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前的神侍见到琰月，立即躬身行礼，并未阻拦。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我驻足于上清门前，不愿向前。神族所居住的地方，我一步都不愿涉足。他们对我们金鸾族所做之事，清虚对我们族人生命的轻视，我永远无法忘却。
琰月拉起我的手道，“你可信我？”
我点点头，“我自然信你。但是他们神族之地，我不想踏足。”
他道，“你可还记得我承诺你之事？”
“承诺我之事？”我一头雾水。至我醒来后，向他提了诸多要求，比如游历六界，比如教我上乘术法。他都一一应允了，说实在话他承诺之事较多，一时间我还真想不起是哪件。但我清晰记得从未说过要来神界。
“无妨。”他道，“我带你进去，你便会想起。”
他拉着我，塌上了上清神殿的阶梯。
神族之地果真宏伟无比，所到之处，皆仙气凌然。一呼一吸皆感觉体内灵力攒动，身心通透舒畅。不一会儿，我们便停在了一座神宫门外。
“斐玉宫。”我抬头，念着宫门上的牌匾。
话音刚落，神宫里面便有神侍疾步跑出来迎接。“不知尊上大驾，有失远迎，还望尊上恕罪。”神侍连忙对琰月稽首赔罪。
琰月声音冷淡，“无妨，叫他们三个出来迎我。”
“尊上恕罪。三位神上重伤仍未痊愈，现下正卧病于床，行动不便。”神侍不卑不亢说道。
琰月并未理会他，拉着我径直走进了神宫，于外堂坐下。
“告诉他们，只一刻钟。”琰月神情威严，对着神侍道。
“是。”神侍栖身应答后便慌张跑了出去。
我打量了四周一眼，看着神宫装饰不凡，不禁感叹起来，“他们神族的日子竟这般好。”
“清虚兄长虽不喜铺长，但无奈神族人数众多，他分神乏术，也无法一一教之。”
“他竟是神族之尊？”我极不愿提及清虚的名字。
“不算。”琰月摇头，“神族不同于其他族类，并未有自己的领袖，我们各安其命。兄长是我们七神中从洪荒中最早孕育而生，因此我们皆以他为尊。九霄神墟是后来其他神族依靠兄长的清虚殿而建，所以他在神族中极具威望。”
“原来如此。”我心中冷笑，原来他们可以随意而为是并未有人管束。
就在我们说话之际，外面传来了急促不断地脚步声。与我猜想的不错，此处正是长阁，亦容以及叱癸三人的神宫。他们皆由一名神侍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迈进了堂内。
“不知尊上驾到，小神有失远迎，还望尊上恕罪。”
三人齐齐跪倒在琰月与我的跟前，虔诚且卑微，再不似从前那般不可一世。
琰月并未正眼瞧他们，淡淡道，“若我提前告诉你们，现下岂还见得到三位？”
三人仍将头磕在地上，琰月未示意，不敢随意起身。
“尊上说笑了。”长阁缓缓将额头抬了些，“若是知道尊上要来，我等定会沐浴更衣，恭候尊上大驾。”
琰月轻笑，“好听的话勿须多讲，今日我来，想必三位已知是为何事。”
三人登时瑟瑟发抖，慌忙求饶，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求尊上宽恕，饶过我们。我们日后......日后定不敢再冒犯尊上。”
琰月眸光骤寒，看向我的一瞬又恢复如初，“饶不饶你们，今日我说了不算。”
三人立刻明白他所言何意，挪动身子朝我不断磕头，“求姑娘饶我们一命，我们日后定为姑娘当牛做马！”
我望向琰月，原本有些疑惑但看见他神情坚定，顿时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今日他确是带我来兑现曾经的诺言，当日我在帝羽山抓着他的衣角，要他们为我们金鸾族族人偿命！他还记得。
我望着他，感激地有些说不出话。
“那日你说要让他们偿命，今日他们的性命皆由你处置。”他对我淡淡一笑，好似冬日雪山上的那一抹暖阳。
我将眼角的泪憋了回去，转眼望着眼角三人，由下而上睥睨而去。曾经他们高高在上将我置于脚下揉拧，可曾想过有今日？
“求姑娘饶我一命，求求您了。”他们三人仍不断给我磕头，偌大的宫殿只听得见额头敲砸在地板之声。
琰月之静静等待我，并未催促我。我眼眶泛起热泪，若是阿爹阿娘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又会叫我如何应对？
须臾，我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也有了答案。我深深叹一声，将心中的怨恨抹去，望向琰月，“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今日我取他们性命，他的同族定会怀恨在心，来日定会想办法前来报复。阿娘临终前叮嘱我莫要寻仇，纵使对他们恨入骨髓，但这千年来的恩怨也该了解的。”
琰月看向我，“所以你打算放过他们？”
我沉思一阵，才抬起头，“若是就这般放过他们，我心有不甘，你可有法子略施惩戒？”
琰月起身，在他们跟前走了几步，驻足垂眸，“那就将你们的神髓抽去，永生永世不得再入神界。”
三人顿时失声惊慌，脸已经骇得惨白，“尊上饶命！尊上饶命啊！”
琰月道，“相比起金鸾族千年来受的折磨和上万族人的性命，你们没了神髓，又算得了什么？”
