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色沉沉,如同打翻了的墨砚,染在绸布上,透出点点幽蓝。零落的几点星子更为这夜色平添了几分安和。云晟拗不过曾柯的要求,提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去看望叶倚时。

    此山阁。这是叶倚时居住院落的名字,不知是谁取的古怪名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过是一个住所,如何用得如此高深的诗词。云晟对于叶倚时这个突然出现便冒领他妹妹身份的人,并不抱有好感。他看得出来她在撒谎,心虚之人必定是做了心虚之事。

    院子里栽种了许多花草,迎春花的嫩黄花瓣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头,像极了叶倚时拽着他的手努力往上攀的模样。踩着覆了一地的柔软花瓣,云晟踏进了门。

    穿着湿透的衣服在阴凉之地待了快两个时辰,叶倚时瘦弱的身躯终归是没有抵挡得住,回来不久后便又发起了低烧。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雪儿下意识抬头,视线便与云晟撞了个正着。她自知不妥便立马低下了头,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少爷好。”

    云晟自然是没有功夫在意这些细节的,他摆了摆手,目光从进门开始便一直在叶倚时的身上。

    望着那人烧得通红的面颊以及睡得不大安稳的面容,云晟抿嘴不语,内心似乎是有一丝触动。

    “咳,雪儿,是兄长来了吗?”叶倚时勉强着睁开了双眼,厚重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她向来睡眠极浅,所以只是进个门的动静也能将她吵醒。

    “是的,小姐你不再休息会吗?”雪儿上前将叶倚时扶起,拿了一块靠枕垫在她的腰后,希望她坐得舒服些。

    听着叶倚时声音中掩不住的沙哑低沉,云晟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眸光闪烁,慢悠悠地晃过了叶倚时红了一片的眼角和略显干涸的唇瓣。即使他没有在那里,都可以想象得到当时她哭的是如何撕心裂肺、孤立无助。

    生长在将军府,他受的教育都是如何忍耐和承担,他如何可以安心理得地做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行动来。他只是想要试探,叶倚时是否如她自己所说失了忆。而人在最危急的时刻会撕下伪装露出原本的样貌来。

    “少爷,我去替小姐熬些药来。”雪儿只以为云晟是来关心他的妹妹,便放心地将空间单独留给二人。

    叶倚时捻起胸前的一缕头发在指尖上缠绕,用以掩盖她有些慌乱的心绪。经历过先前的事,她完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而且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对了,晚上的事谢谢你。”思来想去,叶倚时还是决定先谢谢云晟。她眉眼弯弯,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加上苍白的肌肤,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脆弱精致的瓷娃娃。

    “谢谢我?”云晟低声着重复了一句,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他确实不知道叶倚时是在谢他什么。谢他故意引她去了河边?谢他将她一人留在了那?谢他让她感染了风寒躺在这?他皱着眉,疑惑不似作假。

    听出来他的疑惑,叶倚时茫然地瞪大双眼,她歪着脑袋,带着几分不确信地回答道:“谢谢你找来雪儿接我回去?”

    “她是这么和你说的吗?”云晟抬眼望着她。叶倚时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之后,云晟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眉眼中却透出一丝郁色来。他不知这个女人的乖巧是否作假,不惜顶替她人身份也要到这府中的目的又是什么。

    云晟慢慢向叶倚时靠近,他想要确认一件事。他记得父亲之前和他说过,他的妹妹小时候因为顽皮,胸口处被打翻的茶水烫出了一块拇指大的烙印。

    因躺在床上,叶倚时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云晟虽目不斜视,但心底还是泛起了淡淡的涟漪,他知道自己所为并不是君子之道。看着叶倚时纤长的脖颈之下,锁骨深深凹陷,他知道自己不一探究竟便永远都不会相信她。

    叶倚时不解其意地看着云晟靠近自己,白天的遭遇让他对云晟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被子,神色怯怯地望着云晟。

    看到云晟朝她伸出了手,叶倚时稍有抵触地朝后一退却忘记了她此刻是在床上,于是她的头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床板上,疼得她眼眶中顿时溢满了泪光。

    见状,云晟的手一顿,但是片刻迟疑后还是选择了继续,“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想要看一下你身上的胎记。你应当看得出来,我并不像父亲那般相信你,所以你要想在这丞相府继续生活下去,就要向我证明。”

