后,笑了笑,道:“我觉得这是个妹妹。”
陆崇光懵懵懂懂看向江绪,江绪便道:“姨父也觉得是个妹妹。”
陆崇光立马丧了气,拉着脸回到父母身边。
杜弗筠摸摸小陆崇光的脑袋,柔声细语地跟他说:“以后妹妹出生了,崇光就是大哥哥,要保护好江家妹妹哦。”
陆崇光极不情愿地答应着母亲。
绵绵刚满月的时候,陆崇光终于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是娇软可爱,像她的乳名“绵绵”一样,就是一团棉花。
那时的陆崇光摸了摸鼻子,既然母亲要他保护好江家妹妹,那他就勉为其难地保护她吧!
不收费的那种。
陆崇光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绵绵一个小丫头片子欺负。
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
他就喜欢看绵绵张扬明媚的样子。
绵绵现在因为有了个弟弟不高兴,他本想逗一逗绵绵,没想到小姑娘较真,一言不发就上手了。
陆崇光看着绵绵扭过头去,猜测绵绵正在悄悄抹泪,他可能说话说得有点过,便勾着腰上前走了几步,走至绵绵的面前,戳一戳绵绵的小酒窝。
“好了,别不高兴啦。”陆崇光拿绵绵没办法,只能这样哄着她,“姨母既能给绵绵生弟弟,就能给绵绵生妹妹。”
绵绵的眼眶早已湿润,想到娘亲这些时日的不适,以及在产房里虚弱的模样,绵绵更加心疼娘亲了。
“你不懂!”绵绵哇呜一声,“娘亲生弟弟妹妹会痛,我不想让娘亲痛!”
绵绵说的,陆崇光也有所耳闻。
陆决是个好丈夫,为了让陆崇光更加尊重杜弗筠,跟陆崇光说了许多杜弗筠的不易之处。
陆崇光泄了气,伸出衣袖来,道:“擦擦眼泪吧!”
绵绵又气又好笑,从袖口里掏出一方绣帕来。
“我自己有帕子!”绵绵说道。
陆崇光无奈笑笑,挠着脑袋凑近绵绵,二人鼻尖正对鼻尖,陆崇光看到绵绵眼底的泪水干透了,便道:“绵绵,你的心情好些了吗?”
绵绵轻哼一声,仰着头,口是心非地说:“才没有呢。”
陆崇光知道绵绵现在口不对心,眼珠转了转,跟绵绵说了个笑话。
陆崇光讲得声情并茂,绵绵终于憋不住心底的笑意,破涕为笑。
他情不自禁捋着绵绵的碎发,轻轻一笑。
风渐渐拂过二人的面庞,二人坐在陆家庭院中的榕树下,一片树叶轻轻飘至绵绵头顶之上,陆崇光眼神看了过去,悄悄将其拿下。
之后绵绵不在乎爹爹娘亲给她生弟弟还是妹妹,反正都是她的亲人,只是会有亲疏远近之分。
明婧为了让绵绵喜欢弟弟,便让绵绵为弟弟取乳名。
绵绵四岁开蒙,五岁便能读《三字经》和《百家姓》,前段时间正在学习《千字文》,于是绵绵从《千字文》中选中了“守真志满,逐物意移”八个字。
这八个字是绵绵最喜欢的,尤以前四个字最甚。
她选了“守真”二字。
明婧听后,略显惊讶,她想不到女儿小小年纪便能懂得这些道理,于是故意问绵绵为什么选“守真”二字。
绵绵将这八个字解释给明婧听,并说出自己为何选“守真”二字的理由,“我希望弟弟以后可以保持自己的天生的善性,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明婧赞赏地点点头,“绵绵聪慧无双,娘亲也希望绵绵一直保持‘守真’,绵绵也能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百姓们做出贡献。”她将绵绵抱在怀里,又说:“弟弟的乳名叫‘阿守’可好,以后长大了,‘守真’便是他的表字。”
绵绵略懂表字的含义,便是男子长到二十岁加冠之时,由德高望重的人赐字,外人便用那个字来称呼他。
让绵绵不解的是,她怎么就成了德高望重的人呢?
