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啸叫着从中喷吐出了烟焰和烁光——不过不是朝着苏寻烽他们，而是对着那些分散各处的帮派成员。

    那些帮众此时已黔驴技穷，只能像丢小石子一般朝黑色空艇开出寥寥几枪，却因抗不住黑色空艇的火力而鸟惊鱼散，四下溃逃。

    “亲爱的乘客朋友们，感谢您到访普里蛙广场空行坞，漂浮杰利祝愿您能够享受今晚，一路顺风……”

    电子女声随同悦耳的音乐响起，一只翩然而至的巨型蓝色水母在烟雾余火和空艇残骸的包围之下，投射在了大厅中央。

    黑色空艇停止开火，掠过水母的脑袋缓缓降落至边上一处勉强可停脚的空地。

    舱门打开，从中快步走出一名留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身着一套硬挺的深色制服的中年男子。

    “老忠？是老忠！”延斯有气无力且颤抖的声音掩盖不住欣喜。

    中年男子踏着一地狼藉走至众人身边，轻轻搂了搂苏寻烽的肩膀，说道：“我和月月收到了你的求救消息，连忙赶过来了。”

    苏寻烽很是纳闷，不过他回望了几眼重伤的延斯和威威，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求救消息是谁发的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他们都安全了。

    男子紧绷着神情，似是不忍去看延斯和威威，转头对正装男和埃里克说道：“我是穹盾安保一级主管王维忠，代表穹盾公司提供后援，星穹紧急医疗援助也已确认会提供服务。”

    他个子不高，体型也显得瘦削，颇有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貌。但是他的嗓音却中气十足，刚劲磅礴，像是化为一股热流打进了苏寻烽疲敝不堪的身体里。

    苏寻烽抬眼望去，又有两架非常眼熟的灰白色空艇正朝此处降落——正是SDEMA的医疗救助艇。

    一名女子从黑色空艇内跳了出来，冲至众人身边——是杜月月，她看了看延斯不成形的右臂和彻底不省人事的威威，一下愣在了那里，仿佛失了魂。

    乔雅扶着莉奥妮缓缓走了过来，杜月月见到乔雅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搂住了她。

    杜月月身后跟着走出五人，领头的男子居然是叶宏胜。

    他把玩着垂在胸前用金链栓着的徽章，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苏寻烽他们，而后堆着笑迎上莉奥妮，说道：“抱歉抱歉，尊敬的塞尔维洛夫人，我们之前服务不周，让您受惊了，请跟我来，我领您去——”

    “哎呀，没事的杜老大。”

    延斯拖着一胳膊烂肉，维京长辫也被火燎没了一大截，但他仍然挤上前，硬是把大盾牌往叶宏胜手里一塞，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拍了拍杜月月的肩膀说道：“救援艇都来了，咱们命硬得很，会没事的。”

    杜月月仍然搂着乔雅不肯松手。乔雅拍拍杜月月的背，说：“那个……月月，你猜，为什么延斯不能参加考核了。”

    “呃……因为我右胳膊受伤了？”延斯说。

    “不，是因为考核不能左臂。”乔雅一本正经地说。

    一边的叶宏胜尴尬地朝莉奥妮笑笑，他手里这面盾牌显然对他来说有些偏大了。他吃力地扳动着后方的旋钮，试图将盾牌收纳。

    这面盾牌便是先前延斯取走的“冰壶”，可是由于变形严重，现在已经无法变回最初方便携带的样子了。

    SDEMA的护员们携着担架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急救设备从中走出，先后将埃里克和威威抬上了其中一架空艇，很快便先一步升空离去了。

    剩下几名护员开始拿着不知名设备扫描起周围地面上那些不知生死的躯体，或是为剩下的人检查起伤势。

    莉奥妮似乎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

    那名正装男浑身是血，却居然只是受了点轻伤。

    延斯为了让王维忠和杜月月安心，硬是不肯上担架，而是独自登上了SDEMA的空艇。

    杜月月似乎放心不下延斯，她松开乔雅，匆匆跟了上去。

    王维忠向一名护员简略地询问了一下情况，转头问苏寻烽他们：“你们几个还好吗？”

