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现已是戌时,早已没了太阳的踪影。叶倚时还在原地等着云晟回来,不远处的林子深不可见,里面漫出来的浓郁的黑色像是下一秒便要滴落似的,吓得她闭上了双眼。

    叶倚时是记得回去的路的,但是她答应好了云晟要待在这里,直到他为她送来新的衣裳。她本就与他相处不来,如果再毁了约,实在无法想象日后两人再见面会有多尴尬。

    话虽如此,距离云晟离开这里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便是去外面的成衣铺现买也该来了,可是云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隐隐约约地,叶倚时似乎从林子里听到了女子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听不大真切,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吹起了她的裙摆,本来湿掉的衣服这么一吹,顿时让人有了寒意。

    叶倚时腿脚发软地靠在了一处大石块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却依旧冷得直打哆嗦,原本红润的嘴唇被风吹得青紫。

    她自我安慰一般从里衣中掏出了那枚珍珠,这是她尚未完成的作品,也是她和父亲约定好的作品。她将珍珠中间凿了一个小小的洞,然后用丝绳从中间穿过,做成了一条小吊坠戴在了身上。

    想着,她不禁从地上拾来了一根树枝,循着记忆中的模样,将那座存在于脑海中的宫殿画了出来。只是寥寥数笔宫殿的形便在地上栩栩如生,可是想要将这恢宏庞大的宫殿再现于一枚小小的珍珠之上,其中难度无异于登天。

    叶擎常常夸赞叶倚时,比起做微雕,她更适合当一个画家,他们门府上下,再没有比她画工更高超的人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也不会反驳父亲,只是会在内心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日她也会让父亲说出,“这门府上下,再没有比她微雕技术更高超的人。”,这样的话来。

    等了许久,还不见云晟的身影。叶倚时谨慎地将地面上的画擦去。她安慰着自己,一定是云晟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误了。这里本就偏僻,加上天寒水深,稍不留意便会出了差错,只希望他不要出什么意外,自己多等一会也无妨。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耳边的呜咽声却越发清晰了,叶倚时睫毛轻颤着,下唇被她咬出了一道明显的齿印,边缘处隐隐有破皮的趋势。先前险些落河受到的惊吓已经让她整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现如今的她一触即碎。

    “啊——”肩膀上传来了不知名的触碰,叶倚时失声惊呼,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树枝,然后徐徐向后转过身去。

    雪儿被叶倚时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敢再去触碰她。

    “姑娘?”雪儿试探着柔声唤着叶倚时,看着叶倚时蜷成一团的身躯,雪儿知道她是被吓到了,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也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曾几何时观澜苑住着云麟的夫人,也就是云以安的生母,紫芜。紫芜是云麟赎回来的,他见她孤身一人流落街头甚是可怜,原本并无纳她为妾的打算,但是两人朝夕相处,一来一回便也有了那个苗头。

    观澜苑便是云麟亲自差人建造的,只因紫芜好清静喜山水,甚至听说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云麟亲手种植的。

    不过好景不长,紫芜在怀胎三个月的时候不慎失足跌落,从河里救上来时已经没有了气息。就在大家以为云麟会因此大发雷霆、一蹶不振的时候,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吩咐手下好好安葬了紫芜。

    从那之后,观澜苑便废弃了,原先花儿有多艳丽,河水有多清澈,现如今就有多荒凉、破败。没有人愿意触了丞相的眉头,因此大家都对这里避而远之。

    而且不止一个人,曾在深夜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呜咽的哭声,大家私底下都在说这是紫芜的冤魂,这一来一往更没有人敢靠近这里了。

    因此,当雪儿在这里发现叶倚时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只当是她迷路误进了这里。

    叶倚时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然后颤颤巍巍地从臂弯里扬起了头,当看到地上那明晃晃的倒影时,她的视线一顿,紧接着,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雪儿。

    “雪……儿?”叶倚时有些不确定地唤道,眼睛里闪烁着的泪光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雪儿点了点头,连忙将人从地上扶起,替她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灰尘。望着她哭到泛红的眼角,雪儿心下难免有些心疼,姑娘该是在这里哭了多长时间,于是她一遍一遍地轻拍着叶倚时的背,安慰她没事了。

