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病床边的医护正低头用中性笔在纸上“唰唰”做着记录。
卫郁阳抬起沉重的眼皮想要支撑着身体起来，却被眼尖的护士一把按了回去。
“别动，等检查做完再起来。”
被按回去后卫郁阳也没再尝试起来，只是尝试着回忆当时的情况，明明因为暴鸣声他已经丧失行动能力，而那怪物的手眼见也要落下来。
但就那一瞬间，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光，再次醒来时就躺在这儿。
浑身传来的酸痛在护士向吊瓶中注入液体后逐渐缓释，但随之而来的是袭上心来的困意弥漫了胸间。
“他怎么还没醒？”
“止痛的药里面有安眠成分，况且你们被拉入梦境对精神力是有影响的。”
半梦半醒中卫郁阳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紧紧的握在手中。
“好吵……”
卫郁阳嘴里不自觉喃喃，双睫不断颤动，再次睁眼迎面而来的是和他脸仅差十厘米的安阳贺。
“醒了啊。”
安阳贺惊喜的道，浑然没有觉得自己把人吓到仍旧整个人半坐在病床上没有下去。
“……”
病床上的卫郁阳偏了偏头，想尽量远离那个毛绒绒的脑袋。
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放着粉嫩的康乃馨，散发着淡而清幽的香味，令人心安。
半掩的窗户被晚风吹开，灰色窗帘被吹起，皓月当空，树影婆娑，一片枫叶从窗户下溜进来，飘落鞋边。
“你是？”
金瞳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向椅子上坐的女人。
“我是苏丹和，你的老师。”
苏丹和温婉一笑，瓜子脸又尖又小，眸若星河，散着的头发又黑又直。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等你恢复好就可以离开了，不用着急的。”苏丹和嫣然道。
急促的铃声突然传来，打破病房的宁静，苏丹和眼含歉意，看了一眼来电人后递给两人一份文件夹后先行离开。
“20170101，”安阳贺毫不客气打开两人的档案，“郁阳你排名居然还比我靠前，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哼。”
看着自己档案袋上的02，安阳贺有些不高兴，虽然卫郁阳确实比自己强了那么一点点，他认为只有一点点而已。
“走吧，我休息好了。”
从安阳贺手中抽走自己的档案，卫郁阳不再等待转身下床向门口走去。
“这么快？”
“你脚好了吗？”卫郁阳岔开话题。
“哦哦，好了，你看，腿脚比以前更利索呢。”
被卫郁阳一打岔安阳贺已经浑然忘了自己先前的扭伤是在梦境中发生的，对他们现实并不大的影响。
湛蓝的夜晚，黑暗的穹隆，一排排路灯使夜不再黑暗；繁星点缀，弯月长存，照亮每一处角落。
耳边传来“簌簌”水声，月下的喷泉中涌出的水好似面纱交织的朦胧，从一旁的白色围栏俯身向下看去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底层，而眼前从底而起的高楼更是望不到尽头。
道路两边的草丛好似没尽头，里面萤火虫星星点点，不时传出几声不知名的虫叫。
直到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零碎的几人。
“剩下的文件整理好给苏丹和，还有不懂的来问我。”
“是。”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男人回头，目光冷若冰霜，像一座孤岛。
感到对方眼中的敌意，卫郁阳眼睛一眯，冰冷寒意霎时覆上，但不过片刻后两人眼中的杀意全都荡然无存。
“卫郁阳？”陆初霁动了动嘴唇。
“喂喂，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安阳贺为自己打抱不平。
“安阳贺。”陆初霁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
“你认识我？”卫郁阳道。
“协助GCV抓捕逃犯，恐怕已经没人不认识你们了，”陆初霁合上手中的牛皮本子，道：“陆初霁。”
“小忙而已。”
卫郁阳轻描淡写道。
“郁阳你可是差点就死了啊怎么这么不在意！”
安阳贺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差点就要气的跺脚。
“本是如此。”