绵绵刚想询问娘亲,母女心连心,明婧知道绵绵心中费解,便柔声解释道:“绵绵是阿守的姐姐,于阿守而言便是‘德高望重’之人。”
绵绵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忍不住看了眼在婴儿床上睡着午觉的阿守。
“小阿守,以后你要听我的话哦。”绵绵嘟囔嘴,说道。
明婧但笑不语。
阿守彼时刚好睁开眼,看到绵绵,没有大声哭泣,而是咧开嘴笑了笑。
小孩子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微微眨呀眨,看得绵绵心一软。
绵绵是个很大度的小姑娘,不会再因“弟弟变妹妹”而伤心,专心逗着阿守。
绵绵十岁那年,又当了一次姐姐。
明婧生了一对双生女。
绵绵心中可欢喜了,在房内听到消息,鞋都没穿好,直奔家中主院。
四岁的小阿守跟在姐姐身后,缓慢地迈着小步,双手分别拿着姐姐未穿好的鞋。
屋内,江绪看眼两个女儿后,连忙走至明婧所在床榻边上,双手握住明婧的细润玉腕,道:“阿婧,我不会在乎世人所说的双生子女不详的流言蜚语,她们是我和你的骨血,是我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最重要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抛弃。”
想到明婧被抛弃的理由,江绪越发的怨恨长信侯府的人。
即便二人互相信任至今,江绪也怕明婧会多想,毕竟他觉得这是明婧身上一道隐形的伤疤,会让她时不时想起来,内心抽痛。
明婧不在乎这些,她与长信侯夫妇没有感情,不会因为他们的狠心抛弃而怨恨他们。
江绪说的话让她心中一暖,“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比我还在乎她们。”
江绪却不赞同明婧的话,说道:“才不是,我最在乎的人是你。”
明婧微微一笑,嗔怪一声。
匆匆赶来的绵绵看到父母恩爱的场景,傻傻的笑了笑。
她听到身后阿守喘着气的声音,回过头去对阿守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阿守最听的便是姐姐的话,姐姐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于是乖乖站在原地,连喘气也不喘了。
他顺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至绵绵身边,放下手中的绣鞋,轻声道:“阿姐,快把鞋穿上,我怕你伤了脚。”
绵绵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穿好鞋,轻轻“嗯”一声,笑着将鞋穿好。
绵绵院里的仆妇们现在才追上大姑娘,绵绵看着众人火急火燎的样子,生怕她们吵到父母与妹妹们,皱了眉头,道:“你们动作小点。”
仆妇们点头应是。
绵绵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阿守。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她都很喜欢。
三个月后,隔壁陆决因升了京官,全家人搬离扬州城。
明婧一家人送他们到扬州城门。
十二岁的陆崇光舍不得绵绵,第一回在绵绵面前掉眼泪,看得众人哭笑不得。
“绵绵,我要去京城了,你可不能忘了我,不然我会找你算账的!”陆崇光半是不舍半是威胁地说着。
绵绵也舍不得陆崇光,抹着眼泪道:“知道了讨厌鬼,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
“那你要常来看我!”陆崇光说道。
绵绵点头,然后看向明婧,问:“娘亲,我们一家什么时候搬到京城去?”
明婧不回答,她现在还是舍不得扬州。
哥哥姐姐们如今过得幸福,在扬州她能时常看望哥哥姐姐们,可去了京城,路途遥远,看望他们便不是一件易事。
江绪将手搭至明婧肩膀上,让明婧靠自己更紧些,哄着绵绵:“绵绵就舍得舅父家的表姐妹与姨母家的表姐妹吗?”
绵绵果断摇头,“舍不得!”
陆崇光的眼泪顿时堵在眼眶。
算了,只要能来看望他就好。
杜弗筠与陆决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对于陆崇光心里懵懂的情感,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们二人与明婧和江绪告别,全家人离开了扬州城。
陆崇光刚走的那两天,绵绵闷闷不乐,饭也吃不下。
阿守跟着乳母嬷嬷们照顾完两个妹妹后,急急忙忙来哄着姐姐。
年纪小小的阿守说话都是小奶音,哄着绵绵时有些笨拙,对于绵绵却很是受用。
没几天,绵绵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该读书读书,该玩乐玩乐。
五年过后,绵绵出落成水灵的大姑娘了。
明婧这些年去过京城几次,见绛珠与圆珠将永宁楼经营得比当年生意更兴隆,自是放了一万个心。
但她知道,江绪到底是京城人。
他陪她在扬州十八年,鲜少回过京城,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十六岁遇见江绪,十七岁与江绪回到扬州,二人一同在扬州住了十八年,比她遇见江绪时还多了两年。
接下来的后半辈子,她便陪着他在京城度过吧!
所以一家六口便回了京城,居住在御赐的平南侯府。
杜弗筠夫妇听到明婧和江绪回京,忙为他们一家准备了一场接风洗尘宴。
绵绵长大后,性格没有小时候那么张扬,比较腼腆,京城里的贵女与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微微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绵绵想去寻找陆崇光。
可她在陆府找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陆崇光。
绵绵失了神,走路时不慎跌倒,扭伤了左脚。
出来参加宴席时,身边随侍的婢女都不在身旁,绵绵无助地望向四周,低声哭泣。
她把头垂了下来,这一块儿在陆府里比较隐秘,连奴仆都看不到几个。
就在绵绵准备自己爬起来,艰难地走出去时,她的视线被一个身高魁梧的男子挡住。
这是陆崇光。
五年未见,当初的少年褪去了青涩,变得更为清俊硬朗。
陆崇光背过身去,蹲下身来,“靠近点,上来。”
他的声音变得浓厚低沉,似一坛猛烈的酒,让绵绵变得神情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