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朝那说话的人看去，那人身着绣着仙鹤的绯色朝服，他并不在意姜雾说了什么，只是看着洛初，那正是丞相连鸿济。

    这是洛初头一次仔细看这位丞相，本以为他会和自己现代家族里的那些老东西一样，不管何时何地都阴沉着脸，浑身上下透露着腐朽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没成想他眉目周正，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丝毫不像那种架空帝王的权臣。

    “今日我就会将折子写好，陛下记得盖章。”连鸿济说着，随后朝洛初点头示意。

    下朝后走在出宫路上的洛初回想着刚刚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昨日姜雾告诉洛初，凡是姜雾反对的事，连鸿济都会往同意的方向考虑，最后综合是否对他有利之后再做决定。

    可今日，他似乎并没有仔细衡量这件事是否对自己有利，在姜雾提出反对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这和他们预想的情况不同。

    茶楼的一间包厢里，洛初，姜雾和李清辉三人围着桌子坐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

    李清辉看了看低头捏着茶盏的洛初，又看了看玩着折扇的姜雾，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一口气喝完里面的茶，放下茶盏时稍微用了些力气，茶盏和桌子的碰撞声吸引了洛初和姜雾的注意。

    见两人疑惑地看向他，李清辉咽了口口水，“就是说，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了，你们有什么感想？”

    姜雾听到李清辉的话，收回视线继续玩起了折扇，“没什么感想，连鸿济那老头指不定私底下又做了什么，但鸿胪寺左寺丞孙评是朕一手扶植起来的人，不会背叛朕，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现在有两种可能。”洛初缓缓说道，“一，那个被革职的鸿胪寺少卿不是连鸿济的人，所以他不在意；二，他觉得这枚棋子已经没用了，并且以后是谁坐到这个位子上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这个位子对他没用了。”

    洛初说着，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可以证明连鸿济与‘大人’应该无关；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他与‘大人’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又或者，他就是‘大人’，这枚棋子废了，他应该会找新的。”

    “但最后都归结于一件事，找出连鸿济和‘大人’安插在朝堂中的人，并将他们都拉下去。”姜雾适时开口道，“只有我们手里有足够的权力，才能将‘大人’彻底铲除。”

    几人短暂地复盘后陆续离开，洛初因为没其他的事边散步边回了国师府，姜雾则是找了另一个茶馆听曲。

    只有李清辉一人跑得飞快，因为大理寺还堆积着些案件等着他回去批复。

    终于处理好手头工作的李清辉站在门外看着如血般的夕阳，瞬间觉得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高高兴兴地前往衙役推荐的小摊上去吃馄饨。

    一个馄饨刚下肚，李清辉就听到了身后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大人。”那平日跟在他身边的衙役急匆匆地跑来，附在他身边小声说道，“大人，有人前来报官，说是镜仙杀了他妻子。”

    李清辉顿时觉得碗里的馄饨不香了，“荣春啊，你来得真是时候，本官才刚吃了一口。”

    荣春连忙说道，“大人，您先吃，我先让弟兄们去现场看了，您吃完再去。”

    有了新的案子，李清辉也来不及慢慢享受这碗馄饨，他一口两个吃了起来，吞馄饨的间隙还不忘说，“你去通知国师了没？”

    “那当然了。”荣春在李清辉旁边坐下，“上次国师大人都说了，是得了天命来帮咱们大理寺的，这有了新的案子当然要去通知国师大人。”

    李清辉咽下最后一口馄饨，一巴掌拍在荣春肩膀上，“你蠢吗？这一看就是普通的谋杀案，本官自己就能解决，这么晚了，你去烦人家干什么？”

    荣春见李清辉吃完，连忙拉起李清辉就走，“大人，这不是第一起镜仙杀人的案件了，之前也有过几起，但下面的人一直没当回事，但这次不一样，死的是江家的二少夫人，那可是恭亲王的孙女，这上来就要找您。”

    “而且在来之前，人家都调查过了，在这之前，已经有六起镜仙杀人案了，而且死状和江家二少夫人一样，据说这二少夫人的丫鬟已经给恭亲王写信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恭亲王就已经得到消息了，依照他对这个孙女的宠爱程度，最迟明日午时就能到达京城。”

