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光

    这是从清河送过来的第二封信。

    言简意赅,三言两语道出十多年前的些许隐情。

    清河是赵琛管辖的地盘,即便他人不在那儿,可耳目遍处,伏贞不敢叫自己的人动作太明显,以免叫人发现,是以打探出来的消息也不全面。

    可也足够了。

    青烟袅袅,黄纸化为黑烬,纸上的秘密被火焰吞噬,可发生过的事实却不会磨灭,她多年没有生过这样的好奇心了,这藏得发臭的皇室秘辛教她愈发鄙夷赵氏皇族。

    五日之后,世瑜知道嫂子要去绵州。

    绵州在大齐北边,临靠复定河,周家在绵州有商铺,只是收益不好,此次北上,便是要把那些商铺卖掉,收得的银子重新用来做买卖。

    他也没有闹着跟着去,只多问了几次何时回来。

    他是个小少年了,这两年来,伏贞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摸摸他的头,牵牵他的手。

    今日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又要留他一人待在永安,伏贞也有不舍之心,不免摸了摸小郎君的脑袋,安慰道:“最快也是三月,总之我尽快回来。我不在的日子,若是有事便去找琛哥。家中一切我都交代好了,你莫担心。”

    听了这话,小郎君立即气鼓鼓道:“我才不怕一人待着呢!我只是……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闭上小嘴,闷闷道:“知道啦,你不要操心我,还是好好操心你自己。”

    毕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脑门微微一疼,是伏贞轻轻弹了一下,她笑:“小鬼,不识好歹。”

    第二日天还未明,伏贞离开周家。她不欲招摇,此次出行不过坐着一辆马车,带着六个护卫。

    马车一路向北,一月之后停至益州一家客栈休整三日。

    第三日晚,一辆旧马车停在客栈后院,女人带着帷帽坐进马车,无有停留,驾车的人一甩马鞭,赶车离开。

    东方叶从不刻意掩饰自己女儿身份,可她穿着打扮向来追求简洁利落,因此只高高束起马尾,用一黑布裹扎。

    一身黑衣,又束起两腕,全身上下唯一精致的便是左耳垂下的一条银叶子耳环。

    听得车厢里纸张翻过的声音,东方叶转头,隔着帘子,道:“姑娘还是先闭眼歇息一会儿,这儿路途偏远,我们恐怕要明日才能找到客栈。”

    “不碍事,午间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就成。”

    书本又翻过一页,伏贞眼睛也着实酸涩,只好把书放在一边,轻轻捏着眉心。

    这次金蝉脱壳也是迫不得已,她做事若不细心谨慎些,只会一个不小心落入深渊。

    去绵州做生意是假,到清河查清自己心里的疑惑才是真。

    紧赶半月马车,伏贞终于到了清河。

    进城门时已入夜,车马才进来,城门就关闭了。

    此地不兴夜市,街上没有几个行人,挑着担的小贩也是步履匆匆,急急回家。路边的灯笼明明暗暗,有些诡异。

    “我们不住客栈,你先把马车停在此处,随我进城。”

    即便诧异,东方叶还是拴好了马,跟在伏贞后面。

    依着月色,她能瞧见主人神色凝重,像是……像是被谁惹到一般,又见她神色一变,温婉如水,向路过的更夫打听城中可有一座白水庙。

    面容姣好的小娘子往往让人放下戒心,更夫笑着为她指路,即便人走了还舍不得转头回去做自己的事。

    “白水庙往东百步,门前左右两盆白兰花。”伏贞轻喃信中内容,顺着指示东行,终见一户人家面前摆放着的两盆兰花。

    花瓣洁白如山中玉,尚有几步之遥已能闻到清气。

    原本还能显出几分匆忙的脚步缓了下来,她蹲在花边,轻抚那细腻柔软的花瓣,似是怜花之人。

    外门紧闭,只露出一条门缝,依稀看得见里院。

    “找个法子,把里面的人引出来让我看一眼。”

    见伏贞眼也不眨地盯着门缝,东方叶了然,一个纵身跃入院中,轻功一使到了瓦上,进了院子,能看到有间屋子尚有烛光未灭。

    一颗小石子砸在窗上,终惊扰了里面正做针线活的人。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出来,只左右看看,见院中无人,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摇摇头又进屋去了。

    这人出来的时间有点短,也不知主子有没有看清,东方叶朝远处看,正见伏贞似受到了惊吓,连连后退。

    瞧这样,应该是看清了。

    她飞出院外,看到伏贞靠在墙上,一手捂着胸口,满面痛苦,似有疾病发作。

    东方叶头次见她这般,不免有些紧张,可原本搀扶着病人的手却被使劲推开,只见伏贞靠在墙上,低头大口大口喘气。

    真的是她!她竟然还活着!

    原来是跑来清河了,怪不得找不着人。

    荀家!真是荀家藏着人!

