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败

    太后笑而不语,只觉得这崔家姑娘有些傻,当初伏姓一族被诛,不正是崔家人先上奏弹劾的吗?

    现下她一个崔家人,还敢举荐仇人之女来她面前。

    再者伏家可是以“谋逆”罪名全族下狱,即便伏贞已入周家,可改不了她罪人之女的身份,无知啊,旁人避之不及,她竟敢把谋逆的罪人推举过来。

    皇帝听到“伏”这个字眼就不舒服,如同照妖镜一般,他无所遁形,当即冷冷看了一眼崔家女。

    真是败兴!

    而李廷洲蹙着一双浓眉,也是不满,他一点儿也不想让伏贞再与皇家又任何牵扯,只恨自己方才为何要提到琴声。

    只有赵琛,看看李廷洲,又看看太后,玩味一笑。

    空气有瞬间凝滞,崔子念怀疑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心慌地咬紧了唇。

    最后是太后解围——念及崔家现在是李家麾下的一员,她也不想让自己损兵折将,只拉过崔子念的手,亲和说道:“好姑娘,听说你琴技也不错,若有机会,哀家也想听听你的琴音。”

    崔子念腼腆一笑,总算安下心来。

    还没等蹴鞠比赛结束,赵琛和李廷洲就没影了,二人躲开人多的地方,朝小坡走去。

    李廷洲叹气:“好好的她提伏贞干什么,圣上哪喜欢看见伏家人。”

    因设幕僚那事闹的,赵琛倒不怕皇上想起伏家,只是听李廷洲这番话,隐约间觉得他是真不了解伏贞。

    “估摸是要在你面前露个脸吧!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崔子念待你可不一样。”

    “莫要胡说 !”廷洲一口否决,他独自坐在小坡处,不理赵琛疯话。

    赵琛接着道:“她叔叔上奏弹劾伏家,给伏家引来那么大的祸,她却不避着伏贞。以前在青云馆读书,还天天跟着伏贞后面,不就是因为你吗?”

    那时伏贞与赵琛亲近,李廷洲上赶着加入他们,常找借口与伏贞说话。赵琛也觉得廷洲为人不错,三人常常在一起读书聊天。

    他笑道:“我还跟阿贞打过赌,赌崔子念到底心悦谁,她选了你。”

    竟还有这么一回事。

    李廷洲勉强笑笑:“是吗?”心中却是无限落寞。

    是真不喜欢他,才能这样轻松地拿他相赌吧!

    这失意的眉眼又落入赵琛眼中,几番试探,他已确定李廷洲心中有何人了。

    赵琛抿唇,朝中外戚防他甚于防北敌,如今终叫他找到一个破开这堵城墙的口子来。

    二人返回球场,比赛正是激烈,红蓝相间的鞠球猛进风流眼,场边看客一阵欢呼。

    廷洲亦站起身来,猛拍手道:“好样的!”

    他转头看向赵琛,颇为自豪:“此乃我兄弟虞蒙!”

    一球定胜负,方才踢起鞠球的红巾小将被队员们高高抛起,随后众人一同到圣上面前领赏。

    黄金挥手而下,众人欢喜,太后欲喜上加喜,便对皇上道:“如今虞蒙也有十七了,哀家为他讨个赏赐,皇帝便封个他个御前官做做,也让他好好历练。”

    众人笑而不言,耳朵却是纷纷竖起,要听皇上如何打算,毕竟天底下谁不知李太后背后的李虞两家是最喜权势的外戚呢?

    太后为虞家讨官做不是第一回了,以前讨要的都一一得应,是以太后没有料到皇帝会拒绝。

    “虞蒙还小,再多念几年书再说。”皇帝淡淡道。

    太后有些意外,不过修炼多年,那面容很快变了回来,在众人面前,她没有再多争执。

    场下的虞蒙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赵琛嘴角勾起,饶有兴味看着面前这一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自赵家南下,这千古至理也不是那么可靠了。

    当年赵氏皇族匆匆北逃,所带财物哪里养得起众多皇亲贵族,还不是仰仗多少南地大族“捐财捐地”才将江山稳固下来,虞家便是其中之一。

    太后姓李,母族乃原北地望族李家,其母姓虞,出自南地商贾虞家,因身份寒微,当年也只是以妾之名进了李家。

    虞家不肯让女儿吃亏,先不说那嫁妆有倾半城之名,即便嫁到李家后,虞家财富也源源不断流向女儿和孙女,时年战乱,因有财富支撑,即便是庶女身份,太后过得也不比嫡子嫡女差,是以入了皇宫后,太后也一直扶持虞家。

    后来皇族难逃,得虞家相助,太后势大,外戚势大。

    多少宫宴盛会乃虞家出资相助,皇帝人前风光的同时也有人后的忍让和退步。

    赏官、承运皇粮、免船舶税……三十年的光阴,虞家从商贾之家转身成了南齐大族,名利兼收!

