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北城绚丽而潋滟的霓虹灯却璀璨得连成星河。
凌晨三点，天上人间。
酒吧的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暧昧，错落的光线切割着众人的视线，灯光恍惚着诱人沉沦，酒精麻痹神经，醉生梦死不过如此。
好友们开给谢逐辰的庆功宴一直玩到后半场，借着他拿金奖好好庆祝的由头开了许多不菲的好酒。
“谢哥请客，大家别客气好好嗨！”
“谢哥大气！”
“谢哥大气！”
相比于舞池里醉生梦死的喧闹，卡座里的金奖得主却显得格外慵懒倦怠，神色恹恹地独自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谢哥，真心话大冒险来不来。”穿着骚包玫粉色衬衣花孔雀一般的宋迟拿着一叠牌在谢逐辰脸前晃了晃，“你可是拿了世界级大奖哎，现在的样子倒像是预选赛都没进。”
花孔雀宋迟不等谢逐辰回答，一屁股坐他旁边，然后吆喝了一群狐朋狗友。人都围过来后不给谢逐辰拒绝的机会直接开始发牌。
听到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来组局的几个女生眼神都偷偷瞥向谢逐辰。
男人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五官冷峻，气势骇人。昏暗的光线下，眉眼之间似乎蓄着化不开的忧愁。手里酒杯晃着轻盈的微波，衬得修长五指如玉。
帅气多金且才华横溢。
绝佳猎物。
真心话大冒险虽然游戏老套但却总是能迅速热场，几圈玩闹下来，大家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年轻男女之间暧昧拉扯，相互吸引。
新一轮牌底揭晓，这把终于轮到了谢逐辰，抽出来的问题将今晚热烈的气氛推到最高潮。
宋迟一边抽题一边抱怨:“选什么真心话，是成年人就该玩大冒险。”
抽出问题却愣了一下，念问题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出最让你念念不忘的一位异性的名字，原因是？”
宋迟从幼儿园起就跟谢逐辰一起玩，这么多年来见证了他仰望那个人时的自卑落寞。
以及，近年来那人消失后就算功成名也挥散不去的妄自菲薄。
宋迟看着沉默不语的谢逐辰，赶紧打着哈哈说，“这什么矫情的青春疼痛问题，我就说咱们成年人该玩大冒险，再抽一张来来来。”
谢逐辰垂着眼眸轻晃着高脚杯，食指戒指随着酒液起伏泛着细碎的光，轻笑着开口道:“没有，没有谁念念不忘。”
似是强调一般，第二个“没有”咬字格外清晰。
这显然是个扫兴的回答。
“好好好，我们接着来。”宋迟打破了这似乎快要凝固住的空气，笑着继续洗牌。
在座的都是人精，没有人读不懂气氛打破砂锅问到底。
下一轮。
输的是一个大少爷带来的漂亮女人，火红的大波浪长发垂到腰间，酥-胸翘臀，看人时的眼神里仿佛埋了钩子，一颦一笑间摄人心魄。
女人笑的灿烂，隔着中间两个人探身去够远处的冒险牌，嗓音甜美撩人道:“我选大冒险。”
短小上衣遮不住的细白腰肢在谢逐辰面前一晃而过。
并不高明的勾引手段。
女人抽出牌，先是装作惊讶害羞得用手轻捂红唇，随即又充满暧昧笑意地看向谢逐辰。
欲说还休。
“给我看看抽的什么？”
众人的好奇心被勾起，女人左手边离得近的大少爷直接一把抢过牌:“让我看看……和右边第二个人……对视30秒。”
“哇哦！谁啊谁啊？”
“右边第二个人是谢哥哎……”
“谢哥还是单身吧，只是对视应该可以的吧！”
“周周这么漂亮，我也想和漂亮姐姐贴贴。”
“光是对视多没劲啊，亲一个！”
“就是！就是！亲一个！”
随着起哄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谢逐辰，成年人的游戏更何况是他们这个圈子，接吻上床都算不上什么出格，谢逐辰就算再洁身自好，只是对视而已，会答应吧。
灯光交错中，谢逐辰拎起桌上的啤酒，仰着头一口灌下。
冰凉的液体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落过锁骨，浸没在敞开领口的昂贵的衬衫里。
明明是活色生香的画面却又因为他清冷的脸显得格外禁欲。
一瓶，两瓶，三瓶。
拒绝的态度如此明显，高明的猎人不会自讨没趣。女人重新抽了张冒险牌，暧昧的念出声：“坐在左边第一个人大腿上玩一局。”
“哇，好事轮到我了哎，多亏了谢哥。”左边的大少爷轻佻地看向女人，女人也识趣，顺势嘴角一勾，笑容满面地攀上大少爷的脖子。
两个人都玩的开，完成了冒险又嬉笑着开始接着下一局。
声色犬马之中谢逐辰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摁了摁眉心，脑袋有点晕，“我去透透气，你们先玩。”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将影子揉碎，窗边有几个男人在抽着烟，燃烧的尼古丁气味随风飘来，烟草惯会麻痹神经，侵蚀着谢逐辰的大脑。
似是难过。
因为某人而戒的烟，他又想来一支了。
他今天想起她太多次了。
无论是在赛场最尽兴的演奏中，在颁奖礼上祈求能看到她的奢望中，还是刚刚真心话游戏那句“没有念念不忘”里。
他不得不承认——
沈繁星的肯定才是对他而言最重要最盛大的褒奖，他的执念近乎疯狂。
