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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一)

    在汉中时,便有不少臣属部将劝郑辰理称帝,太子郑辰理总是说:“一日不灭窃国贼子郑景儒,孤便一日不会称帝。”因此多年来,弘昌帝的朝廷和郑辰理的太子朝廷一东一西分廷抗礼,一个不立储,一个不称帝,一直维系着这个默契。

    汉中府衙,前衙后府是太子郑辰理目前的办公和居住之所。府衙门外,几十只灯笼照得街道亮如白昼。太子郑辰理身着蒲蓝金曳撒长身而立,亲在府外迎接五弟。

    见到身形削瘦的郑辰琮,郑辰理大惊,扶着他的双臂声音发颤道:“五弟受苦了,你身子可还好,怎地这样黑瘦了?”

    郑辰琮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道:“太子哥哥莫要担心,辰琮只是没好生洗脸。现下不光身体已经痊愈,还更结实了呢。”说着转身指着程怀北道:“太子哥哥,快看这是谁!”

    程怀北双膝跪地道:“臣程怀北参见太子殿下。”程柏蘅跟在父亲身后也一起跪下。

    郑辰理笑着双手扶起程怀北道:“听说程大哥音讯,这回又救了五弟,孤不胜欢喜。听说这一路也是危险重重啊,程点检辛苦了!”

    程怀北道:“承太子殿下福佑,臣等顺利抵达汉中。安危相易,五殿下也是有后福之人啊。”

    “程大哥文韬武略,我又添一员大将啊!”郑辰理想着刚刚拿下不久的潼关,又看着眼前正值壮年的程怀北,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程怀北抱拳:“愿为太子殿下驱驰!”

    郑辰理看向男装打扮的程柏蘅又问:“程大哥,这是令郎?我怎么记得你有个女儿,是出了名的淘气。”

    郑辰琮道:“这就是程大哥的女儿程柏蘅,为行事方便一直扮作男孩的。”他拉过程柏蘅来,大声赞道:“阿蘅人又聪明,身手又好!”

    贾平、朱宣等三人面面相觑,暗道同行十余天,不知程柏蘅是女郎啊。

    程柏蘅使劲从郑辰琮手中抽出手臂,向郑辰理抱拳一礼:“臣女程柏蘅参见太子殿下。”

    郑辰理瞧她动作洒脱豪迈,微微皱了下眉头,道:“嗯,听说你也算是一位花木兰了。不过,从今往后,你便不用再跟着你父亲奔波了,等安顿好了,你就过来跟着范良娣身边的女官学习礼仪和女红,专心做个闺秀吧。”

    程柏蘅心中大大不愿,转头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威严的目光盯着自己,只好低头道:“是。”

    郑辰理兴致很高,招呼道:“这一路想必极是辛苦,孤在府中备了酒水,给五弟和程大哥接风洗尘。大伙快进府吧!”

    第二日一早,程柏蘅还未睁眼,范良娣身边苏女官便领着两个女使端着两个红漆捧盒来为程柏蘅梳洗妆扮了。

    范良娣出身于巴蜀名门望族范氏嫡支,宗族势力庞大,她的父亲范奎直是元启十五年的二榜进士,几经擢迁任蜀地布政使。郑辰理初到蜀地时,势单力薄,非常需要当地权贵和世族大家的支持,而范奎直也有心攀附,郑辰理遂将其女范玉润纳为良娣。次年,又纳了阆州望族陈氏女为良娣。陈良娣尚未有所出,范良娣则育有两女,一个三岁,一个刚满周岁。昨日家宴,程柏蘅是见过两位良娣的,都是容貌秀美,一派大家风范。

    程柏蘅呆呆坐在铜镜前,两个女使用梳篦沾着香喷喷的桂花油小心翼翼梳理着程柏蘅乱蓬蓬的头发。昨晚沐浴后程柏蘅又困又乏,头发未干就倒头睡了,床又大又软和,她睡相又不好,在床上翻滚得多了,所以头发便纠缠成了纷乱的一团。

