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瑜

    红豆向来干净的毛湿乎乎地黏在一处,生小猫那处沾染了不少血迹,它也不管干净与否,一颗心放在自己孩子身上,只看着那四只毛色各异的小猫。

    小猫身子也是湿乎乎的,带着母亲的血迹,四只挤在一处,眼睛也闭得紧紧的,若非仔细观察,实在看不出这是猫儿,那耳朵、那爪子实在粉嫩,伏贞看了也忍不住轻轻碰了碰。

    世瑜小心拿起一只头顶黑毛的猫儿来,小猫在他手里轻轻挣扎,四肢瘦削孱弱,小郎君喜欢至极。

    伏贞看他实在喜欢,忍不住逗弄:“既都生了四只了,不如送嫂子一只怎么样?”

    她专门指着世瑜现下手里的那只黑顶小猫向他讨要。

    果然,世瑜一脸为难,十分不舍,他看看伏贞,又看看手里的小猫,越来越为难,那小眉毛都要蹙成一团了。

    伏贞不忍再逗他,刚想说话,却见世瑜双手捧着那猫儿到她面前,细细嘱咐:“既然嫂子喜欢,那我就送嫂子了,只是嫂子你要好好待它啊。”

    伏贞一怔,唯有无限感动。

    明瑜世瑜是亲兄弟,明瑜尚能见过父母模样,受过他们几年照顾,可世瑜就不一样了,才出生没多久他便失了双亲,只养在父亲妾室丽娘身边。

    伏贞进了周家后,也成了照顾这小孩子的一份子,可谓当半个儿子养着。

    如今看,这小子总算没浪费她的好意。

    她欲要接过小猫,却听得身后有道声音响起:“只有自己生不出来了,才会去要别人的。”

    恶意满满,伏贞回头看,是周柯柔在说话。

    周家唯一的嫡女,明瑜的妹妹。

    世瑜不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听她说话的语气,看她说话的表情,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他立即转头看嫂嫂,却只见她是一贯的温温和和,似乎并不打算回话。

    柯柔冷哼一声,直觉伏贞假清高。

    前几天她偷听祖父和伏贞谈话,祖父告诉伏贞,等世瑜娶妻生子后,便过继一个孩子给伏贞,也让她老了有所归依。

    柯柔自幼便十分厌恶这个分走长兄宠爱的女人,如今看她连拥有自己一个亲生孩子的可能也没有,她又觉得解气。

    一个女人,连孩子都不能生,一生为一个死人守寡,她可怜她。

    柯柔出了口气,心里总算顺畅许多,一眼不愿再看二人便走了。

    见她离开,世瑜才安慰伏贞,道:“嫂子莫要生气,她今天一天都在找事呢!”

    伏贞好奇:“谁又惹她了?“

    “她那些好姐妹不约她玩了,现在没人跟她玩,她当然生气了。”

    伏贞摸摸他的头,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世瑜想了想,才道:“岁云她们在一处讲的,被我悄悄听到了。”

    见伏贞没有生气,世瑜总算放下心来,又把小猫放在伏贞手心,要她带走。

    伏贞笑着摇摇头,把小猫放在红豆身边:“这猫太小了,不容易养活。我去找个有经验的来教你养着,等养大些你再送我。”

    世瑜欢呼雀跃,他早就这么想过,只是想到要麻烦伏贞后他便不敢再提,现下听她这么说,他当然高兴了。

    二人正说着话,徐管家过来,请伏贞到致远斋。

    她已知祖父的意思,才进致远斋,便将白日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周襄。

    即便六十有余,又退居朝堂七载,周襄还是能敏锐察觉到其中玄机,是摸着胡子细细思索。

    他年轻时曾是永安有名的美髯公,也是年岁大了,胡子掉了不少,白花花地一小片粘着,待摸索半天,又赶紧停下手来,低头看看有没有被摸掉几根,似是十分爱惜。

    伏贞见了,想笑又不敢笑,只轻轻用牙浅浅咬着下唇唇里,微微低头。

    “这个赵琛,老实了一年,还是忍不住了。依我看,那太子往永絮馆钻恐就是他的功劳。”

    伏贞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赵琛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送她回来前,还刻意问她可知赵珏为何去永絮馆,伏贞就是因为这句话生出疑心的。

    他不知道伏贞有多了解他,他们是青云馆第一批国子,同堂求学三年,二人恃才傲物,各自不服,常常于政论之事上争执不休,听他们珠玑连语,连馆中博士也甘拜下风。

    几番对阵下来,到最后却是惺惺相惜了。

    惺惺相惜的最终结果是彼此十分了解对方。

    同窗三年,伏贞也极为欣赏赵琛才华,可最讨厌他假谦虚。每每他心中已有答案,却总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而是要在伏贞面前说上一句“我也觉得奇怪”“我也觉得不是这样”的开头,仿佛自己是真不清楚某某义理,真不知道某某事情缘由,实际上,他心知肚明。