不见她的这几年，每天近乎自虐般练琴，只为了等她再出现时，他能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晚风吹拂间，谢逐辰觉得自己躲闲的那分醉意似乎又扩大了几分，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了沈繁星。
神情恍惚间，那背影离他渐远，谢逐辰抬脚跟了上去。
*
卡座里。
谢逐辰的离去没有给这里的欢闹减少半分，圈内几个少爷更因为克己复礼的谢逐辰不在，玩的更加过火，女伴们几乎将整个身体贴了过去。
众人嬉闹中不知是谁，不小心将桌面上的酒瓶酒杯挥扫在地。
啪——
酒杯玻璃渣四溅。
有眼色的赶紧招呼酒吧人员过来清理。
工作人员来的很快，赶来清扫的是个年轻姑娘，并没有穿工作服，戴着口罩，昏暗闪烁的灯光下看不清楚长相。
“快点收拾，我们还要继续玩的。”
“宋哥，来来来接着抽一张，大冒险。”
“这把我必赢好吧！”
“别想赖，接着喝！”
众人绕开碎片若无其事地接着游戏。
谢逐辰跟着那熟悉的身影进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当看到她蹲下身想要用手直接去捡碎片时，一个跨步从后面冲了过去，直直拉着她的手腕站了起来。
谢逐辰本来有的三分醉意，此刻彻底清醒了，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沈繁星。
卡座里其他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谢逐辰吓了一跳，灯光交错中都停下来看着谢逐辰和他拉着的那个女孩。
众人都很疑惑，不过出去一会儿，怎么就和酒吧的人扯上关系了，谢逐辰也不像是会酒后乱性的人啊。
背景音乐嘈杂，只有离得近的女生依稀听到谢逐辰沙哑又颤抖的声音，像对着什么稀世珍宝，“你疯了，不怕划伤手，沈繁星你离开这么多年就是这么……”
作践自己。
谢逐辰仔仔细细检查完沈繁星的手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才抬头，却猛然对上少女口罩上方空洞寂寥的眼睛，后半句话淹没在嗓子里。
他跟在她身后整整十年，眼前的人是沈繁星他绝对不会认错，可这种眼神怎么会是沈繁星。
谢逐辰在梦中幻想过很多次沈繁星重逢时，在高朋满座中她傲慢又自信对他肯定:“你有资格了。”
幻想之中最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沈繁星高扬下巴，对他说:“拉的和当年一样烂，你还不配。”
沈繁星向来恃才傲物，谢逐辰却觉得依照她的水平就该如此恣睢张扬。
不该如此的，不该如现在这般的。
几乎没有思考，谢逐辰轻握着她的腕子将沈繁星拉到走廊。
卡座里听到谢逐辰话语的女生不解地提问:“我刚才听到谢哥说什么沈……沈繁星，这是谁啊？是他前女友吗？”
宋迟以及几个与谢逐辰关系好的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骤变。
他们搞音乐的这个圈子里，自小“沈繁星”这个名字都被提烂了，什么“天才少女”“人形计算器”，所有困难无比的奖项对她来说都不过是信手拈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仰望“沈繁星”。
但却不知为何，毕业后沈繁星去了国外就销声匿迹了。
宋迟率先开口道:“哪有什么女朋友，只是一个很久不见的同学而已，大概在叙旧把，不用管他们，我们接着玩。”
几个少爷反应过来也纷纷附和道:“以前的同学，同学。”
“我们继续。”
*
隔绝了彩灯和喧嚣，谢逐辰几乎是迫不及待开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那些仰慕，思念，和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之后愈加浓烈无法压制的爱意，都不该在此刻谈起。
很明显，沈繁星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谢逐辰无数幻想重逢场景里细心打磨的开场白于此时都不合适。
“我……我拿了金奖，现在我拉的比之前好点了，不信我现在去拿琴拉给你听。”赛场上一向无比自信的谢逐辰，此刻却露了怯。
谢逐辰鼓起勇气，再次问出那句话，“我希望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和你合奏一次。”
沈繁星漆黑的眸子注视着他，似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
轻飘飘的没有着处。
谢逐辰掌心布满了汗，安静的空气中紧张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逐渐加快地跳动声。
气氛凝固了很久，谢逐辰不敢看她，偏了一点视线盯着她身后的挂钟的钟摆。
空气中的沉默久到谢逐辰以为沈繁星不会回答时，听到她说——
“我弹不了琴。”
谢逐辰以为她是在嫌弃自己的水平，急忙想拉着她要去取自己的琴，“我能证明……证明我真的有提高，你听一次好不好，就听一次，哪里不好我继续改……”
谢逐辰看向沈繁星的眼神近乎哀求。
沈繁星轻飘飘地将手抽了出来，死寂的黑眸平静地看着他:“您似乎认错人了，我是说我并不会弹琴。”
“先生另请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