    头发梳得又黑又亮之后,两个女使将发东扭几下西编几下便成了个双环髻,又从妆奁盒中选出一对掐丝海棠缠花和一支缀满米珠的金丝步摇插在发髻上,又拿起一对鎏金银环镶宝玉耳坠,却发现程柏蘅并没有耳孔,只得怏怏地耳坠放下,又在妆奁盒中选了一支镶绿松石簪花。程柏蘅轻轻晃了晃头道:“两位姐姐,能少戴一枝吗?这一会子的功夫就累得脖颈疼了。”

    两位女使后抿嘴轻笑,苏女官却道:“程小姐,昨日散了筵席,范良娣和陈良娣均赏了头面衣料过来,今早须得穿戴妆扮妥当前去谢恩。”说着讲起了面见太子良娣谢恩的礼仪。

    程柏蘅眼望着捧盘里的水红色的撒花长裙、杏色纱罗长衫,头就开始又胀又痛。陈女官教授的谢恩礼仪规矩甚是繁琐,虽然程柏蘅小时候也被教导过礼仪,不过几年不用早忘得差不多了,尤其这几年在山村里做男孩随意惯了,这一下子又得做个淑女,她心下好生不适。

    待程柏蘅别别扭扭地迈得小碎步谢恩完毕,回到太子府内她爷俩暂住的小偏院芳兰居,一个叫粉桃的丫鬟向她回禀,程点检一早随贾千户去了校场,叫女儿别等他吃饭。程柏蘅伸了个懒腰,正活动着僵硬的手脚时,郑辰琮也从门后转了进来。

    “你是程柏蘅?”两人对视后,郑辰琮一惊。

    程柏蘅因自幼习武,身量比同龄女孩要高不少,虽然还显削瘦了些,成人的衣服也是撑得起的。近一月没用那黄皮汤,再加上昨晚沐浴时,两个婆子那番使劲的搓洗,如同扒了层皮一样,程柏蘅已经恢复了原来白皙细腻的肤色,加上今日这盛妆打扮,虽容色还显稚嫩,但那亮晶晶的眸子,挺直秀气的鼻子,圆润饱满的鹅蛋脸,妥妥的一个水灵的小美人。

    呆怔片刻后,郑辰琮哈哈大道:“嗯,大外甥真是好看,但怎么瞧着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程柏蘅望着恢复白生面孔、衣着考究的郑辰琮,也弯唇笑道:“五殿下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倒像是只吃米粥的白面文士呢。”

    “只吃米粥?什么意思。”郑辰琮不解问道。

    “米粥嘛,就是稀稀的、软软的米粥啊。”程柏蘅笑。

    “臭外甥,竟敢骂阿舅是吃软饭的小白脸!看我怎么收拾你!”郑辰琮气恼地说着,伸手朝程柏蘅肩头抓去。

    程柏蘅笑着向速向侧后方撤了一步躲开郑辰琮一抓,这才转身快逃,可这及地罗裙裙摆太长,不小心一脚踩到了一侧裙摆,待伸手去扯时广袖对襟长衫的下摆又被院中花草扯住,脚步慢了一慢,只好左支右绌伸臂格挡郑辰琮的进攻,终被郑辰琮扭住手臂,在额前弹了个脑瓜崩。

    二人打闹一阵,郑辰琮问:“阿蘅还未用早饭吧?等用罢了早饭我送你一样礼物,再带你去个地方。”转头叫下人传早饭。

    对于礼物,应该不过是像范、陈二位良娣赏的首饰衣服,程柏蘅一点也提不起兴致。“大殿下说待我安顿好了再去学礼仪和女红,可这头一天陈女官就来开始来教导了。礼仪倒也罢了,在汉中也有用得上的时候,可那女红就太令人头痛了,又是花样又是针法,学起来无穷无尽,得耗费多少时光在里头啊?还有这些发饰衣服如此繁琐拖沓,我穿上都不会走路了。”程柏蘅说着伸臂甩甩长袖,“五殿下,我不想要礼物,只想请你帮我想个法子,要怎么才能不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郑辰琮道:“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郑辰琮道:“以后得一直叫我阿舅。”

    程柏蘅略一沉吟,觉得此事划算,便笑着应道:“好,我答应你。阿舅,你有什么法子?”