    李清辉在听到荣春说这不是第一起案件时脸色就变了，在听到恭亲王明日就会上京时，他的脸色更差了。

    恭亲王是先皇的叔叔，当初为了先皇顺利登基，连夜进京斩杀数十位大臣，在先皇登基后不顾先皇挽留离京，说是不愿插手朝堂之事。

    他虽离京数十年，但他当日斩杀大臣的模样在今日提起依旧令人胆寒。

    李清辉推着荣春，“快快，快去通知国师让她别来了，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听爷爷说过的，恭亲王最痛恨那些神神道道的人，让他见到国师了，甚至国师还要查他孙女的案子那还得了？”

    “什么还得了？”洛初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李清辉抹了把脸，“国师大人，这个案子你沾不得，死者的爷爷最不喜欢像你这样的人，若被他见到你，你还要插手他孙女的案子，他肯定会对你出手的。”

    洛初看着在李清辉身后停下的人，心中有些猜测，“死者的爷爷是？”

    “恭亲王啊，那个连砍数十位大臣的恭亲王。”李清辉说着上前两步，看到洛初身后的月白，他冲着月白说到，“月白，快带你家大人回去。”

    洛初微微抬了下头，声音平静，“不用了，因为他已经见到我了。”

    说完，洛初上前几步朝着方才停在李清辉身后的人行了一礼，“恭亲王殿下。”

    那坐于马上的人瞥了眼洛初和李清辉，随后冷哼一声，驾马往前走了几步，见洛初和李清辉还在原地，语气不善地开口，“还愣在原地干什么，等着本王请你们吗？”

    洛初和李清辉这才跟了上去，中途恭亲王嫌弃两人走得太慢，让自己一男一女两个贴身侍卫骑马带着两人。

    江府已挂起了白灯笼，见他们的到来，门口家丁先是愣了下，随后飞快跑进去通报。

    恭亲王翻身下马，不等前去通报的人回来就踏进了江府，洛初和李清辉见状跟了上去。

    几人很快便到了灵堂，灵堂中没有一个大人，只有几个江家小辈守在这里。

    恭亲王几步走进去，一把掀开了停放在灵堂中央棺材的棺材盖，在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人时，他周身气息变得更冷，说出的话好像都带上了冰碴子，“夭夭呢？”

    守在灵堂的江家小辈被恭亲王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一时间灵堂里的哭声此起彼伏。

    恭亲王看着眼前脸上带着泪，哭个不停的几个孩子，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哭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们。”

    李清辉在小孩儿后面小声嘟囔着，“你这气势比要吃了他们都可怕。”

    恭亲王的眼神直直地刺向李清辉，“你说什么？”

    李清辉被恭亲王的样子吓得抖了抖，刚要说什么，洛初怼了下他的胳膊，“闭嘴。”

    随后洛初走到看起来最大的那个孩子面前蹲下，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小孩脸上的泪水，“别害怕，殿下只是有点着急了，我们是来查案解决问题的，告诉我，江府的二少夫人呢？”

    那小孩儿吸了吸鼻子，最后喷出来个鼻涕泡，但总算是停止了哭泣，有些抽抽搭搭地说，“二婶婶还在她屋里，爷爷奶奶，叔叔还有姑姑都在那里。”

    洛初刚站起身，恭亲王就拉着旁边的家丁，让他带路，路过李清辉时又狠狠地剜了李清辉一眼。

    李清辉往旁边挪了挪，给恭亲王腾出了更多的地方，洛初走过去轻声说了句，“走吧，跟上去。”

    几人还未走到夭夭所在的院子，就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一群人围在院子外伸着头在往里看。

    恭亲王不禁加快了步伐，走到时扯开挡在身前的几人，挤了进去，洛初和李清辉立马顺着恭亲王开出的路也挤了进去。

    之间院中央一身着红衣的女子正低头跪在那里，她的手臂举起，双手在头顶合拢摆出一个极为繁杂的手势。

    待洛初走近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原本并不是红色，是她的血浸透了衣服，才会使衣服变成红衣。

    恭亲王快步走过去，之前一直挺拔的身形变得佝偻，他伸出手想要碰碰那女子，却又退缩，最后发出一声长叹。

    良久后，他转过身，眼眶通红，看着李清辉和洛初说道，“若你二人能查出真凶，本王可以答应你们任何不违背道义的请求。”

    李清辉此刻才意识到，在别人眼中铁面无私，杀人不眨眼的恭亲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爷爷罢了，面对自己最爱的孙女的死亡，他也无能为力。

    洛初看着眼前仿佛瞬间是了所有精气神的老人，刚想应好，一支箭就擦着她的脖子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