    “我不要紧，皮外伤而已。”苏寻烽点了点头，对身边护员的检查表示感谢。

    他特地观察了一下，这次的护员像往常多次见到的一样，并没有人持枪。

    他有些纳闷，那上一次救助老杨的那些护员为什么会带枪呢？

    乔雅也表示自己并未受伤，而丁珏更是直接强硬地拒绝了护员检查伤势的要求。

    王维忠这才注意到了丁珏，他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朝她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前两天才刚入职吗，怎么会参加这次任务？”

    “很高兴能再次和您见面。”丁珏轻轻鞠了一个躬。

    王维忠似乎还想发问，这时莉奥妮走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王维忠愣了一下，扭头对苏寻烽他们说道：“我知道你们很累，状态很差，也很担心延斯和威威，但是你们现在不能跟我们一起离开。”

    乔雅和苏寻烽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王维忠瞄了一眼身边的莉奥妮。

    “塞尔维洛夫人表示自己安然无恙，她有要事，坚持要前往普里蛙商业街，你们已经对这块区域的情况比较熟悉了，所以……我需要麻烦你们再护送她一段路。不过嘛——”

    他回头指了指叶宏胜那几人。

    “放心，这次，他们会和你们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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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气终究是散尽了，商业街那股难闻的、腐臭的湿土味在夜色中占了上风，糊在苏寻烽的鼻尖挥之不去。

    夜色更沉，街上却更热闹了些。

    几辆施工车顶着洒水无人机，鸣着笛，朝着空行坞的方向驶去。

    沿街的人们差不多收拾完了商铺，不过偶尔还能看见他们从店里扫出一两个飘着残烟的金属球来。

    与先前的生死经历相比，这一段护送莉奥妮的差事轻松的就像散步。

    唯一令人烦躁的就是叶宏胜，好在他不过是一路上都在热切地向莉奥妮献殷勤，将苏寻烽他们当成了空气。

    莉奥妮走路的姿态像是头顶着一盏无形的玻璃杯，说不清是优雅还是谨慎。她从未开口，只是偶尔淡淡地回应叶宏胜几缕笑容。

    当他们随着莉奥妮走到一家歇了业扯了帘的美容店门口时，她终是扭过头，向着马路对面望去。

    正对面是一幢高八层的老旧建筑，一排排昏暗的窗户置落在墙面，二层的整排窗都已经用防盗网封死了。建筑顶部的字已经全部脱落，难以看出这座建筑是为何用。

    而此时正有一架SDEMA空艇从老旧建筑顶部缓缓升起，正将离开此地。

    莉奥妮回过身来，礼貌地向众人表达了感谢，表示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关于额外的赏金，”她补充道，“我会在近日联系贵公司处理。”

    说罢，她站定原地，示意众人可以离去了。

    “走吧，咱们回空行坞西出口那条街，我开车送你们回去。”乔雅对苏寻烽和丁珏说道，示意二人跟上她。

    “把我送到葵篱站就好，我可以坐轻轨回家。”苏寻烽说。

    “你呢丁珏，你住哪儿，”乔雅问，“我还得把车开回公司，不过顺路的话……”

    丁珏正皱着眉头望向远处的夜空，听到乔雅的问话后，她回过神答道：“我也坐轻轨。”

    苏寻烽顺着丁珏的视线望着天空中那架逐渐飞远的SDEMA空艇，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老旧建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座建筑，难道就是撞见凯尔的那座废弃酒店？

    他连忙回头寻找莉奥妮，却已不见她的踪影。

    叶宏胜距离不远，这时不知又和他的几名队友聊完了什么无趣的话题，笑着向苏寻烽靠近。

    乔雅轻蔑地瞪了叶宏胜一眼，说：“怎么，任务都完成了，不给老娘滚，还指望我送你们一程呐？”

    叶宏胜哈哈大笑了几声，朝他的队友摆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却是很识趣地带着他的人穿至对面的街道，一起离开了。