    直到叶倚时站直了身子,雪儿才发现她的衣摆处几乎是湿透了,如今虽是早春,但是天还冷得很,看着叶倚时娇弱的模样,雪儿生怕给她冻出什么毛病来,但是现在回去拿衣服的话时间上便有些太赶了。

    犹豫了一会,雪儿看着叶倚时商量道:“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且穿着奴婢的衣服,奴婢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可倘若姑娘你穿成这样,一路上再吹了风,身体会吃不消的。”

    这一番若沐春风的话语稍稍温暖了叶倚时先前绝望的内心,整个人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她本想婉拒,毕竟在她的心里,她和雪儿并无区别,都是寄人篱下,何必为难她。可是转念一想,雪儿是好意,如果自己因为拒绝了她身体真的有了好歹,云麟,如此想着,叶倚时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了句谢。

    突然被人抓住手,雪儿眼神中闪过了一瞬的诧异。望着叶倚时真挚温暖的眼神,她不禁双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脑袋,但很快又没有忍住悄悄回望了一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将美丽和纯净都写在了脸上,却不会让人生出不好的念头来,因为她的弱小总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一路上,叶倚时轻挽着她的胳膊,明明先前还那么害怕,但是当雪儿问起的时候,她总是说着没事。

    就这样走到一半,叶倚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懊恼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对雪儿说道:“你看到云小将军了吗?他之前说帮我去拿替换的衣服,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事了。”

    听到这话,雪儿一愣。因为将军之前问云小将军官姑娘去哪里的时候,她在旁边听得很清楚,云晟回答的是:不知道。

    见雪儿不说话,叶倚时伸出手在她面前摆了摆,雪儿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姑娘放心,少爷没事,可能是他半路突然有事,便忙忘了。”

    “那你是他找来带我回去的吗?”

    望着叶倚时希冀而又纯洁的目光,雪儿实在是不忍心说不是,于是她瞥开眼心虚地回了声是。

    不过云晟向来待人温和,对于他们这些下人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平日里比起使唤他们更喜欢亲历亲为,再加上他长相俊俏,身子挺拔伟岸,府上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这样的少爷怎会把官姑娘一人留在这里呢?果然对于这门亲事,少爷并不愿意接受吗?自打她进府以来便没有听少爷和男女之事有过牵扯,所以云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碍于将军府的颜面,也没有人敢往府里塞人,云晟乐得一身自在。

    知道云晟安好之后,叶倚时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早已忘记了之前自己的遭遇,她甚至还想着遇到云晟后要再好好道声谢,毕竟如果没有雪儿的话,她可能就回不来了。

    **

    “晟儿觉得安儿如何?”云麟在书房内翻阅着文书,云晟站在一旁腰背挺得笔直,仿佛这里不是他的家,而是在军营。

    “儿臣觉得她很好,父亲这些年为了找她花了不少心思,如今终于可以团聚了。”云晟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闻言,云麟抬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辨别真假。他这个儿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从小到大,不论是要还是不要都是这副神色,这次回来之后发现他的表情更加让人难以琢磨了。

    微叹了一口气,云麟放下手中纸笔,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坐吧。”他朝身旁的座位一指。

    “我知道时隔多年突然告诉你你有一个妹妹,这很难令人接受。但是为父亏欠她很多,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待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着这话,云晟不由得想起了在湖边的经历,他将心思压下不语,只是敛眸顺承道,“父亲当心,她既是儿臣的妹妹,儿臣自然会好好待她,断不会让她在这府中受到了委屈。倒是父亲,你也要注意身体才好,国家还依仗着您来守护。”

    云麟欣慰地点点头,随即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对了,之前有人回消息说安儿似乎受了点惊吓,你晚点去看看怎么回事。”话虽这么说,但是府中布满了他的眼线,他又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云晟心中自然也是清楚得很,但是父亲已经给了他台阶下,他又怎能拒绝。

    “好的,我随后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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