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帐，楚秋数着手里仅剩的几枚铜板，愁眉不展。
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楚秋意识到没钱寸步难行，她总不能拉着素玉山一起去当乞丐，在追上车队之前，还是该想办法赚点钱。
素玉山来到身旁，楚秋立即调整表情，回头道：“素兄，那我们去灵阁吧，摊主说往前面走。”
素玉山瞥了她一眼，点了头，两人朝着灵阁而去。
街道两旁的商铺逐渐减少，热闹的声音也慢慢远离，一座高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灵阁有三层楼高，与临海城不同，主要用以木质材料建构，高墙青瓦，雕梁画栋，大门前的明光珠灯笼发出柔和的光。门外象征大兴国以及仙府的石塑徽记倒是一致，一眼可以认出这是灵阁所在。
楚秋和素玉山走近，却见门口有人和守卫争闹。
近看像是一对母女，楚秋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不久前坐在驴板车上的女孩，而另一位约莫四十的妇女抓着守卫的手在哀声恳求。
“大人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守卫十分不耐烦道：“我说过了，已经晚了！今日灵阁概不办事！”
“我知晓灵阁的规矩，我们有灵阁发的测签，便让我们去测验一次，只用一次……我家孩子等了一年……”
话还未说完，守卫已经撒开了她的手，呵斥道：“求我也不管用！明日便是选拔盛会，今日灵阁可没空管你们的事！”
妇女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仍是没放弃，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往守卫手上送，恳切道：“我们才从山里赶来的，身上只有这点钱了，请大人帮帮我们吧！”
“这点钱……”守卫瞥了一眼铜板，嘴角一拉，“你们再纠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一把将人推开。
女孩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才没让母亲摔倒。
她抬着眼皮瞪住守卫，不甘和怒意从眼底流出，扭头对母亲道：“娘，我们别求他了！”
守卫发出嗤笑，将手里的铜板不屑地朝她们扔去，吊着铜钱的细绳断裂，十几个铜板从半空中落下，砸到地面又滚出好远，发出连续绵延的铿锵摩擦声响，久久才停了动静。
妇女心灰意冷地垂下了手臂，看着自己的女儿，满脸愧疚。
“阿仙，娘真是没用，没法送你去仙府。”
女孩挤出一个笑，反而安慰道：“没关系的，不去便不去，往后我就好好陪着娘。”
女孩说完垂下头，阴影遮住了她的神情，隐藏起她的悲愤难过，她蹲下身子，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铜钱。
忽然一只纤细的手进入视野，女孩抬起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愣了一会，又听见清脆的声音：“喏，还有一枚。”
眼前的人摊开手掌，一枚铜钱安静地躺在掌心中，伸长手臂朝她递去。
女孩接了过去，犹豫片刻还是道：“谢、谢谢。”
楚秋笑了笑，道：“不用客气，这枚铜钱恰巧滚到我脚下。就算只是一枚铜钱，该是谁的便是谁的，不能不劳而获。”
两人站起身，女孩还是忍不住再打量一眼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楚秋，这才走回她的母亲身旁。
母女二人越走越远，离开明光珠灯笼照亮的范围，她们如同幽幽暗夜一般黯然无色，几乎快要融入黑暗之中。
楚秋鬼使神差还是追了上去，道：“你……是想去灵阁测验吗？”
听见声音的女孩动作一滞，她回过身，黑暗并没有遮蔽那双乌黑眼睛，反而显得更沉静。
“你也是为了灵阁选拔而来吗？”
楚秋摇摇头，道：“不，我在其他灵阁参加过测验，今日是因其他事才来。”
“那你是灵士了？怪不得这种感觉不一样……”女孩惊讶道，随即想起自身，难掩低落，“真让人羡慕……”
“方才我听见你们的争执，恕我冒昧，既然明日才是选拔盛会，为何还要执着于今日前去测验？”
楚秋注意到这对母女脚下裤腿边沾着干涸的泥土，应是从城外赶路而来，不过已经在选拔前到达，何需这般急迫。
女孩垂下眼皮，一说到这，她便沮丧地快要滴下泪来。
还是身边的妇女叹息道：“姑娘不是这里的人，有所不知。我们这的灵阁选拔必须要提前测验登记才有资格参加，可阿仙她还未曾测验过感灵之力……”
“这是什么规定？”楚秋奇怪道，她在临海城时可没有听说还有这样的限制。
妇女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也是我们后来打听到的。因为选拔名额有限，城里不少权势人家都要这个名额，所以几年前起，便暗中联合灵阁发放测签，持有测签的人才能测验登记。我们年初来时碰了壁，根本等不到灵阁发测签，山野人家又无门路，四处托人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哪知凑了钱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楚秋这回听明白了，想要通过仙府选拔，除了自身真正的本领之外，还有一种方法，便是限制他人参与。
竞争的人少了，机会便多了。
“岂有此理！”楚秋想想便愤愤不平，“灵阁竟然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被忽视的素玉山这时忽然道：“是否其中有误会？”