看着两人拌嘴，准确来说是安阳贺单方面喋喋不休，陆初霁抬了抬眉，道了声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啪嗒——”
这是第64次安阳贺搭在嘴上的笔掉在桌子上，在他的抱怨声中下课铃也幽幽响起。
不知不觉间阶梯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干净，卫郁阳一手拿起书一手捏着安阳贺的衣领向外走去。
头顶艳阳高照，实在招架不住安阳贺的软磨硬泡卫郁阳只能带人走到长廊下。
围栏被蔷薇包裹，花骨朵点缀其中，散发出淡淡清香。
“嗯？等等，郁阳，你看那是什么？”
安阳贺眯起眼睛向不远处白色亭子下面正在转动的人影看去，为了看的更清晰些，他甚至还用右手搭在了眼上。
“什么？”
“管他是什么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拉扯中卫郁阳最终没有胜过安阳贺还是被拽到亭下，但安阳贺并没有再进一步，反而是带着卫郁阳站在隐蔽处。
“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转圈，好！”
少女的小皮鞋在地面“哒哒”作响，乌黑的长发随着凹凸有致的身影舞动起来，发后的黑金蝴蝶结更是覆上一层高贵，红润的唇齿间嘴发出动听的声音，浑然不知此时正被人窥视。
“我说，朋友，偷看别人可不是好孩子的作为哦。”
安阳贺正靠在柱子上看的津津有味，突然被从眼前倒吊下来双手环胸的人吓的魂都要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
火红的头发张扬的模样倒映在眼中，安阳贺被吓的不轻向后节节倒退，甚至头发都竖了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闹剧，穿着黑色西装长袖连衣裙的女生踩着小皮鞋不耐烦的走了过来。
“弥泽西，今天第多少次了！你有完没完！”
少女揪着对方的耳朵迫使双腿挂在杆子上的弥泽西从亭顶下来。
“哎呦疼疼疼，轻点轻点，有人偷窥你，我这是正义执行。”
少年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即使看起放荡不拘，但那双桃花眼中却是可以溺死人的柔情。
此时被冠上“偷窥狂”的两人正默默向外移。
“这里除了你还能有谁盯着，弥大会长，您干点正事吧。”
倪濯濯翻个白眼道。
“对啊，我和郁阳只是过来乘凉，倒是你，鬼鬼祟祟的待在上面，比我还可疑。”
安阳贺突然拉回要离开的卫郁阳趁胜追击道。
卫郁阳：“……”
弥泽西：“……”
倪濯濯：“……”
“郁阳？卫郁阳？”
弥泽西捕捉到关键词，嬉笑着走过来搭上了卫郁阳的肩膀，然而眉眼转瞬间覆上凌厉，紧抓住肩膀突然把卫郁阳向前过肩摔。
上一秒和气融融下一秒破空声即在耳边响起，安阳贺和倪濯濯顿时愣在了原地，像被钉住的木头样一动不动。
“弥泽西你疯了！”
倪濯濯在看清发生什么后尖叫起来，赶忙过去上下打量落地的卫郁阳有没有受伤。
“弥泽西！要不是人家反应快，今天就要被你撂倒了！”
看到卫郁阳平安无事后倪濯濯单手叉腰对弥泽西指指点点。
“郁阳，没事吧？”
“没事。”
卫郁阳抚平刚才被揉皱的衣服，毫不在意的道。
直到安阳贺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一边过后，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正当安阳贺准备对弥泽西发难，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倪濯濯摁着弥泽西的头向两人陪笑脸，堵的他哑口无言。
“实在对不起两位，他就这性格你们别太在意，今天确实是对不住两位，我们这里也在为过两天的公益表演做练习，这是我们的票，要是两位不嫌弃可以过几天来看，当然，车费食宿都是不用担心的。”
倪濯濯歉笑着递上两张镭射门票，白色的鸽子叼着橄榄枝栩栩如生，右下角印着斯塔夫学院的章。
“谢谢，有空我们会去的。”
接过门票后卫郁阳带着仍旧想说点什么的安阳贺快步离开。
亭下的女孩们依旧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倪濯濯拿起手边的水杯一饮而尽，茶色的瞳瞥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
“很强吗？”她问道。
