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再睁开眼,天已经彻底亮了,齐洲却还闭着眼,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秦淑离几不可查的叹口气,换好桂烟提早预备上的新衣服,盘好发推开门。

    几个侍女火急火燎的凑过来,观望自家将军的情况,仿佛秦淑离是害人的豺狼虎豹。

    秦淑离大大方方让开身,任由她们打量。

    她昨夜用的酒、纱布,甚至小刀都出自于将军府,是桂烟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大光明拿来的,怎么可能看出端倪。

    “桂烟,你去问问厨房何时可用早膳。”秦淑离摸摸肚子,积累一整夜的饥饿感在此刻有所感觉,令人招架不来。

    支开侍女,秦淑离在不远处闲逛片刻,对路径有些基本了解。

    可惜体力跟不上,她只好先返回院中,恰好遇到几个捧着食盒的侍女。

    早饭清淡,并没有大鱼大肉,但白粥熬得香甜浓稠,连小菜也清甜爽口,正适合这样天高云淡的季节,足以见得厨子用心。

    热腾腾的粥饭下肚,四肢百骸都充满能量。秦淑离心里宽慰,面上仍看不出表情,接过小侍女递来的帕子沾了沾嘴角,起身直奔库房。

    原主既是秦家的嫡女,又敢逃婚,这背后的权势定会为她提供些保障。

    即使早有预想,看到库房里数十个系着红绸的大箱子时,秦淑离也不免略有些吃惊。

    日常用具一应俱全,十几张地契铺面,还有不少用来打点下人的碎银铜钱,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

    秦淑离略一点头,又趁着四下无人,进入空间收拾好昨日的瓶瓶罐罐。

    “少夫人,夫人有请,不知少夫人可方便跟奴婢们来一趟。”刚离开随身空间,就见到一个老嬷嬷走进堂里,行了礼。她言行十分端庄,头上隐约有几根银丝,身上衣料却不菲,看得出应是李氏的得力助手。

    老嬷嬷说话很客气,却没有一点询问的意味,眼神看向秦淑离,目光中带着隐晦的审视。

    秦淑离并不急,站起身抚平衣角的褶皱。含着笑应上,不显半分异样。

    老嬷嬷带路,她也就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哪怕老嬷嬷故意带她绕了远路也没有一丝不耐,行为无可指摘。

    “母亲。”秦淑离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给李氏规规矩矩的奉了茶。

    李氏也没有刁难她,只是态度不冷不热。

    这也不奇怪,毕竟李氏早有青睐已久的儿媳妇,门当户对。秦淑离只是皇帝指婚来给她儿子冲喜的,没有感情基础,自然连热络都懒得演。

    “坐吧,”李氏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听说你昨夜跟小丫头要刀和针线?”

    秦淑离早有准备,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垂下眼,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妾身昨夜辗转难眠,平日里又有做女工的习惯,便想着绣些吉祥的纹样为将军祈福。”

    李氏偏过目光看向她的脖颈,轻轻转动玉戒,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刀又是做什么用的。”

    “是,是妾身半夜口渴,想着吃些苹果。”秦淑离低下头,语气有些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裙摆。雕栏花窗将阳光切割,筛下半数,洒在秦淑离脸颊上,她的睫毛像蝶翼,轻轻抖了抖。

    李氏叹了口气。

    被小厮刁难,又被皇帝指婚,身上担着此等压力,想也不易。

    终究是娇贵女儿家。

    李氏语气和蔼了些,“那洲儿可还好?”

    “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只是略有些发热;好在将军身子健壮,今早妾身来时那热已经退了。”她抬起头,似乎松了口气。

    这话明晃晃的有两个意思:你儿子我照顾了一宿;你找的大夫不行。

    听了她的话,李氏面上没有什么变化,端起茶盏,“淑离心细,洲儿养伤这段日子就苦了你了。”

    “都是妾身该做的,”秦淑离谦虚回话,垂眸不敢看她,面上满是顺从温柔。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看起来十分欣慰。

    “莺歌那孩子,昨日说话口无遮拦,过些日子叫她来给你赔罪。”

    秦淑离闻言,浅浅一笑,笑容里有淡淡的哀愁,“无妨,毕竟莺歌妹妹年龄尚小,我于她毕竟不相识,妹妹又有什么过错可言。”

    李氏目光中多了些怜爱,安慰了她一番,又拉着她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句句绕不开齐洲。

    “母亲放心,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好起来了。”秦淑离语调柔柔的,温声安慰焦急的李氏,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人不由自主舒缓下来。

    陪着她演了会乖顺小媳妇,李氏很是满意,看着秦淑离的眼里都有了笑意。

    算着距离午饭还有一个时辰,李氏终于把她放走了。

    “桂烟,你先跟我回院,”秦淑离走得很快,桂烟小跑着才能跟上,“昨夜那些东西可还记得?”