    郑辰琮得意大笑:“天机不可泄露!”

    饭很快就上来了,什锦春卷、火腿豆腐、油糖稍卖、枣泥花卷、牛乳莲子羹,都是程柏蘅这些年没有吃过的菜色,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令她食指大动,大快朵颐。虽说郑辰琮看惯了程柏蘅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但此时身着锦衣一手捏一个春卷,另一手抓一个花卷,更是觉得好笑。

    吃罢早饭,郑辰琮将程柏蘅领到偏院外的梧桐树下,那里立着一匹青骢马,郑辰琮一指那马道:“她叫青玉,是个五岁的姑娘,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了。阿蘅,你看这礼物可还满意?”

    程柏蘅走过去望着那毛色油亮、均称高大的马儿,不禁用脸贴着马背,手抚摸着顺滑的马鬃说:“她可真是漂亮啊,我太喜欢了。谢谢阿舅!”

    郑辰琮笑道:“这是我太子哥哥马厩里最好看的马了,刚刚成年。本想给你挑一匹漂亮的白马,可看来看去还是它最得我心。”

    程柏蘅转头问:“这就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的五花马吗?”

    郑辰琮又被她逗笑:“是啊,正是‘与尔同销万古愁’的五花马!,我今天要出一趟远门,你愿跟我一道去吗?”

    “去哪?”程柏蘅心情大好,笑得明媚娇憨。

    “去了便知道!”郑辰琮朝她眨眨眼睛。

    程柏蘅向丫鬟粉桃借了一套利落的靛青色窄袖罗衫和六幅旋裙,骑马跟随着郑辰琮出了北城门,快马向东疾行近两个时辰,来到一座高山之前。仰头望去,只见山势奇峻,层峦叠嶂,壑幽林密,云雾飘绕。

    “阿蘅,这座山叫午子山,我们一会儿去午子观。”郑辰琮指着半山的上殿宇道。

    骑马沿着山路又行了一阵,来到了午子观。只见观内松柏林立,殿阁宏伟,雕梁画栋,颇为富丽。

    有一名小道童在观门外迎候,这小道士约摸七八岁,圆圆的脸蛋上两个梨涡,弯弯的眼睛自带笑意,头顶用一根木钗挽着小小的发髻,些话碎发散在髻旁,在阳光下微微泛黄。小道童上前一揖:“郑居士、女居士,玉葵师叔已在兴虚殿偏殿等候。”说着帮两人将马缰绳拴在路边树上。

    程柏蘅一见小道童就心生喜欢,问道:“小道长,请问你的道号叫什么?”

    “贫道道号通元。”稚嫩的童音却说着老气横秋的话语,让人忍俊不禁。

    通元迈着小短腿在前带路,绕过灵官殿、三清殿又向上行了十几步台阶,转到旁边的偏殿,有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女冠站在殿前等候。见到郑辰琮与程柏蘅到来,女冠躬身一辑,口诵“福生无量天尊”。

    郑辰琮也是一辑:“玉葵姑姑,近来可安好?”

    玉葵道长道:“贫道素来安稳。今晨收到驿兵传信,说五殿下今日要来本观,知殿下安然归来,贫道心中甚是欣喜。这位是……”

    郑辰琮指着程柏蘅说:“这是程柏蘅姑娘。”

    程柏蘅与玉葵又是相互见礼。

    看玉葵待又要再问,郑辰琮拉住她的胳膊,略带撒娇地语气说:“姑姑,我们进殿再叙。这都过了午时了,从早上到现在我们还未用饭呢。”

    玉葵道长慈爱地看着郑辰琮,道:“怎么也不会饿着殿下的。”

    进殿坐下后不久,通元和另一个稍年长的道童便提着食盒送来了午饭。午饭是两碟青菜,一碟烧豆腐,还有三碗清汤面,虽全是素菜,但两人饿了半天,吃得也很是香甜。

    饭毕,两个道童撤下碗碟。郑辰琮开始向玉葵讲述这几个月来的遭遇,郑辰琮口齿伶俐,讲起来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有几处险要之处更是讲得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这位玉葵道长与郑辰琮半是主仆半是师徒的关系,当年从宫中逃出后,一边教郑辰琮功夫,一边跟着郑辰理的军队颠沛流离。直待郑辰理一切安顿好后,玉葵才到这午子观出家修行。

