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赭羽得意一笑，“不然你以为他对你这般照顾，是为了什么？”他短短一句话如长枪划破苍穹，“他心中有愧！”
此时周围寂静无声，只听得见雪花肆无忌惮地簌簌落下。我望向明竹，他垂下了头。
是真的。我心中酸涩无比。
“如此证明你们凤凰族中还有清醒之人。”琰月将我护在身后，将我身上的斗篷裹得紧了些。
亦容抚扇道，“焱神，我们不愿与你为敌。只要你不再插手金羽之事，日后神族与你便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琰月缓缓转身，掷地有声，“她的事情永远都是我的事情。我说过，我的人，你们不能碰。”
“别跟他废话！”叱癸不耐烦道，“他既不将我们看在眼里，大不了今日与他再战一场！”
此时空中守候的神族将士与凤凰族人已经蓄势待发，只待他们一声令下。
琰月轻笑，“今时不同往日，念及我与清虚兄长之间的情谊。此时你们若是撤走，还有路可退。”
“琰月！”赭羽怒不可遏，周身烧起赤红的火焰，“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好事？！”
琰月抬眸，“小羽，当年我将你从其他羽族手中救下来时教导你潜心修炼是为自保。而非如现在这般，同类相残。”
“他们不过是低贱的孔鸟，非我族类，何来相残一说？！”
琰月叹息，“直到如今，你仍冥顽不灵。”
叱癸啸道，掏出神器直至琰月，“好狂妄的口气！当年我们能够将你封在窟魔山，如今也能！”
琰月看向明竹，“当年你们让明竹的姐姐内力倒施，摧毁自身经脉以引体内青焰在我身前自爆，使我失去斗志将我封住。但如今你们凤凰族内再无第二个明漓，从何来的这般自信？！”
我看向明竹，鬓边垂落的发丝虽然将他的面容挡住，但却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幽幽的阴沉之气。他说他没有姐姐，如今想来是不愿再回想起姐姐逝去时的模样。也不愿想起，他姐姐的性命在眼前这一群受人敬仰之人的眼中竟微如鸿毛。
赭羽看向明竹，“明竹？”
他在示意明竹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般久，，明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微弱闪躲，而是挺直地凝视着他们，“让他们走。”
他并非是请求，也非商量。
“好好好！”赭羽大笑了了起来，眼神凶狠，“你姐姐面对焱神时义勇向前，而杀死你姐姐之人就在眼前，你却要放他走！”
明竹周身升起凛冽的寒意，周身散发出淡绿色的微光，“杀死我姐姐的是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
赭羽眸中掠过一丝慌乱，而后立即恢复平静，厉声斥道。
“我什么都知道！”明竹道，“我姐姐本是要上前用青焰托住焱神片刻，是你，给她服下了血脉倒施的丹药。因此她才暴毙在了焱神跟前！”
赭羽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赭羽眼神似要将明竹碾碎，“你！与焱神勾结闯我帝羽山！现下竟反过来污蔑我？！”
“是你！”明竹身边的寒气越来越浓，“是我亲眼所见！在姐姐熟睡之时，你亲自将丹药给她服下！姐姐应战前叫我等她回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去赴死。是你杀了他！”
他的咆哮声将帝羽山脉的鸟儿震地四处惊飞。
三位神族对明竹所言却不以为然，面色依旧镇定自若，好似此事与他们毫不相干。
亦容轻描淡写道，“为自己的族人战死，这是你们每个凤凰的使命，不是么？”
“不是！”明竹厉声驳道，“我们不是为自己族人战死，而是为了你，你们。你们这群高高在上之神的贪欲！”
“好啊！”赭羽脸色变得阴森，“连你也要背叛我！”
他猛地抬手，一团巨大的赤焰翻江倒海般地便朝明竹袭去。明竹反应迅速，手中变幻出羽伞将赤焰挡住。但赤焰的攻击来得突然，击得他连连倒退好几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用神器，而羽伞的扇柄正是金翎翠玉。琰月挥手，一团青焱朝赤焰奔去。片刻间，两者相交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随即皆消失在空中。
“既然如此，便休怪我狠心！”赭羽双眸阴冷，周身围绕的赤焰变得更加汹涌。他一个眼神，身旁的几人与身后的将士登时对我们持兵相向。
“进屋等我。”琰月对我柔声道，施法将我推进屋内，而后又用灵力将屋子封了起来。
“小心。”我的话刚从嘴边落下，人已经被封在了屋中。
他与明竹虽被神族与凤凰重重围住，二人气势却丝毫不弱。他们携风而立，落下的雪花皆随风起舞。
赭羽与诸神腾于空中，在空中与他们交起手来。琰月以一己之力制衡住了赭羽与三位神族，而明竹则是对付神族的将士与凤凰族人。
