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

    “那这四具尸体该如何处理?”清越问道。

    “不如火化了吧。”卢灵直截了当。

    殊颜看看男娃,“弟弟,你叫什么?”

    “林生。”他一脸怯懦道。

    “哥哥姐姐帮你家人下葬好吗?”殊颜蹲下来,揉着他的脑袋。

    林生似懂非懂,只愣愣看着她。

    “找块地,立个墓碑葬了吧。”殊颜叹道。

    角山君沉吟道:“角山下有一处墓地,宁安镇的人大多都葬在那边。”

    “可是这里有四具尸体,我们该怎么运?”清越犯了难。

    卢灵看了看那两辆板车,时风明白他的用意,瞬间挡在跟前,急道:“这可是用来运菜的!怎么能……怎么能装死人呢?”

    这话在理,毕竟上头运的可是自己的粮食,若是装了死人,估计以后谁也下不了嘴。

    “那只能一人扛一个了。”

    卢灵轻飘飘一句,引得其余人皆是一震。虽然可怜这小娃娃,可若是要他们几个仙人去背死人这么晦气的事,又没人愿意了。

    殊颜本想施术法,可一想到自己“灵力低微”,便只好暗戳戳示意角山君。

    “不如几位仙君一同施法,将这些尸体运了去,否则不好办呀。”

    角山君思索片刻,遂点头同意。

    于是乎,几位灵力高强的仙君一人走在前头开路,后头三人施展术法,将地上草席一裹,四具尸体腾空而起,而“灵力低微”的殊颜则抱着林生,月神一人走在队伍最后。

    从宁安镇口走到角山下的墓地大约只有十余里,可沿路却见到十来家办丧事的。前脚刚走一家,后脚又有一副棺材抬了上来。他们披麻戴孝,一路上哭哭啼啼,纸钱满天飞。

    山中氛围一下变得诡异。殊颜不禁缩了缩脖子,她低头看着林生,他似乎也极为害怕,正往她怀中躲。

    “林生,你家人是怎么没的?”殊颜问道。

    “姐姐,有妖怪。”林生探出一只眼睛,神神叨叨,“是一群妖怪杀了我爹娘。”

    “哦?”殊颜凝眉继续问道,“可是你亲眼所见?”

    林生仔细想了想,随即摇摇头,“那日我贪玩,没在家中。回来的时候,阿爹阿娘,还有祖父祖母都已经没了。我听隔壁的王大爷说,是一群妖怪闯入镇上吃人。”

    “那王大爷可是亲眼所见?”殊颜疑惑。

    “王大爷既然这么说,必然是看到了。”林生一脸笃定道。

    “那回头葬了你家人,你带我们去看看你隔壁的王大爷,我有事要请教他。”殊颜道。

    林生随即应下。

    只听得后头一声唢呐震天响,殊颜一行人惊得齐齐回头,看到又是一家办丧事的,白色的队伍宛若长龙,哭闹声不绝于耳。

    卢灵不耐烦道:“吵死了!”

    在前头开路的角山君让到一边,腾出大半条路给后来的一家。

    那家带头之人,看了眼角山君,神色悲痛道:“节哀。”

    角山君颔首默认。

    卢灵手上一抖,一具尸体差点从草席间掉出来。

    “哎呀!是我娘……”

    林生见那尸体歪歪斜斜,赶忙要上前去扶住,却被殊颜一把拽住。

    “别急,仙君自有办法。”

    只见卢灵信手一挥,那尸体又自己钻回了草席,林生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身旁那家人见到这一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扛起那口棺材健步如飞,仿佛殊颜一行人是什么妖魔鬼怪,避之不及。

    林生见了那家子,疑惑道:“这不是我隔壁的王大爷一家吗?怎么他们家也出事了?”

    殊颜道:“就是你口中亲眼看到妖怪的王大爷?”

    林生点点头,“是他的家人,怎么没见到他?”

    “我想。”殊颜努了努下巴道,“王大爷应该在那口棺材里吧。”

    林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么可能?昨夜我还见到他了!”

    “你若不信,我们一看便知。”

    殊颜话音刚落,便一手夹住林生,带着他一跃而起,腾空而行。

    那家人见后头一个人影飞速而至,心中大骇,脚下动作更快了几分。却见殊颜一举落在那口棺材上,单掌一拍,棺材盖应声推开。

    里头躺着一个面色发黑的老头,双目紧闭,也是同样双手掐脖的动作。

    “王大爷!”林生惊呼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难道昨夜我见鬼了?”

    殊颜一笑,“不一定见鬼,也可能是妖怪。”

    底下那家人见殊颜对死者如此无礼,气得破口大骂。

    “可恶!仗着自己会几个法术了不起啊!哪有掀人家棺材板的道理!你给我下来!快下来!”那家带头之人怒道。

    殊颜抱拳道:“这位大哥别气,我无意冒犯,只是你们跑得太快了,我才出此下策。”

    话是这么说,面上却一点歉意也无,那家人只觉得被耍了,心中怒火更盛。

    殊颜一手夹着林生,从棺材上一把掠下,落地站稳后笑道:“你们可知自家老爷子是怎么死的?”