    听完郑辰琮的讲述,玉葵笑道:“我也听说殿下受了很重的伤,来,请伸过手来,让我给你诊诊脉吧。”

    郑辰琮道:“姑姑,都是些皮外之伤,早全都好了,不用诊了吧?”手臂却老实的伸了出来。

    玉葵垂眸诊了片刻,颔首道:“果然已无大碍了。”

    郑辰琮赞道:“姑姑医术更是出神入话了!”

    玉葵笑道:“不过跟着守信真人学了点皮毛,哪有你说得这般高超。我前半生罪孽深重,学些医术治病救人也可积些福报。”然后冲程柏蘅道:“你也诊诊吧。”程柏蘅依言也伸臂过去。

    这次玉葵微皱眉头凝神不语,又令程柏蘅伸出另一手臂重新诊脉,良久方道:“这位程姑娘筋骨奇佳,但身为女子练这刚猛霸道的外家功夫,虽有所进益,却无适宜的内功心法护身,长此以往恐将伤及根本。”程怀北也曾对程柏蘅讲,他自己身为男子筋强体健,天生适合练这些刚猛的外家功夫,兵刃修习的是烈焰刀法。程柏蘅的母亲修习的是亦柔亦刚内外相重的白猿剑法,本是更适合来教程柏蘅的,程柏蘅在幼时也得母亲亲传开蒙,但只受教不过年余只学了一点皮毛,后来身在山村之中虽也经常练习,但终是进益不多,程怀北也对此剑法也一知半解,只能教授程柏蘅他的这些外家功夫。

    郑辰琮赶忙问:“姑姑,她现在要紧吗?”

    玉葵轻轻摇头:“从脉象上看是有些表征的,但只要停练这等功夫,运息调理一段时日,定当无防的。”

    郑辰琮道:“姑姑,阿蘅是我的救命恩人,辰琮这次来午子山,一则半年来确实想念姑姑,二则是想让程柏蘅拜姑姑为师,在这观中当个居士。如果留在汉中,她就只好整日闷去学那些礼仪规矩和女红了。程柏蘅这个闲不住活跃跳脱的性子,要是天天困在后宅,肯定像捆住翅膀的飞鸟,实是泯灭天性啊。阿蘅,姑姑的师祖是北地剑神他老人家,功夫高超不说,姑姑近些年研习道教内功心法也是颇有心得的,有姑姑指教,你练外功损伤的身子很快会调理得当,功夫也会大有进益的。姑姑,阿蘅十分聪慧伶俐,烹饪技艺也是高超得紧,要是留得在姑姑身边,定是也能照顾姑姑起居,日子过得也有兴味些,就请姑姑收她为徒吧。阿蘅,快过来随我跪下!”郑辰琮一会儿对着玉葵讲,一会儿对着程柏蘅讲,看程柏蘅没有表示拜师的举动,一边向她使眼色,一边撩开袍角作势跪下。

    程柏蘅看着口若悬河的郑辰琮心里暗觉好笑,又见他实是为自己考虑,心中感激他的一片好意,便跟着跪了下来。

    玉葵哪能让郑辰琮跪她,一手扶住郑辰琮,又一手扶起程柏蘅,道:“殿下相求,玉葵自当遵从。只是不知程姑娘何意?”

    程柏蘅道:“晚辈曾听殿下说起玉葵姑姑功夫高深,今日方才见到心中十分崇敬向往。只是阿蘅功夫乃家父所授,自当禀明父亲,方能拜师。”

    玉葵道:“也好。当年贫道也曾见到过程点检几次,气度威武不凡。他这刚猛的路数,倒也适合五殿下,殿下日后可向程点检请教武艺。博众所长,方能精进不已。”

    三人畅谈了一番武功路数,看天色约摸已到申时,郑辰琮起身告辞道:“姑姑,既然程柏蘅要回去禀明程点检,那我还是趁天色尚早就带她回去了。”

    玉葵称好,起身送别郑辰琮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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