    再者与太后相勾连的还有一个李家,簪缨世家,又出了李廷洲这样的少年英才让李家文武兼有官员做。

    李家涉南齐朝政、涉军权,虞家涉财权,偌大南齐,外戚坐大,皇帝岂能不恨!

    养母尔,说到底,李虞两家与皇帝并无半点亲缘关系。

    以前皇帝一直忍让,如今终于有点气概了。

    赵琛猜想,恐他也是为了子嗣打算硬气一回。

    蹴鞠比赛结束后,皇帝一行人准备离开。

    临走时,谁也看不出太后有丝毫不悦,她夸赞崔子念有名门淑女之范,面容如有春风拂过,和蔼亲切。

    回了宫后,太后没有等来皇帝的解释,不止如此,三日之后,哥哥虞曜光送信哭诉,原来是象州市舶司的

    人突然查验虞家三年来的缴税情况,这一查,竟查出虞家借着饶税之策,勾结官员私改船只出海回舶时间,三年来漏税竟达十万缗。

    皇帝震怒,扣留虞家船只,已出海船只全部召回,还要罚银数倍。

    现在货物船只全部扣留,虞家银子大部分都流通出去了,一时之间也凑不足罚银,只得求助太后。

    在黄纸的映衬下,太后指甲上蔻丹显得越发鲜红。

    那信纸被她重重压在手上,压着的更是心中的怒气。

    “皇帝当久了,真以为这天下都是他赵家的了!”

    太后先去找了太子,近些日子皇帝放权,他不止可以在朝听政,偶尔也身负皇命,到外办差,虽然无甚处事资质,可背后幕僚强大,足智多谋者大有人在,靠这些幕僚出主意,太子所办的几次事情倒也不差。

    太后才至青宫门外便已听得丝竹靡靡之音,伶人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她皱起眉头。

    守门的宫人见到是太后,匆匆上前拜见,太后顺着乐声走去,一壶酒正好滚到她脚边。

    两个舞女倒在赵珏怀中,那中间坐着的男子胸膛赤裸,衣裳半解,不知天上人间。

    胆子越发大了,在宫中也敢这样肆意。

    一杯凉茶泼到太子脸上,伶人受惊,极有眼色地赶紧行礼退下,唯赵珏一把抹下眼睛上沾着的茶叶,勉强睁开眼睛来。

    他打了一个酒嗝,稍稍清醒了些,见是太后,欲想行礼,可浑身没有力气,才起来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终究放弃了,只靠在软榻上,道:“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将虞曜光送来的信扔过去,教他好好看看。

    赵珏看了许久,待一览结束,他满不在乎地将信扔到一边,冷冷道:“虞家实在贪心,已借着多少由头免了他们多少税了,竟还敢偷税漏税,虞家船只如此,更不用说他们手底下那些小船了。照我说,父王做得好!”

    太后已然明白过来,原来赵珏早已被拉拢走了,她静静看着这个一手培育大的孩子,竟发现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若不是有虞家在背后支持,他哪里能这么容易当上太子?

    太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虞家扣船罚银也只是一个前兆,三日后,朝会之上,兵部受天子命,以兵力不足为由诏免田庄奴僮为兵。

    如今大族田庄不知容纳多少农民,这些农民受大族庇护,不用缴税,不用服徭役,其所生子女,亦为田庄之人,一生为大族卖命,与朝廷,与国家无半点关系。

    借着这些人力,大族也有了自己的私兵,对朝廷来说,这不能不成为一个威胁。

    待兵部尚书蒋生良念比,众皆沉默。

    他们并不吃惊,显然是早早知道这消息了。如今这朝廷上下,哪里没有他们的人,皇帝的一举一动更在眼中。

    高位上的君主心里亦没有多少把握能成功,果然,左相一句此诏令不合规矩推了回去。

    “依先皇例,此等诏令该由陛下与五大臣于政事堂相议,待议成之后交予尚书省审核才可命下。陛下此诏不合规矩,还请陛下收回此令吧!”

    随后,满朝文武纷纷附和:“请陛下收回此令!”

    皇帝攥紧龙椅,指上翠云扳指箍在手上,把手指压出一道红印来。

    一旁站着的赵珏不满。

    他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人,要是臣子都这样不听话,合起来指挥他做事,那他的皇帝尊严在哪里。

    此次朝会众皆不欢而散。

    世族也是不满,尤其是一直在南地的世族,他们觉得这北迁来的皇族吃他们的、用他们的,现在竟还想要将他们的家产收为己用,当年若不是得到他们支持,赵家如何能在南地立足?

    于是,一月之内,世族几次出手,选官除吏,大肆占山占水,皇帝终于明白了,若说当年他们渡江后还是合作关系,那现在,他一君王也不过是世族壮大自己的工具,自知已无力改变这主弱臣强的局面后,皇帝郁郁之下终于病倒,其中也不乏刻意退居的心思,所幸的是,终凭着他的让步,赵琛得以有上朝听政的资格。

    来永安那么长时间,他终于有了一点点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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