    伏贞闭着眼睛慢慢调息,脑海中却不断回忆与赵琛种种对话,尔后,她仰头一笑,终于缓了过来。

    见主子站直身子,理整齐了衣襟,又把侧边稍显凌乱的头发梳理齐了,东方叶才舒了口气,主子一向重视穿着打扮,绝不肯随意出现在人前。

    她一向爱美,本身,她也是一位美人。

    “走吧!”

    正有凉风吹来,佳人衣袖翩飞,门前兰花凋零一地。

    第二日清晨,天未明,白墙小院也传出响动,门栓被取走,“吱呀”一声,走出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才一开门,便见放在门侧的一盆兰花遭人摘弄,花瓣凌乱洒在地上。

    一挎着竹篮的老妇过,不无遗憾:“多好的花,该是哪家娃娃手痒,好好的花糟蹋成这样。”

    兰花的主人亦是心疼,待她把花瓣一一拾起放在手心时,却见花瓣上印着一个又一个指甲印。

    永安

    看着幼弟送来的书信,赵琛气得牙痒痒。

    小子高兴,只告诉兄长自己正在距永安百里之外的青阳城,不日便可到皇城。

    “届时与兄长见面,甚是期待”,又道“兄长繁忙,勿要操心弟弟,我自在永安一人玩耍”,却是丝毫不提自己未得兄长允许,私离清河一事。

    赵琛气得拍桌,将信砸到下属身上,斥他如何照看小公子的,为何让他私自离开清河。

    下属委屈,这殿下也没说过不准小公子离开清河啊!

    也不想听什么解释,赵琛没有多少耐心,只吩咐道:“速去青阳城找人,找着后直接送去清河,不准他再出来!”

    若不是有要务在身,他恨不得亲自押弟弟回去。

    下属领命,半点时间不敢耽误,大步离开。

    再说小郎君赵渝,即便亲父早逝,可有哥哥一直陪在身边,他倒是不孤单。

    直到赵琛接旨入都,只留他一个人在清河待着,实在难受,又听闻帝都永安繁华非常,即使清河富庶也不可与之比拟。

    赵渝便有些幽怨了。

    他也要去永安玩玩。

    只是没想到,还距永安百里呢,便遇到个这么好玩的人。

    便如此时,他正躺于院中榕树下,虽说左脸青肿一片,臀部还有些疼,可那脚一晃一晃的,眼底笑意凝聚,也不难看出他心情不错。

    沈熹盘腿坐在一旁的凉席上,正给赵渝切着小瓜呢。

    她嘴角还是紫红的,大夫给她涂了药,油油的一层抹上去,此刻太阳光照着,水滑得很。

    青阳城不大,吃食也简单,譬如这绿得清爽得甜瓜是没有的,只因赵渝口味刁钻,专门叫人送清河送来。

    天气越发炎热,为保甜瓜不变质,专门将其放在特质的瓮中,又不断放入冰块,保存十个甜瓜中,虽然变质大半,可总有那么一两个还算新鲜。

    沈熹没吃过这东西,可瞧着淡绿而冰凉的汁水流在手上,她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嘴里嘬了嘬。

    果然好味道啊!

    赵渝抬着一块小瓜,叉子上的小瓜未入口,便瞧见这一幕,他又是一笑,张开大嘴一口吃下,又见沈熹奇怪地看着他,他毫不在意,把叉子扔进盆里。

    “吃吧!”小郎君漫不经心翻过身去,闭着眼睛,耳朵却尖尖竖着,听着身后的动静。

    甜瓜汁水多,沈熹唰唰唰的吸汁声让赵渝十分满意,嘴角弯弯,想着再叫人多送些瓜来。

    等他再翻过身来,又见盘里还剩了些,他不满,让沈熹把它吃完。

    “不用给我留着,你吃吧!”

    那语调沈熹是听出来了,颇有些自豪,殊不知沈熹根本没有与赵渝客气,她确实是吃撑了。

    那饱嗝还在咽喉里,生生又咽下去。

    念着赵渝让她吃凉瓜,沈熹当即道:“谢主子赏赐,只是主子没有吃多少,这些还是给主子吃吧!”

    这声主子喊得如此容易自然,赵渝却有些肝疼,他又翻过身去不看沈熹,闷闷不乐:“谁给你好吃的谁就是你主子吗?”

    沈熹点头:“那当然!”

    喊一声主子就能吃一个甜瓜,这么划算的买卖怎么能放过。

    更何况,这两日来赵渝对她还算不错。

    那日二人在浴桶打斗,赵渝发现了她的秘密,沈熹忙跑到寝间收拾东西要跑,却不想赵渝派阿宁过来找她。

    “主子叫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让我转告你,若是你留下,三年之后这东西就不算数。”

    是一个盒子,沈熹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她的卖身契,还有两块金子。

    她瞪大眼睛:“可是真的?莫不是骗我?”

    阿宁笑:“主子说你可以先保管这盒子里的东西。他还说了,他以后都不会对你做什么了。”

    沈熹半信半疑,可一想到自己穷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也不怕赵渝再耍花招,便答应下来。

    从这几天的表现来看,赵渝确实安分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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