    “记得,少夫人。”桂烟知道主子的事不能过问,只能压下好奇心。

    她从昨晚开始,就觉得这位少夫人与别的女子不同,她做事处处透着新鲜。

    走进自己的住所,秦淑离先蹲在地上把没看过的箱子一个个打开,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嫁妆,金灿灿一片。

    上辈子她那么卖力工作,穿书的时候还背着两百万房贷,这一下子锦衣玉食了,倒还有些不适应。

    古代的房子隔音普遍很差,在她出神思考的片刻,外面传来争执声。

    “少夫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是桂烟的声音,隔着墙有些模糊,但依然能听出语气焦急,细细的嗓音甚至因为慌忙而有些尖锐。

    “我们是夫人派来给少夫人送午膳的,桂烟你不要不识好歹,”有个陌生女声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夫人让我们好好照顾少夫人,要是耽误了少夫人用午膳小心挨打。”

    “饭呢,”秦淑离推开门,扫了一眼面前几人空空如也的双手,“你们不是来送饭吗?”

    几个丫鬟显然也没想到她这会开门,吓了一跳,刚刚向桂烟发难的侍女下意识后退一步。

    “仔细你的脚,那盆花可是母亲特意派人送过来的,踩坏了我可没法向母亲交差。”秦淑离叹口气,面色不虞。

    “少,少夫人,饭还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奴婢们刚刚也是念及初到,先来请您过过眼,”丫鬟此时低眉顺眼的,语气里有些紧张,全不见先前为难人的样子。

    “这样啊,”秦淑离思考了片刻,似乎对她们的去处很是苦恼,细眉蹙着,“恰好我这院子里还缺几个洒扫丫鬟,你们平日里就替我扫扫地,照顾照顾花草吧。服侍我这点小事让桂烟一个人来就好了。”

    “可是……”领头的丫鬟还想争辩。

    “我有点饿了。”秦淑离摸了摸胃部,语气淡淡的。

    四人只能硬着头皮行礼退下。

    看见桂烟呆愣愣的,秦淑离看了她一眼,“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准备东西。”

    “哦哦,是,奴婢马上去。”桂烟回过神来,一溜烟跑了。

    天气爽朗,秦淑离选择将午膳置在院中的石桌上。

    午饭比起早饭来菜色更丰富些,鱼汤鲜甜色白,回味无穷,五花肉细腻可口,青菜鲜嫩欲滴,连米饭也颗颗饱满。

    下午的阳光很好,暖暖的拂过面颊。虽然已经入了秋,但在午后还是有些热。

    将军府的绿植很多,像是把江南园林搬到了上京,身处其中失了几分庄严,倒也显得别出心裁。楼台水榭布置的恰到好处,池上浮着几片叶边微微卷曲的残荷,水里几尾锦鲤吃的圆滚滚,惬意的游来游去。

    “救命!有人吗?救救我!”扑通一声,惊走半池火红尾的锦鲤。秦淑离立刻起身,眯了眯眼,循着声音快步走去。

    “阿菱,我们都不会水啊,救不了你。”几个丫头站在岸边,面上的无措中透着几分得逞的狡猾,双手环胸,看着水里拼命扑腾的阿菱。

    她挥舞手臂的幅度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

    正在几个丫鬟几乎藏不住笑时,秦淑离一把甩开繁复的外披,跳进水里拽住阿菱的手腕,她的手腕细的吓人,带着营养不良的枯瘦。

    池塘并不深,秦淑离一手划着水,一手拉着意识模糊的阿菱,从平缓的地方上了岸。池水冰凉,刺得她浑身发抖,背部剧烈起伏,衣料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

    顾不上休息,她摆平阿菱的身体,掌根叠在一起握拳,在她胸口按压了十余次。

    阿菱咳出些水,身体颤抖,但脸色好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李氏来的很快,厉声质问早已吓呆了的丫鬟。丫鬟们跪了一地,隐约有哭腔。

    “给少夫人披上,快点。”她看向身后拿着厚披肩的侍女,侍女不敢怠慢。

    秦淑离对她露出人畜无害的虚弱笑容,不动声色藏起阿菱手中的揉皱的荷包。

    秦淑离先回院换了衣裳,擦干头发,又命人去小厨房端来几盘热腾腾的点心。院子里丫鬟们偷懒贪玩,不见人影,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厮在干活,显得很冷清。

    她坐在凳上,拆开浸了水的荷包。

    荷包里空荡荡,只有一枚竹签,散发着异香,上端刻着难以辨认的朱漆小字。

    不像是简体字,更不像大宁的字。

    秦淑离收好竹签,起身端起一盘点心,推门进了内室,哪知刚走两步,对上一双眼。

    秦淑离心中一惊,后退半步,一时没有动作。

    “将军您醒了?”她摸了摸鼻子,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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