“谁知道呢，总之，竞争有意思起来了。”
月色缤纷，芳草萋迷，风传递着讯息。
夜是昼的见证，房间内充斥着黑暗，回去后卫郁阳并没有着急开灯，反而径直走向桌台，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取下美瞳，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整个人向后靠在椅子上。
“很没意思的。”
安阳贺将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不理解这种枯燥的课卫郁阳是怎么听下去的，更不理解这种课苏丹和居然也能讲下去。
再一次打了哈欠后，安阳贺认命般的将书一合，桌下戳了戳卫郁阳示意苏丹和过来时提醒下他。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奥。”
心满意足的枕着胳膊准备进入甜美梦乡，安阳贺咂舌还得是上课时睡的舒服。
还没等他瞌睡酝酿好情绪，那如同催命鬼一样的铃声急促的响起，惊的安阳贺差点要神经衰弱，他没好气的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盯着满含歉意的苏丹和。
她也知道上课途中接电话并不合适，但来者显示却又让她不得不接。
“同学们等我一分钟。”
看着疾步走出去的苏丹和，安阳贺更是肆无忌惮的趴在桌子上。
“你不怕等她回来看到你这样子？”卫郁阳道。
“那也得等她回来。”
安阳贺无所谓的道，反正他脸皮厚，不怕。
半刻钟后迟迟不见苏丹和回来的迹象，教室里开始窸窸窣窣起来，甚至还有一些人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郁阳，我们也回吧，好多人都走了，我估摸着苏丹和也回不来了。”
安阳贺将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不然直接磕在光秃秃的桌子上挺疼的。
“再等十分钟。”
“十分钟复十分钟，十分钟何其多啊郁阳，你要明白活在当下，时间可不会自己多出来，更何况过几天去看倪濯濯她们的演出，不得选一件得体的衣服？”
“走吧。”
卫郁阳听着他那跟念紧箍咒样的唠叨就头疼，再等十分钟他那张嘴恐怕还能说一直说下去，不去早离开早解脱。
原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此时却人满为患，老师的呵斥声也拦不住他们不断往前挤的动作，其中也不乏趁热闹的人。
刚跨出教室门就有不少女生从两人身边擦肩跑过，要是再早一秒出去两人就要成为踩踏事故的主角。
“喂，没看到这有人吗，撞到人了也不道歉，真没素质。”
“等等，好像不对劲。”
卫郁阳示意，楼道中虽然摩肩接踵，但无非分成两派，一派围着阳台，另一派在向下跑去。
“能有什么不对劲嘛，大家都想看热闹，走，我们也去瞧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阳贺一把抓起卫郁阳的胳膊向人群中挤去。
虽然卫郁阳想回去，但安阳贺的手干练有劲，不等他挣开就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几次三番间卫郁阳都感到自己脚跟离地。
就在两人靠近楼梯时，卫郁阳余光突然扫到一道黑影闪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紧接着人群中传出暴鸣一般的尖叫。
刹那间整栋楼上的人都像是定住了一样。
片刻过后人群更是沸腾到了极点，所有人不再往下走，而是一股脑的全往走廊上跑去。
“郁阳！”
一时不察安阳贺的手不知道被谁胳膊肘一撞吃痛的松了开来，急切的看着卫郁阳被人挤的向自己相反的方向离去。
等卫郁阳的视线再次聚焦时，他已经被挤到了窗户边上，三楼说高也不高，说低也不低，但也足够他看清楚地面溅射的血迹和躯体。
鼻腔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他眼底情绪剧烈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一般。
直到最后陆初霁带人清理了下面，一场闹剧才最终落下帷幕。
“卫郁阳你在这儿呀。”
楼道拐角处倪濯濯开心的朝他挥挥手，小跑过来。
“有事吗？”
看到对方颇为冷淡的态度，倪濯濯先是一愣，紧接着又莞尔到。