“哪里有误会！在街上随意问一问，所有人都知道没有测签就不让测验，市场还有人买卖测签，更是一年比一年贵！”女孩红着眼睛闷声道，“要不是如此，娘也不用日夜在仙泉山帮工攒钱，辛辛苦苦却……”
妇女紧紧握住她的手，脸上除了疲惫还有深深的无奈，“让外人见笑了。阿仙，我们先回去，等明日再试试。”
楚秋早已克制不住，她理解这种感受，上前扶住女孩的肩头，认真道：“阿仙，你别灰心，我想办法帮你！”
话一出，不止是阿仙母女两人，她身后的素玉山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诧。他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吞了回去。
“你、你能帮我？”阿仙不敢置信道。
楚秋抿起唇，顿了会道：“嗯，我尽力。”
目送阿仙母女离去后，楚秋揉起脑袋，感到一丝后悔，她怎么能一时冲动说要帮忙？凭她一个小小灵士，而且还是未去仙府经过考核的新晋灵士，如何能够抵抗灵阁！
“楚秋，你要如何帮她？”素玉山问道，平淡的声音反而让楚秋倍感压力。
“素兄，我是不是不该说那种话？”楚秋眉眼间充满后悔。
“不，只是我们不清楚三水城里的情况。”
“素兄不怪我多管闲事？”楚秋一抬眼，和素玉山的视线撞上。
“情有可原，为何怪你？”
楚秋松下一口气，道：“你不怪我便好。其实阿仙让我想起过去的自己，没有能耐，想做的事也无法做到，可世道不该如此。”
“过去你……”素玉山想问但没有问下去。
楚秋故作轻松笑笑，道：“也没什么。至少有了素兄的话，我也安心一些，无论能不能帮到她，尽我所能，也算是给自己一份安慰。”
两人凭借灵修身份顺利进入灵阁，沿路的照明灯笼都是用奢侈的明光珠作为光源，散发出温和的光芒。
大殿之内明亮犹如白昼，蓝衣引士各自忙碌，仍在为第二日的选拔测验做最后的准备，无人在意入内的两道身影。
楚秋走到柜台前，唤了两声，这才有人回头看她。
“灵阁今晚暂不办事，有事请等明日选拔过后再来。”
楚秋叫住对方，忙问道：“引士留步，我只问一件事，不耽搁你的时间。”
引士瞥了一眼来人，两张脸都很陌生，看上去打扮普通，长得倒是周正，这时能够进入灵阁，想必也有身份，于是上到前来。
“姑娘想问什么？”
楚秋道：“不知这几日可有一队从临海城出发，经过三水城的新晋灵士车队？带队的是余显灵师。”
“余显灵师？”面前的引士想了想道，“我没印象。”
柜台里另一个人注意过来，道：“是不是三日前那支车队啊？他们停了一日已经走了，找他们做什么？”
楚秋还未来得及升起的期望被失落取代，“这样啊……”
素玉山看了看她，接在楚秋后面道：“据我所知，六州测验选拔之日一般安排在月初，可现在已是月中，你们灵阁的测验选拔似乎推迟了不少日。”
引士瞥向素玉山，道：“确实推迟了一段时间，但这是仙府派来的大灵师下的决定，早前曾发布过告示。难道二位不知道吗？”
楚秋反应过来，素玉山是想打听测验之事，连忙道：“我们才来三水城，正好碰上盛会，所以感到奇怪。”
“原来如此。别说你们，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引士摊摊手，“这位大灵师怪得很，我们至今都还不见他的人影，正苦恼明日怎么办呢。”
“明日才开始选拔不会耽误去仙府的时间吗？”
“这倒不是问题。从三水城出发可走水路，到达王城不出十日，所以郡府才能够同意，否则郡首大人都要亲自去催大灵师了。”
楚秋缓缓点头，又道：“引士知道是哪位大灵师的决定吗？”
“据说是未息府的傅行舟傅大灵师。但在见到大灵师之前，我也说不准了。”
“往年也是这位傅大灵师？”
“这倒不是，去年是灵蕴府的齐明灵师。”引士道，“齐明灵师来时我也在，我记得他才入城，第一时间便来了灵阁，和今年完全不同呢。”
楚秋摩挲下颌，朝素玉山看了一眼，微笑着道：“那我倒是期待起明日的测验了。听说你们三水城的感灵之士都要在灵阁登记过后才能参加选拔？不知今年会有多少人，一定很热闹。”
引士听后神色微变，只道：“这是灵阁一年一度的重大盛会，不便告知。二位若是没事的话……”
“等等！”楚秋还未问出她想要的答案，赶紧叫住，可一时又无话可说，僵持在原地。
眼见引士要离去，素玉山忽然道：“我们想在灵阁留宿一晚，不知能否安排？”
楚秋愣了一下望着素玉山，她怎么不知灵阁还能住宿？不过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不一定够两人住上一夜，连忙朝素玉山使眼色。
对面的引士重新停住，望了一眼殿外，察觉天色已晚，道：“天都这么黑了，二位该早说啊，我们灵阁可以安排。”说着他伸出手来，“凡是灵修留宿，都需要身份灵帖登记。”
楚秋焦虑万分，素玉山已从怀中拿出他的灵帖递给引士。引士一看，眼睛微微瞪大，手脚麻利很快做好记录，丝毫没有收钱的意思，她悬起的心这才落下。
等将楚秋两人安顿后，引士朝共事问道：“可安排好了？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灵师，是我们怠慢不了的人物。”
负责灵阁内下榻事宜的引士道：“放心，我给他们安排的是阁里上等的小院。”
“这便好，那位灵师行事低调，不怎么说话，我差些没好好招待。”
“偏偏此时来灵阁，你说，他有没有可能便是那位神秘的傅大灵师？”
“这……他的灵帖上乃是六阶灵师，如此年轻，不像是啊。”
说话间，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黑衣身影，两位引士均是一骇，不由地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