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昏黄的光线稀疏穿过层层密林,映射在一具干瘦的身躯上。躺在草丛中的女子紧了紧眉头,艰难抬手去遮晃眼的光线。

    待慢慢适应了光线,那女子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累得直喘粗气。

    不对劲!

    她的身上好疼,浑身哪哪都疼。整个人虚得几乎站不住,脚底似踩在云端,感觉走起路来能打飘。

    女子一把扶住粗糙的树干稳住身形,心中疑惑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脆皮了,不过是睡梦中不小心滚下了床,摔成这样至于吗?

    床?

    床呢?

    她定睛一看,整个人怔住了。哪里有什么床,这儿根本就是荒郊野岭。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绿意盎然,纵横交错的枝杈,杂乱无章的野草,一切都在肆意生长。耳边传来的虫鸣鸟叫既清脆又嘈杂,周身环绕着湿热的空气,又闷又黏腻。

    她这是睡觉睡懵了?还是在做梦?

    女子试探性地伸手捏住鼻尖,缺氧让她心慌脑胀,这痛苦的感觉十分真切。这一切都不是梦境,她莫名其妙的从自己的卧室移到了这里。

    “呀!这谁的手?”

    女子看着自己那双黑瘦而粗砺的手,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不是她的手。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保养得又白又嫩。而眼前这双手,一看就是辛劳多年的手。

    她瞬间脊背透凉,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换了个地点,换了具身体,还有这身褴褛不堪……这身古朴的衣衫。完了,她这个倒霉蛋八成是穿越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脸颊,这具身体脸上的皮肤也相当粗糙,她气得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姐从前可是美女啊!”

    她是个颜狗,对于痛失美貌这件事,比丢了五百万还难受。

    她伸手胡乱地在胸口抓几下,又将手探向腿间,确定了这具身体性别为女,终于长舒一口气。虽然不美,但是是女儿身,“美女”二字好歹占了一样。

    她不像别的穿越者那样拥有原身的记忆,她现在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知道。本以为自己会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恰逢这时,有人在坡上叫喊,似是在寻人。

    “小草——”一道女子尖利的声音传来。“小草,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大姐——,大姐你在哪儿呢?快回家吧。”

    “小草?”林中女子口中喃喃道:“是在找我吗?原身叫小草?啧!这名字起的真潦草。”

    她赶紧向坡上的声源走去,踩着草丛中的断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忽然脚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原地蹦起,一声惊叫把坡上的人引了过来。

    就着稀疏的光线看到草丛里有一只死鸟,她连退好几步。

    一个干瘪瘦黑的妇女冲过来,抓着她的胳膊就要打她。“死丫头,你现在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了,还敢闹离家出走,你看我不打掉你一层皮。”

    “阿娘,你别打大姐了,求求你了。”一个七八岁身量的小女孩从后面环住中年妇女,哀求道:“阿娘,大姐受伤了,脑袋上有个血窟窿,她经不起你这样打的。”

    中年妇女捏着小草的下巴,仔细看看她额角的伤口,鸽子蛋大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在那张黑黢黢的小脸上异常扎眼。

    那妇女在草丛中寻着草药,口中还不断啐骂,“死没用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像我,尽随了你那个没用的爹了。”

    小草被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搅得脑瓜疼,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两人是原身的母亲和妹妹?可这位母亲对待自己的女儿未免有些刻薄了。

    只见那中年妇女嚼了一口草药吐出来,要敷到小草的伤口上。小草整张脸痛苦得拧巴起来,这么原始?这……多脏啊!她心中不免嫌弃。

    待随中年妇女回了家她才知道,原身家里是真穷啊!她爹宋长禧年轻时靠着大伯宋长禄和大伯母柯燕云的接济,读过几年书。但她爹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后来放弃了读书这条路,娶了她娘雷氏,两口子安分种地。

    虽然宋长禧读书不在行,但他为老宋家开枝散叶很在行,他和雷氏两口子又穷又能生。

    雷氏先头接连生了五个姑娘,老大和老四七日风早夭了,老二宋葳蕤,老三宋萋萋,老五宋茂儿。后面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宋旺宝,小儿子叫宋昌宝。

    雷氏不识字,给宋葳蕤起了个顺口的小名叫小草。三女儿宋萋萋从小体弱多病,不好养活,雷氏要把她扔了,被好心的宋家大伯和大伯母抱去抚养。如今家中有宋葳蕤、宋茂儿、宋旺宝、宋昌宝四个孩子。

    宋葳蕤不禁腹诽,宋长禧和雷氏这两口子真够偏心的,给孩子取名字,女儿一堆草,儿子是块宝。

    穿越遇到这种父母,呸!晦气!