“是的，主要是今□□儛A区被屠了，”她顿了顿接着道：“我想你也看到了，刚才跳下去的女孩家里人全部离开了，她一时接受不了……弥泽西也上去拦过，但没拦下来，而且很多老师的家人也在朝儛A区。”
“哦。”
“？”倪濯濯被他的反应噎住了，笑也僵在了脸上。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离开了。”
卫郁阳抬脚准备向另一边走去。
“当然有事的，介于此，我们的公益表演挪到今天晚上了。”
“我和安阳贺会按时去的，再见。”
“啊……好。”
不过半分钟等弥泽西下来时，他左右张望后嘴唇微张也愣了片刻。
“倪濯濯，人呢？”
看了眼弥泽西傻愣的模样，一回想起卫郁阳跟看陌生人样的眼神倪濯濯就更来气，她今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来，对方却跟瞎了样。
“不是吧，濯濯你没留住人？难得见一块石头啊。”
弥泽西故作诧异的张开了嘴惊讶道。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弥泽西。”
倪濯濯忿忿的咬着牙踩着高跟扭头离开。
“这件怎样？”
“你已经换了2小时了。”
试衣镜前安阳贺兴致冲冲的拿着一件白色的和酒红色的西装比划来比划去。
“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又不是谁都长的跟你一样跟个衣架子似的。”
安阳贺消遣道。
“你又不上去表演。”
接过安阳贺扔过来的衣服卫郁阳道。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灯光绚丽多彩，星光璀璨夺目，远远就能看到巨大的灯光穿透云层，亮如白昼。
毕竟地处帝都京华最繁华的地带。
“我以为公益表演还会怎样呢，搞得跟演唱会一样。”
安阳贺抬头看着巨大的白色圆形建筑，里面的声音在外面也听的一清二楚。
“来迟了。”卫郁阳道。
“又不是不能进了，欸欸欸，大叔，我们是有票的，不是，你别推我啊，听我解释，我们真不是闲杂人员。”
保安大叔义不容辞的一遍又一遍把尝试各种方式想要溜进去的安阳贺推了出来。
“大叔别这样，今日留一路他日好相见。”
再一次翻墙失败后安阳贺跟被拎着的小鸡仔样被丢了出来。
“郁阳，你这样可不道义”他拍拍身上的灰蹦起来看着一边悠闲的坐在长椅上的卫郁阳抗议道：“我在那边为了我两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倒好，在这儿看戏呢？”
“我在等你翻进去后我走正门。”
卫郁阳摇了摇指缝间夹着的明晃晃的门票。
“不是说不能进了吗？”
安阳贺抽走属于自己的那张一脸苦涩的问道。
“你听谁说的不能进？”
“你又听谁说的能进？”
“……”
“从哪儿进？”
“门。”
“听你一席话，白读十年书啊郁阳。”安阳贺仰天长啸。
“再不来就真进不去了。”
眨眼间的功夫卫郁阳已经过了闸机站在场馆内。
万千灯光照射在舞台上，令人陶醉，所有的灯光全部汇集在舞台中央，演出接近尾声。
“说你快点挑衣服，这下迟了吧。”
从消防通道出来后卫郁阳已经不打算往第一排走，鎏金的瞳孔在黑暗中更是分明可见，只不过面前坐的人的头发似乎越看越熟悉。
“呦，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濯濯可是难过了好久。”
红发的主人从座位上转过身来，单手搭在了靠椅上。
“有事耽搁了，对不起。”卫郁阳拉着一脸满不在乎的安阳贺道歉，即使两人脸上都没有道歉的诚意。
“算了算了，表情跟要吃人一样，不过好在你们没错过最后的宣誓动员。”弥泽西也不是喜欢追究小事的人。
“动员什么？”卫郁阳问道。
“打倒STNF啊，他们臭名昭著，现在更是犯下滔天罪行，也不知道白羊宫那边怎么想的，居然会放任他们横行。”
这时两人才突然想起这场演出会开的真正目的，毕竟从外面的阵仗来看真不像什么动员大会。
“喏，要开始了。”
弥泽西示意两人看向台上已经换了一袭白色长裙的倪濯濯，先前华丽的头饰也全部退下，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台上倪濯濯的情绪越讲越激奋，情到深处时茶瞳中已经泪光滢滢，令人看了无不动容。
“所以……”
倪濯濯垂下头，片刻过后无比坚定的抬起头望着在坐的所有人。
“轰隆——”
还没等倪濯濯将后面的话说完，巨大的爆破声打破一切，率先反应过来的弥泽西哆嗦着，几乎飞一样奔向了舞台。
“濯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