    赵琛的习惯出卖了他,马车上那句“我也觉得奇怪”一出口,伏贞就觉得颇为熟悉了,这混蛋,又想从她嘴巴里套出点什么来。

    再来,与同龄男子相比,这男人算是能隐忍的了。但凡他要受了什么委屈,定要暗搓搓报复回去,哪里会像那天一样,挨了鞭子也只是在伏贞面前骂上太子几句,颇有刻意声张的意思。

    想来太子入永絮馆是他刻意为之了,这几鞭子就当是代价了。

    伏贞权当自己看戏,只是她不明白赵琛这样做的意义在哪,毕竟太子荒唐是众人皆知的事了。

    周襄笑着摇摇头:“毕竟是太子,不得轻易出宫,他荒唐也只是在宫中荒唐。宫外的那些哪里又知道他的德性?“

    “难道他想让太子名声有损于宫外?”伏贞又问。

    周襄还是摇摇头:“这小狐狸阴得很,怕不会那么简单。“

    他看着伏贞,道:“莫急,你且看他后面如何做了。”他不担心赵琛,那人自有大齐最高权力者保护,他唯一担心的便是面前之人。

    看着正值青春年华的伏贞,周襄心中百味杂陈。

    那年明瑜病重,大夫已让他准备后事,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却拼着最后一口气要他去递交婚书,将不过十二岁的伏贞立即接进周家,将其名记于族谱之上。

    “这是孙儿走前唯一心愿,求祖父成全。”

    彼时朝堂动荡,各方站队不明,可周襄还是为了明瑜顶着莫大压力将伏贞接进府来,进府不到三日明瑜便走了。

    他走的很安详,在睡梦中离开的,嘴角弯弯,不知梦着了什么好事,伏贞枕在他身边,一直到他走时,都没有放开他的手。

    待周明瑜走后,周襄识得时局有变,以家中无人照顾孙子孙女为由辞去左相之职,不再过问朝事。

    从此周家大门紧闭,再无鸿儒踏足。

    事实证明周襄是明智的,皇帝清洗朝堂,接他左相之位的常凤年上位不到一年被斩,接着死的便是右相于耐,不过三年时间,大齐便换了三任左相,三任右相。

    到后面,官员们已觉得坐到这个相爷之位已是皇帝看你不顺眼,要找借口杀你了。

    相反的是,周家因为只有一个退居朝政的老人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而受到皇帝优待,那高位者似乎因杀了太多人,想在臣子面前表明自己几分爱老之心,于是,十三岁的伏贞凭借这份优待入国子学读书。

    伏家没落前,伏贞的父亲伏青阳乃大齐名儒,他亲自教导子女读书明理,伏贞才进国子学一年,众人便能看出这小姑娘身上不同于人的才气。

    国子祭酒的赞叹让周襄又欣慰又无奈。

    回过神来,伏贞在他面前叹气,声音极轻,却还是能让周襄感觉到她不开心,果然,接下来就听到伏贞幽幽一句:“今日我见着崔公,他还是不喜欢我。我不敢与他多说话,只打了招呼便匆匆走了。”

    周襄一直知道崔德清那老家伙是极不待见伏贞的,一是因为伏贞是女子,二是因为伏贞身为一个女子居然还这么有才华。

    那老家伙对她成见满满,不拿正眼看人,连周襄也看不下去。

    “老酸儒!你莫理他!记得,下次再见着了人,只管抬头走,莫要同他浪费一个字的口舌!”

    伏贞怯怯,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这不好吧?”

    “热脸贴冷屁股可是舒服?”

    伏贞连连摇头:“谨记祖父教诲。”

    只是有些话终究要交代好,周襄亦是担心伏贞面临的处境:“纵有祖父支持,可你也须得明白你选的这条路一点儿也不好走!旁人的成见、轻视总是避免不了的,你只有修养己心,方可致远。以后……莫要后悔就行了。”

    伏贞知道周襄一番良言尽为她好,她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在这辈子得周家人庇佑爱护。

    心中千万般感激,唯有缬草接环报答周家。

    想到孙女方才来自己这里闹过,周襄又道:“周家无甚根基,家中现在又无男子入仕,我为左相的那些风光已经过去了。人走茶凉,倒也没什么,只是柯柔脑子不清醒,你去敲打敲打,免得她做错事。“

    伏贞明白他的意思,出了致远斋,原本打算直接去找柯柔,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改了主意,只往府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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