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

    冬至前梁咏祐回了澳洲。

    前几天她们还在餐桌上拌嘴,被梁咏祐缠的没了思考逻辑的程安终于感到事件的怪异,不禁疑惑,“梁咏祐,这个时候因该是秋季课程,你不应该在学校上学的吗?”

    “我gap了”,被问的人不以为意,给她夹了一块瘦肉,又往自己嘴里塞进一大块红烧肉,“你看看你,每次吃饭跟喂鸟一样,这手臂细的”。

    糖色油渍染红碗里的米粒。

    “少管我,你gap不找点事情做,不去旅游,天天混在我家算怎么回事?”

    ……

    两人拌嘴不停,程父程母看着这场面很是欣慰,他们本就是抱着特别的心思把梁咏祐带回来的。

    女儿这些年没什么往外社交的心思,更别说谈恋爱的事,谁知她要么就不谈,一谈就不声不响谈了个了不得的,灯下黑。

    那日丢了女儿,林承明突然来拜访说程安在他家时,程父简直觉得自己没睡清醒,话从他耳朵里传进来,脑子根本处理不了信息,整个人都不灵光了。

    女儿要恋爱他们当然不反对,甚至也支持,可是他们对林承明是由有不少微词的,岁数大过程安不少,商场上手段凌厉,这样的人对上自家鲜少交际的女儿,他们很不看好结果。

    程家虽然在沪上可翻手作云覆手雨,可林氏的产业上一代早年就已经涉及东亚新马,林承明接收后开拓欧美版图,如今早已根结盘固枝繁叶茂。

    深究起来姻亲高自家一头,程家父母总是担心,倘若真有结果,万一最后女儿在林家受了委屈,他们要教训对方也很难痛击让其难以翻身。

    可是顾及程安喜欢,他们也就先由着她去,这样的人家谈个恋爱也出不了什么大茬子,能让女儿高兴一阵也是好事。

    明修栈道不行,就暗度成仓。

    无论是幼年时期,还是十年后的重逢,梁咏祐和程安的相见似乎总带着家长们盼好景的期待。

    他们当然是把梁咏祐带回来撬墙角的,可回到家后却意外听闻,程安已经不再去林家,林家送来的点心汤水都被女儿拒之门外了。

    程家父母顿时放宽了心,舒了口气。

    其实期间程安和林承明也见过一面。

    梁咏祐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一个网红探店,说中环某栋楼顶有一家私房粤菜,味道好到让美女vlogger频频点头又惊呼“好好味!”

    视屏结尾留下了餐厅地址,梁咏祐立刻搜到电话打去预定餐位。

    “笃笃笃笃笃…”催命似的敲门声还有谁,不开门他就能敲一个下午。

    门内程安淡淡的口吻,“进。”

    梁咏祐立刻开门,探进半个身子,“干什么呐,安安?”

    程安竖起摊在床面上的书示意。

    看书是好事,但是,“晚点再看呗”

    “干嘛”,她低回去的头眼皮也不抬。

    “发现了一家私房粤菜,带你去?”

    “不去”

    “去嘛去嘛~”

    “不去”

    ……

    发生在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总是以一方毫不犹豫的拒绝殊途同归,最后只剩下去和不去的来回踢球。

    梁咏祐赢的概率并不是很大。

    比如,他刚明火执仗住进程家的第一周,程安还有些久别重逢的情谊可以供他挥霍,梁咏祐提出陪他去几个地标打卡,程安没多想就答应了,甚至那几个地标自己都没有去过。她搬来港岛的这些时间,除了自己家,几乎就在医院和施勋道的那栋宅子间打转。

    比如,又是到尖沙咀的乐器行挑乐器,她也答应下来,再后来某人实在是得寸进尺,在家就要跟着她,出门就要她陪,程安进一步也失去耐心,一概拒绝,上次答应陪他出门还是那场篮球赛。

    又比如无营养的扯皮间,她慢慢就生出了想吃粤菜的现在。

    梁咏祐反而更意外,他以为自己空耳将“不去”错听成了“去”,直到看到程安放下书进了衣帽间换好了外出的行头,才生出实感。

    程安拍了拍发愣的人兀自走向楼梯,“你去不去啊,不去我自己去了,记得把餐厅地址发给我”她带着漫不经心的声音渐行渐远。

    “走的呀!”梁咏祐急出一句上海方言,几步追上去。

    正当午间休息结束,中环的白领们涌回各个办公大楼,过车道,过天桥,在红绿灯的警示音和车笛声间步履匆匆。

    司机把车停至街沿,程安和梁咏祐爬上威灵顿街头的长坡,港岛上的坡道和阶梯总也爬不完。

    “到了没啊梁咏祐?”

