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毒

    人人都知道,沈蕴是皇子中身份最为贵重之人,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亦是众皇子中最不得自由之人。作为梁帝实质上的嫡长子,沈蕴自小就被作为皇位候选继承人培养,接受皇族最好、也最严苛的帝王教育:每天寅时二刻起床读诗词,卯正末刻入上书房听太傅讲学,巳时习字,午时用膳后学算学,未时习兵法、练骑射……寒暑无间,耕耘不辍。

    高压的学习状态使他起居行止高度自律,在多疑的梁帝身边长大,他渐渐看清了君臣父子这种微妙的关系,直到及冠之年,便开始藏起情绪,变得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冯芫不知道,沈蕴的这种笑容连他自己都许久未曾见到了。

    此刻用过晚膳,沈蕴用手捏了捏眉心,想让自己再清醒些。习惯使然,他虽觉得近来有些乏力,却仍准备像往常一样,来到书桌前提笔继续描摹未完成的画。

    冯芫吃完肉羹,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开始思索怎么引起沈蕴的注意,提醒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见他提笔正在纸上细细描摹,一时出神,灵光乍现,有了!这二皇子那么好脾气,自己这番行为,应该不会怎么样的吧……大不了,卖个萌就是了!现在自己最大的优势不就是毛茸茸么,况且看他刚刚的样子好像还挺受用的。

    冯芫暗自下定了决心,她壮着胆子从炕桌上跳下来,慢慢地挪到书桌边上,一鼓作气跳上书桌,又轻悄悄地蹭到砚台边上。

    沈蕴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作画里,似乎并没有发现沈芫的小动作。沈芫长舒一口气,试着用爪子去沾砚台里的墨汁,只要、只要不碰到他的画就好了嘛,在镇纸边上,哪怕是书桌上能够写个沈字也可。冯芫将前爪轻轻的放在砚台一角,沾了些墨汁,便开始努力尝试在纸上写字。

    可是或许是她刚刚进入这猫的身体,还不熟悉自己的身体构造,手爪的关节并不能灵活自如的控制力度和掌握方向,只能笨拙地左右摇晃身体,使得那个“字”像个沈字。

    突然,只听“轰……”的一声,什么东西倒了,冯芫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停下了爪中的动作。

    沈蕴眉头紧皱,停下笔抬头向声源看去,原来是小白不知何时跳上了书桌,撞倒了桌上的笔架。笔架上的毛笔掉的桌上、地上都是,有些还砸到了砚台上。小白猫的爪子和尾巴上都沾着黑色墨汁,圆溜溜的眼睛茫然低垂着,看起来甚是可怜兮兮,桌上的宣纸也被印了一团黑乎乎的印子。

    沈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直到他低头看到自己面前的画上也溅上了几滴墨点,面上才起了一丝涟漪。

    这可是……这可是自己给她画的第一幅画啊!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右手攥紧了手中的毛笔,抬头瞥到那脏兮兮的小白猫,心中不由燃起一阵怒火。

    冯芫见到他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又隐约看到那副画中是个女子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不甚稳重的举动,只得暗自祈祷着画中人不是他亲近之人。尤其、万一…若是自己弄脏了他精心准备描摹心上人的画,那可是触了大霉头呀。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事仿佛约好了似的,一股脑儿全降到她头上。

    “来人,”沈蕴放下毛笔,不再看它,只拿起桌角的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吩咐道:"将这猫儿关进笼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给它饭吃。"

    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桌上的画卷,语气陌生又冰冷,好像冬日的铜钉上结的一层霜。

    “这猫野性未驯,可见之前未曾好生教导,饲养它的太监赏十板子,若还不知悔改便将它送回敬事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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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芫被宫人捏着后颈皮提溜着丢进了一个精致的金丝笼子里,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另外一间陌生漆黑的宫室,这是哪儿?冯芫有些怕,可是她更怕的是刚刚沈蕴看她的眼神,生冷又陌生,仿佛之前温柔地让她吃肉羹的是另一个人。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给它饭吃”“这猫野性未驯”“饲养它的太监赏十板子”“将它送回敬事房去”……

    这几句冰冷的话语反复回荡在冯芫脑中,她忽然意识到那个青衣太监说的“喜怒不定”好像是真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残酷的现实:你冯芫已经不再是那个父疼母爱娇养长大的官宦千金,而是变成了一只幼小、孱弱的小生灵;所处的环境绝不是温床,而是危机四伏的皇宫;伴随的“主人”,也并非那想象中的温柔公子,而是一个可能会成为储君的尊贵皇子,一个可以决定很多人生死的人。

    此刻冯芫脊背一阵发凉,她之前的举动是多么轻率愚蠢!只要沈蕴不信任自己,就是写出了沈芫二字,也会被怀疑是妖孽,结果只会更加可怕。因此,自己决不能肆意妄为,只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先想办法获取沈蕴的信任和喜爱,再徐徐图之。

    可是,自己现在已经将沈蕴大大得罪了,面对这地狱级的局面该如何扭转乾坤呢,想到这里冯芫有些鼻酸,甚至鼻酸的有点想吐,啊,好想念爹爹和娘亲……

    “呕……哗……”冯芫胃中突然一阵恶心,一股腥甜涌入喉头,伴随着一阵抽搐,竟真的吐了。紧接着,冯芫觉得头有些蒙蒙的,意识逐渐开始迷离,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黑色纱布,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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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沈蕴温书结束,正在用早膳。棠离想起猫儿被关了一夜,心生不忍,于是趁着沈蕴用膳的间隙打发小侍福贵去暗室看看情况,没成想福贵去了好久也不见回来。

    “二殿下,二殿下……不、不好了,小白它,它好像死了!”福贵一路小跑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面露惊恐,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还吐、吐了一地,带着血呢!”

    “什么?”

    沈蕴停下了筷子,旁边侍立的棠离和正在布菜的宫人都紧张的不敢说话,屋内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沈蕴心下凛然,多年的宫廷生活使他敏锐地觉察到事情好像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自己只是让人把小白关进笼子里,怎么能这么突然就死了呢?

    “前头带路,”沈蕴猛地站起身,面上却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带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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