    听到这话,叶倚时更害怕了,她永远猜不透这人下一秒会做什么,明明年纪与她差不多般大,可是云晟的眼底总是锁着心事,她从未看过他哪怕只有片刻,露出少年般的笑容来。

    “咳咳——”叶倚时急切地咳出了声,她是怕云晟的。在叶府生活的十多年以来,她只知埋头学艺,府中上下也都待她极好,她哪里遇到过这样深沉有心机的难缠之人。

    眼见着云晟的眼神变得冷酷凶狠,叶倚时知道自己如果不按照他说的来做,或许下场会更惨。可是自己根本不是云家的小姐,又怎么能够证明……

    闭上眼,叶倚时缓缓将衣服褪下,她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一凉,这股难堪和羞耻让她拼命地咬住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往下落。今天擦了太多次眼泪,她的眼角处早被蹭破了,现如今再一哭,那里被眼泪这么一湿,更是疼得难受。

    无视了她的眼泪,云晟的视线停在了她胸口处,那里赫然有着一处烫伤,绝对不会错。

    “你、你看好了吗?”带着明显哭腔的嗓音传入了云晟的耳中,其中夹杂着“呜咽”的抽泣声,云晟突然间感到有些烦躁,他看了眼叶倚时因发热而烧得粉红的身体,像一块璞玉般晶莹白皙。他快速地替叶倚时穿好衣服,然后与她拉开了距离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不会请求你原谅我,但是我可以保证以后你在云府就是唯一的大小姐。”烛光微曳,云晟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隐晦不明。他的指尖不断叩向桌面,眸光转向了叶倚时。

    这时他突然被一物晃到了眼睛,他不禁眯着双眸朝她胸口前再次望去,只见那里躺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泛着雪白的光泽,仔细看珍珠上面似乎被镌刻着什么。正当云晟想要进一步辨明时,叶倚时慌张地穿好了衣服。

    叶倚时后怕地移开眼,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来。她吸了吸鼻子,肩膀还在止不住地微微发着颤,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这下没有再敢望向云晟的眼睛,而是低头盯着被褥上的花纹回答道:“没事,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我记不起之前的事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会怀疑我也是应该的。”

    “你可以理解吗?”云晟喃喃道,“倘若日后你对我有任何的怨言,都可以尽数对着我来发泄好。”

    须臾,叶倚时还是摇了摇头,她对于云晟不曾有怨言,毕竟她的的确确是欺骗了他和将军府,所以自然也不会对着云晟发泄什么。她只是想要接着这个丞相之女的假身份,来调查她叶氏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需要落得一个满门皆灭的下场。

    不过胸口的那处胎记可以以假乱真是她没有想到的。她也在赌,赌云晟这个丞相之子所受的礼仪教育,他不会对着一个有可能是自己妹妹的人的身体仔细端详。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她身上的这个胎记现在反而成了她是“丞相之女”的有力证据。虽然这件事巧合得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看着叶倚时的反应,云晟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雪儿熬好药回来了,意识到这一点,叶倚时的眼中顿时重燃起了生气,她知道雪儿回来了,云晟便不会再对她胡乱做些什么了。

    于是当雪儿走到叶倚时床边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被人抱住了腰间,“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雪儿没有推开叶倚时,反而伸手在她背上顺了顺。

    “唔,没事,你怎么才回来。”叶倚时的声音闷闷地从雪儿胸前传来,只是虽然这么说着,她的手依旧紧紧环着雪儿,不肯撒开。直到她听到了云晟倒水的动静,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雪儿很喜欢这个没有小姐架子长相好看性格温柔的新主子,所以叶倚时能够依赖她,喜欢她,这一点也让她感到很开心。

    她伺候着叶倚时重新躺好后便将熬好的药端到了她的跟前,哪知叶倚时在闻到药味的瞬间立马撇开了脑袋,她皱着鼻子很是不愿推了推雪儿的手,“可以不喝吗?”

    这个请求让雪儿有些为难,她自然也不想叶倚时喝药,可是不喝药这烧便退不了,她只得狠心拒绝了。

    正当叶倚时还想再说些什么磨时间的时候,嘴边却突然被递了一物,只见云晟剥好了一块蜜饯送到了她嘴边,叶倚时的心中一酸,她自小便不喜吃苦,每每不肯吃药,她的母亲都会像这样剥一个蜜饯给她吃,跟她说吃了甜的再喝就不苦了。

    鬼使神差地,叶倚时忘记了云晟之前对她做的事,张嘴含住了那块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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