    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上环了,“导航就说在附近啊,你看。”

    地图显示距离目的地就在百米内,可是他们前前后后都没有找到入口,还是在长坡道上来回打转,软件地图只要是到了香港,通通会失灵,无论换成哪个公司的软件。

    找得到A室,却不见B室,135号隔壁不是136号,电梯从三楼直下一楼,茶餐厅就在办公大厦的某一层内,这都是香港的人情和特色,是任何地图导航都绘不出精准的路线的。

    两人打转了半个钟,程安记起小时候家里一位老人的话“路在嘴下”,她拉着梁咏祐走进街边的商铺,问路。

    最后在街面拉开了一个不起眼的玻璃推门,看到了两部电梯,上了29楼后,终于顺利看到了餐厅的浮雕名字。

    本来出门时还不觉的饿,硬生生在外面爬了半个小时坡,此刻两人都觉得饥肠辘辘。

    餐厅内,米色石膏墙角花纹样,云石地面,门窗镂空镶水纹玻璃,散客座按建筑楼面的弧线交替,红木藤编屏风相隔,同样镶水纹玻璃的龟背隔扇门,分出包厢。

    器具陈设传统考究,穿过迎客长廊,像是一脚迈入了上个世纪的粤式茶楼,可石膏墙大理石地又提醒着他们还在21世纪。

    程安啜饮着端上来清口的普洱,一言不发。

    梁咏祐思及自己带她走了半个多钟冤枉路,有些抱歉,柔声道:“安安,我下次一定先去认清楚路了再叫你。”

    程安依旧不吭声只是饮茶。

    “安安,你是不是走累了?”

    “安安……”

    林承明就是在这个场景下见到久违了的程安。

    他从包厢走出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安安”,迈出的步子稍顿,还没循声走近,又是几句“安安”。

    屏风挡去那桌的身影,脚尖不做招呼擅自就偏离原本的方向,助理跟在身后疑惑,直走就可以离开总裁为何又绕道。

    “梁咏祐,这茶还行你喝口……”话说一半,她就看见林承明直直向她这桌行来。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他了?初秋不欢而散,现在已经入冬了。

    梁咏祐没等到下文,看她望着自己后方走神,正要回头,桌边一个男人走过,程安把头侧向别方,又吞下一口温热的生普。

    她异样的神情,让人好奇,“认识?”

    “邻居”

    “哦,住几号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叫人邻居?”

    “反正住附近”

    “那也是,真论起来,你们一个山头的都可以叫邻居……”

    林承明听着身后那套关于邻居的理论忍着心理不明的冷意,又念起刚刚传入耳朵的那几声“安安”。

    那个少年人倒是叫的顺口。

    夜里山道上扶着她躲车的,也是这个人。

    起了试图出手干涉的意识,情绪就要涌动又将其按下,可按耐不住一声嗤笑,他算什么,凭什么插手一对言笑晏晏正值好景的爱侣。

    助理感到周身气氛不妙,吃饭的时候一切正常,还夸了今日的杏汁淮山汤不错,怎么离桌连餐厅都没出去,就已经戾气弥漫,脸色骤变了。

    正倒带刚才的回忆,帧帧寻觅自己是否不经意做了什么惹总裁生气的事,却找不到迹象。

    按下电梯后,总裁语气低沉,“你到收银话句,今日都免单”。

    从云絮轻柔变悲哀,今日悉数都是他自找。

    从头盘到主菜,从汤水到甜点,盛菜端上来的是一整套青花餐具。

    琉璃虾球,蜜叉烧,烟熏脆皮乳鸽,鸡油花雕蒸蟹,瑶柱冬瓜盅,杏汁蛋白淮山汤。

    粤菜多荤,功夫稍欠,就容易食中犯腻。程安虽然心绪混乱,食不知味,可整场下来落胃都不觉有差。

    梁咏祐就更夸张些,像那位探店打卡的博主,菜还没来得及咽下就频频加赞,这个好吃,那个也不错。

    菜程过半,梁咏祐含蓄开口,“安安,我月底要回澳洲了”,他挑起一块蟹钳肉到她的攒盘,等她反应。

    “梁叔叔催你回家了?”

    今天是带她出来吃散伙饭啊,程安拎起筷子,戳了戳盘里白嫩的蟹肉,夹入口中,她不太习惯花雕醇厚的气味,舌尖上蟹肉清甜。

    “我走了不是正好,省的你不耐烦”

    “我倒是没有不耐烦”

    梁咏祐的眼里慢慢生出了光。

    “就是烦”

    顷刻光灭了,他咬着筷子瘪下嘴,程安是一点苦肉计都不吃。

    一客榛果冰淇淋后,结束这餐,埋单时却被收银台告知,他们老板刚下通知,今日全场免单。

    梁咏祐再次睁圆他透彻的大眼睛,推了推程安“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啊!”转头又对工作人员嬉笑道:“你们老板人挺好”。

    “谢谢”,前台程式微笑。

    程安心中有一个微弱的念头闪过,“你们老板叫什么?”

    “抱歉,这不方便透露”,前台还是程式化地微笑。

    梁咏祐没来得及吃上程家的冬至汤圆,就坐上了回澳洲的飞机。

    “明年我来吃汤圆”

    “明年这个时候可不知道你在哪里呢”

    梁咏祐倒是没有再言语纠缠,只是和程安道别,“你每次吃饭多塞几口,多出门走走,别整天窝在家里……”

    司机送走他,程安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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