    那家子估计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刚掀完人家棺材板,又一脸笑嘻嘻地来问死因。

    “诸位莫怪,我师妹性子比较直,实在唐突了。”角山君走上来解围。

    殊颜也不知自己何时变成了角山君的师妹,她刚想开口,却被角山君摇头示意,她也只好闭了嘴,站在一旁看戏。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角山君忙着赔礼道歉,倒是个好脾气的。

    “林生,看在你们家也办丧事的面上,这回我就不计较了。”那家人留下一句话,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见他们远去,殊颜慢条斯理道:“那位王大爷的死相和林生的家人一样,皆是双手掐脖的动作。”

    “这镇上最近死了这么多人,难道真的是妖怪作祟?”清越不禁问道。

    “去墓地看看就知道了。”殊颜道,“我敢断定,都是同样的死相。”

    在角山下有一处山坡,名安魂,专门用作墓地。

    “当初起这名字之人,想来也是希望逝者能够安息吧。”时风找了一处空地,施术法将四具尸体放置在地上,看着这山坡上遍地哀嚎,凄凉无比,心中不禁唏嘘。

    这边角山君找来几个锄头,分别丢给清越和时风,“挖吧,要赶在天黑前回角山。”

    “为什么二师兄不用挖!”时风指着一边正打瞌睡的卢灵,愤愤不平道。

    “正因为我是师兄,而你——”卢灵抬起一只眼皮,懒懒道,“是师弟。”

    时风不服气的撇过脸,却看到清越已经在吭哧吭哧的挖坑了。

    这边,殊颜顺手拿起一个锄头,拉起澜羲的袖子,使用通灵密语道:“月神大人以为如何?”

    “此地不祥,妖气甚重。”澜羲皱着眉头回道。

    “和我想的一样,是妖。”殊颜赞同道,“走,我们串门去。”

    澜羲本不大明白她所谓的串门,却因被她拽着袖子只能一路走。

    二人走到一处墓碑前,殊颜走近了一瞧:“土刚翻过,应是最近下葬的。”

    澜羲站在原地不动,只见殊颜将手中的锄头朝他扔去,他一把接住,“做甚?”

    殊颜讨好一笑,“还请月神大人出出力,我得确认这些逝者的死相。”

    澜羲:“……”

    天色渐暗,安魂坡上仍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鸟叫声,办丧事的人大多已经趁着天色下山去了,一时间山中显出几分死寂。

    角山四位师兄弟将林生一家人的尸身下葬后,寻遍半个山坡,终于看到殊颜和澜羲。

    殊颜正懒洋洋的靠在一颗树上闭目养神,而月神大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连挖了七八个坑,清俊的脸上已是灰头土脸,银冠也歪在一边,却没有一丝责怪。

    清越和时风看到遍地的大坑瞬间傻了眼,“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澜羲将锄头丢在地上,略施术法,便有七八具尸体从坑中浮起,通体发黑,接保持着双手掐脖的姿势。

    殊颜睁眼一看,“果然我没猜错,这妖怪屠戮了宁安镇的人!”

    澜羲道:“此妖还会来犯,我们先回镇上。”

    “为何确定是妖?”角山君不禁问道。

    “妖气太重,难道仙君闻不到?”澜羲反问。

    角山君与卢灵互看一眼,二人修为不算差,一时间竟闻不出来此等妖气,而清越和时风便更不用说。

    角山君看向澜羲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他自诩在六人中,修为灵力应是最高,如今却被散仙嘲讽,他心中遂生出几分不满。

    “若真如我所料,不出五天,这宁安镇便一个活口也无了。”殊颜从树上跳下来,拍着林生的后背道,“林生,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姐姐……我……”林生吞吞吐吐道,“……我骗了你,其实看到妖怪的不是王大爷,而是我。那天我回家看到家中爹娘还有祖父祖母都死后,我太害怕了,便跑去隔壁王大爷家,结果就看到……王大爷被一个大妖怪掐住脖子,当时我不敢出声,偷偷溜走了。”

    殊颜追问道:“那你可有看清是什么妖怪?”

    “他身形庞大,全身紫黑,还有……还有很多脚……”林生欲哭无泪。

    殊颜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别怕,姐姐会替你们家人报仇的。”

    林生将头埋进殊颜的怀中,低低啜泣。

    “各位,我们今夜先住林生家中吧。”殊颜提议道。

    角山君点点头,“事关宁安镇,我们必须彻查清楚,否则角山也会遭殃。”

    “逝者已去,我们如此打扰实属不敬。”澜羲一边叹道,一边又将挖出来的尸体重新埋回去。

    清越和时风见状也上来帮忙。

    清越嘀咕了句:“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们师门没的时候也不曾埋过这么多人……”

    一听到“师门”,角山君的神色便不大好。殊颜想他应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揭伤疤,便也装作没听到。

    很快几人将尸体埋好,殊颜牵着林生往安魂坡外走去,几位仙君跟在后头。

    忽然,牵住她手的林生捏了捏殊颜,转过头朝她诡异一笑,“姐姐,要不今晚就住这儿吧。”

    在一开始见到时,林生便这样冲殊颜笑过,当时她便察觉出异样,可后续林生一切行为举止皆无不妥,她便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方才……

    “当然不行。”

    她眉心一动,另一只手已飞速捏诀,遮天混绫悄然攀上林生的后背,一切蓄势待发。

    这时,林生忽然大笑起来,神色如常,道:“姐姐,你怎么相信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殊颜凑到他耳畔,低声笑道:“弟弟,我也跟你说笑呢。”

    说话间,遮天混绫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林生的后背。

    “呀!怎么还出汗了呢。”殊颜用手一摸他的后颈,竟然已是大汗淋漓。

    林生低着头不言语,后头几人跟上来还以为殊颜在欺负他。

    “怎么了?”时风问道。

    “没怎么,这安魂坡不太平,还是快些走吧。”殊颜将手按在林生后颈上,“林生,去你家还得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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