    苏寻烽三人往空行坞的方向走去。早些前聚在空行坞外的帮派成员已尽数不见。

    三人顺利坐上了厢型车，驶上了离开新城的路。

    苏寻烽靠在车厢壁上，有些犯起困来。

    乔雅开着车，讲了几句冷笑话，又跟着摇滚音乐哼了段歌词，最后开始聊起塞尔维洛夫妇来此地的目的。

    “我总是觉得他们冒这么大风险来这儿，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看那个埃里克，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她说。

    苏寻烽实在没心情聊天，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被各种疑团连环轰炸，隐隐作痛。

    是谁以他的名义发送了求救信号？

    空行坞内暴动的全息投影和空艇又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SDEMA的空艇是来援救废弃酒店内的凯尔的吗……

    尤其是对于眼前的丁珏——她的来历成谜，之前在空行坞又为何急着要问关于那串数字的问题？

    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车子驶出了几分钟的路程，丁珏通过控制器，将城市地图和他们的定位信息投射到了车厢中央。

    地图上显示，他们刚拐过了一个弯，即将通过一座连接沧蓝区和新城的跨河桥梁。

    她全程一言不发，蹙着眉头，让苏寻烽不知该不该开口。

    “他们该不会是来这里走什么穷亲戚的吧，那可太没意思了——”

    “乔雅，后面有车在跟着我们吗？”丁珏打断了乔雅，开口问道。

    乔雅迟疑了片刻，答道：“呃，有倒是有一辆车……”

    “我们有麻烦了……往热闹的地方开，尽快甩掉他们。”丁珏说着，闭上了眼睛。

    车子开始渐渐加速，乔雅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个点了，新城这附近哪儿还有热闹的地方？不过这车跟得倒是很紧，不清楚他们想干什么。”

    “怎么了？是□□的人吗？”苏寻烽完全摸不准情况。

    乔雅答：“不知道，好像不是新城的车牌，好像是……是沧蓝区的——”

    “当心！”丁珏猛地朝车头方向吼道。

    突然间，伴随着车头方向一阵短促而剧烈的声响，车子开始左摇右晃起来。

    苏寻烽大感不妙，立马解开安全带，冲至车厢前侧。

    他扒着小窗边缘向前看去，只见车子的挡风玻璃已经遍布蛛网般的裂痕，而这些裂痕皆向着左侧的一个豁口汇聚而去。

    他低头望去，乔雅正歪着脑袋靠在车椅背上。

    他拍了拍乔雅的肩，掌上感受到了温热又湿黏的触感。而乔雅的身子随着车身的扭动和苏寻烽的拍打，整个人一歪，朝着副驾驶的位置滑落而去。

    苏寻烽瞥了一眼自己鲜红色的手掌，惊恐地看向乔雅，又望着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方向盘，意识到了什么。

    他连忙将身子探出小窗，伸长了胳膊去触碰中控面板，试图打开自动辅助驾驶。

    直到他瞥向车前，他才明白他如此贸然的举动究竟有多么愚蠢：

    一架小型的武装无人机，正同车子保持着一致的速度，飞悬在前挡风玻璃外。

    苏寻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道火光点亮了它下方的两处洞口，朝着他迸射而来。

    他不确定自己是怎样摔回车厢地面的，是往回拽他的丁珏，还是那股来自他身前莫名的推力将他推了回来。

    丁珏开始朝他喊着什么，但是他仿佛全身没入了水中一般，听不清对方的话语。

    他有些懵懵地想爬起身来，想告诉丁珏关于乔雅的情况，但是他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舌头和下颚居然不听使唤了。

    直到苏寻烽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颜色渐渐变得和他沾了乔雅的血的手掌一致，直到那股奇妙的酥麻感转变成了某种诡异的瘙痒，他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中弹了。

    一股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仿佛他的胸腔里安置了一座活火山，炽热顺着他的血管爆发开来……

    顷刻之间，地心引力失效，他所见的一切都在旋转，又在旋转中变的模糊。

    但让他感到庆幸的是，所有不适感转瞬即逝，很快，一股温暖的黑暗包裹了他。

    苏寻烽心满意足地接纳了这股黑暗，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