    雷氏将刚捡回来的死鸟割喉放了几滴血,又用烧开的水烫鸟拔毛,周遭的空气里弥漫着禽鸟羽毛上的骚臭味。

    雷氏指着碗中的生鸟血让宋葳蕤去喝,宋葳蕤连忙摆手拒绝,心中很是嫌弃,“喝血不好,血里会有病菌。”

    “不喝拉倒。”雷氏嘴唇一掀,一边剖开鸟腹挖出内脏,一边骂她。“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是看你淌了不少血让你喝点儿血补补,你不喝就放那儿,自有人喝。”

    雷氏见宋葳蕤木讷地站在一旁,越看越气,“你就愣在那儿?不晓得干活啊?”

    宋葳蕤对这个家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她该干什么。

    雷氏朝着鸡圈方向嘴一努,“你去把鸡蛋拿出来。”

    宋葳蕤顿感头皮发麻,她最怕尖嘴长羽毛的禽鸟类,一直感觉禽鸟是她的命中克星。

    雷氏见宋葳蕤不肯进鸡圈掏蛋,以为她犯懒,气得又要骂她。小妹宋茂儿赶紧放下手中的扫帚,过来帮宋葳蕤解围。“大姐受伤了,让她歇一歇吧,我去拿鸡蛋。”

    看着宋茂儿瘦小的身板熟练地钻进鸡圈,宋葳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愧疚又心疼。她去拿起扫帚,继续闷头扫地。

    真是倒了血霉,别人穿越变成公主、王妃、高门嫡女,她穿越变得又穷又丑,还摊上了愚昧无知又重男轻女的爹娘。

    雷氏瞥见宋葳蕤垂头丧气的模样,见她扫地也不出劲儿,警告她:“我不管你伤不伤的,反正明天你得乖乖去跟梁三相亲。你要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又是一记重拳砸在宋葳蕤的心上,她仰头望天,觉得心累,莫名有种无力感,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原身啊,你到底是有多惨啊,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都要创死她了。

    大周朝为了增加人口,有一项规定,凡女过十五不嫁者,男过二十不娶者,要上缴两石大米,逐年翻倍递增。

    宋葳蕤快满十五了,梁三郎今年十九,他俩因为不想缴纳单身税,被逼着相亲。说是相亲,不出意外的话,两人的婚事就算定了。

    梁三郎能熬到十九岁“高龄”还找不到媳妇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梁家也穷,梁老爹是个木匠,走得早。剩下的孤儿寡母日子本就难熬,那梁三还是个跛子,腿脚不好,不能干重活。

    他娘葛氏一心望子成龙,让儿子只管专心读书,家中农活全由老母亲和嫂子承包。

    虽说读书写字是好事,但庄稼人最看重的还是吃饱穿暖。那梁三只会读书写字又不能当饭吃,还得靠母亲和兄嫂供养,何况他还身体残疾,因而原身是看不上他的。

    原身这人,说好听点叫有自己的追求,说难听点就是嫌贫爱富。她过够了苦日子,一心想嫁大伯母娘家的侄子过好日子。

    听说要与梁三议亲,原身心中自是千百个不愿意,于是她立马卷铺盖离家,准备去城里投奔大伯。

    半路听人说山里有土匪劫掠过路人,原身一介小女子自然吓得赶紧回头,归途中不慎滚下山坡撞伤了头,就这么被换了芯子。

    家里没有灶台,雷氏把锅架在几块石头上,准备做晚饭。她将处理好的鸟埋在锅底烤熟,烤好的鸟被劈成两半分给宋旺宝和宋昌宝。

    到了饭点,宋长禧扛着锄头回来了。一家人的晚饭是稀米粥,配着味道发酸的泡咸菜,听宋茂儿说那咸菜是芋荷。宋葳蕤搛起一块咸菜在鼻前闻了又闻,不断做心理建设。她想,别人能吃我就能吃,没事的,干饭要紧。

    宋葳蕤口中嚼着芋荷,眼睛四处转悠,打量周遭环境。这里闷热、潮湿、日照强烈、植被茂密,门前除了菜地,还有一颗荔枝树。不知道地处华南还是西南,挺好的,她能适应。只要还在大陆境内,她就心满意足了。

    吃饭时,宋长禧又提了宋葳蕤和梁三的婚事,他叮嘱雷氏,“明日议亲要谈好条件,一头猪,二十只鸡,一分不能少。”

    他宋家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当然不能白白便宜了梁家,宋长禧觉得梁家想要他闺女给梁家生儿育女,那么理所应当要给宋家相应的补偿。

    雷氏一听,脸上都笑开了花。能不高兴吗,把宋葳蕤嫁到梁家,且不说能省下两石大米,往后家里还少了一张吃饭的嘴。雷氏想再生个小儿子,大女儿嫁出去了,小儿子的口粮不就省出来了嘛。

    还能跟梁家要一头猪和二十只鸡,将近二两银子呢,差不多是宋家一年的稻谷收入。这笔生意,雷氏越想越觉得划算。

    宋葳蕤都无语了,古代女子都这么惨吗?明明是谈论她的婚事,但从始至终没人问过她的想法。

    原身父母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根本没把自己女儿当人看,拿女儿换猪和鸡,这是要以物易物。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穿越一回让她开了眼界,居然能碰上这种下头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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