亦容匍匐向前，抱着琰月的腿哀求道，“若是抽去我们的神髓，还不如一刀将我们杀了来的痛快！尊上，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亦或是......给我们一个痛快！”
做惯了高高在上的神族，习惯了有手眼通天的法力，又岂会甘心做一名普通的凡人。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沦为从不入自己眼之族。
琰月并未动容，神色冷漠，“当年你们可心怀恻隐，放过金鸾一族？”
他话音刚落，便抬手对三人施法。出其不备，他们毫未来得及反抗。金色的神髓从他们颤抖的身体源源流出，聚于琰月掌心，形成一颗鎏金般的光球。斐玉宫其他神侍被这一幕骇得不轻，皆颤抖地跪倒在地，长叩不起，生怕自己一抬头，下一个在琰月手下的便是自己。
“你......今日......在我们......神族......恣意妄为......我们......不会......放过你......你的。”
叱癸脸已经痛苦的扭曲，仍忍不住威胁琰月。
琰月淡淡一笑，“我本是上古七神，其他神族能耐我何？”
不过片刻的功夫，脚下三人便瘫软倒地，他们眼中充满不甘与愤怒，眼眸仍恋恋不舍地盯着琰月掌心中的神髓，不愿挪开。他们紧咬着牙关，仍由身体无力地在地上扭曲，也想要再站起来。
“你在我们九霄神墟......这般行事......可有将......将清虚尊上......放在眼里？”亦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便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他们体内原本的青焱还未消散，如今又被抽去神髓，□□应是再无法承受。
琰月另一只手轻轻一拈，地上几人身上残留的青焱便徐徐升起，集于他指尖。他只轻轻一弹，青焱便向悬浮于另一掌心的神髓飘去，顷刻间，神髓形成的光团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其他两人虽也瘫软在地，但并未昏厥过去，他们神色空洞好似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琰月瞟了眼其余二人，坐了回去，“你们三人骤下大错，接受惩处不过早晚之事。兄长清修多年，此微不足道之事，我作为上古七神之一，于情于理都可以代劳。”
他微微俯身，眸色冷如寒冰，凝视着三人，“你们来之前派人去给兄长报信，若是他赞同你们所做之事，现下应该在此解救你们了，不是吗？”
二人听及于此，眼角终于划过悔恨的泪水。
琰月眼睫微垂，神情威严漠然，对着其他的神侍道，“将他们逐出九霄神墟。今日之事你们大哥向其他神族谈及，也借此给神族众人一记警示。”
“遵命。”跪在地上的神侍们快速地爬了起来，将瘫在地上的三人拖了出去。
待他们已经完全走远后，琰月才看向我，他对我温柔一笑，“我答应过你，会让他们偿命的。”
方才他威严凌然的神尊模样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再看着现在神情温柔的他，我竟有一瞬间晃神。
“怎么？被我吓到了？”他再一次看穿了我的心思。
“怎么会！”我急忙赔笑，“只是太久未见过你这般威严的模样。”
“看来还是被吓到了。”他起身，只身朝外面走去。
我追上他，极力解释，“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他停下来，侧颜看我。
“就是觉得你冷起来，还挺迷人.......”我突然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好一阵。
“......”
他身子明显怔了怔，而后继续提步沉默离开。
我也惊觉自己一着急解释有些口不择言，但又不敢再开口，恐再将心里话全盘脱出了，只得默默跟在他身后。
“今日还要去一个地方。”
半晌，他走着走着忽然开口。
我思衬片刻，他承诺我的都一一兑现了。现下除了六界，没有其他地方是我想去的。此番所去之地应该是他需要去的。
“嗯。”我点头，“那我就陪你去。”
“此地凶险无比，你真要陪我前去？”
“嗯。”我追上他，认真地看着他，“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也承诺阿娘余生侍奉在你身旁。日后你去哪，我便去哪。即便是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
他看着我认真的模样，怔了一瞬，才淡淡一笑，“好。”
我见他并未拒绝我，心下欢喜不已。我自己知道，并未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也非对阿娘的承诺。而是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心悦于他，想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见到他。
所以，他去哪，我是一定也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