二人所在区域皆未落下风，一时间天空电光火石，灵力迸射，兵刃交错的声音接连欺负，打得不可开交。我在屋内脖子神的老长，但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战况，只看得见天空不断闪烁的霓虹。唯有通过陆续跌落而下的神族将士和凤凰族让我揪着的心有一丝安慰。
虽然看不见，但我仍是死死地盯着上空。生怕下一次跌落下来的是明竹，甚至是琰月。
当然，我对琰月是充满信心，至于明竹，从西山，再到上次千灵山那一击，以及他们几人先前对他的描述。我想以他的能力对付普通的神族将士与凤凰应该也不是难事。只是赭羽行事狠毒，只恐他使什么阴毒的招数伤到了他们。
思绪刚落，便听上空传来一声巨吼，好似沉睡已久古老的神兽骤然惊醒一般。巨大的声波将飘荡在空中的雪花都震得粉碎。
抬眼望去，一只金绿相交的麒麟脚踏祥云，在空中又一次发出了震慑地嘶吼。它周身有六团绿幽幽的青焱环绕，形体巨大，睥睨着眼前的众人。
此时空中雾霾在琰月的吼叫声中尽散，他们的情况我也尽收眼底。
赭羽几人明显有被惊骇到，在它身前怔了一瞬。但不过片刻，他身子一转，一只金光灵灵的凤朝天际悠扬一啼，与身旁其他神光护体的三人，朝麒麟冲刺过去。
麒麟扬了扬头，再次发出震破山河的咆哮。口中一团又一团青色的炎火朝它的敌人喷去。
神族几人与那凤身手敏捷，躲过了麒麟的青焱。而后又将麒麟团团围住，随着凤从嘴里吐出赤焰，他们凝力而聚，被赤焰包裹着的灵力朝麒麟呼啸而去。
而另一边，一只青凤也扬翅盘旋在天际，对着一众神族的将士与其他的凤凰喷去青焰。青焰所及之处，神族将士被灼烧全身，哀嚎落地。青焰并未伤及其他凤凰，只是在空中啼鸣了几声，便朝其他神族将士飞去。而其他凤凰，也并未追上去，任由它与神族将士缠斗。
赭羽与神族虽然厉害，但是躲不过琰月青焱的威力。即便未被青焱碰到，擦身而过之际周身的灵力也被青焱灼烧。而他们打在琰月身上的灵力，皆被他的灵力弹开。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俨然不是琰月的对手。
我不禁叹息，几百年前，若非明竹的姐姐在琰月身前引爆自身。使他受到了冲击，一瞬间将自己的灵力收回，他们根本就无法将琰月封印住，囚在窟魔山。
现在即便吃了我精血所制的凝血丸，灵力大增，也抵不过上古神族。在血脉上，琰月便永恒地压他们一头。
只是赭羽是青霓的弟弟。他与青霓乃是双生，为何他的灵力却不似青霓那般强大浓厚？
我虽只见过青霓神上几次，可她周身散发出的神力，与琰月相比不相上下。她对琰月从未有过赭羽那般忌惮和妒忌的神情。在她的眼中，琰月与赭羽无异，都是她的弟弟。
赭羽几人与琰月的缠斗一番后，明显开始落入下风。而神族的将士与凤凰族也被明竹收拾得七七八八。
我轻吐了一口气。看着空中的神景，不禁感叹起来。自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琰月的真身，乃至看到神族大战的场景。
“阿月，住手。”琰月的一团青焱将赭羽团团围住时，青霓的声音从虚无的天际传来。
琰月撤去青焱，赭羽一声哀鸣，栽落在地上。其他神族也被青焱灼烧的周身伤痕累累，缓缓落到了地面。
琰月幻为人身，落在了他们跟前。他转身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见我在屋中安然无事，这才放心转过身去。
明竹也幻为人形落在琰月身旁。他不似琰月那般整洁，一场鏖战过后，身上有些狼狈。神族的箭虽未伤到他，但也擦破了不少皮，身上鲜血凛然。
琰月抬手欲为明竹疗伤，明竹却退后了几步，婉拒了。
青霓与一容貌威严的男子，落在琰月与明竹跟前。
明竹稽首，“青霓神上，清虚身上。”
琰月对着清虚缓缓颔首，“兄长。”
清虚对他微笑点头，而后转过身去扫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在看见其他神族时神情顿时严峻，目光也冷了不少。
三名神族不敢直视清虚的目光，低着头卑微行礼，“神上。”
而赭羽则是气息虚弱，对着青霓唤道，“阿姐。”
青霓扫了眼赭羽，轻叹一声，抬手为他除去身上的青焱。
“小羽，这么多年了，为何还放不下心中执念？”
一滴泪从赭羽的眼角缓缓落下，他咬牙道，“我不甘心！”
清虚也轻叹一声，抬手替赭羽疗伤。须臾过后，他恢复了几分生机。
“一切皆是命数。你们凤凰双生必是一强一弱。即便你吸食同族的灵力与精血，也永远追赶不上的。几千年了，为何还不认命？”
“凭什么？！”赭羽几乎是拼尽全力咆哮道，“凭什么都是上古神族，你们皆强，只有我弱？！凭什么？我不甘心！我也不认命！”
“小羽。”青霓眼中泛起泪光，俯身去安抚他，“是阿姐不好。当年若不是阿姐将你遗忘在帝羽山，你便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对！”赭羽恶狠狠地怒视她，“确实是你，若不是你吸食了我的灵力，我岂会生来便瘦弱？被旁人看不起，受他们□□？都是因为你！”
“赭羽！”琰月怒道，“就是因为青霓心中觉得亏欠于你，这么些年你在神族所做之事，只要你开心，她皆是任由你。即便是残害其他羽族性命，残忍地圈养孔鸟，培育金鸾与金羽。即便将我关在窟魔山，都由你而去！事到如今你还不反省自己，竟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你阿姐身上！”
赭羽仰天长笑，眼中不仅寂寥且充满神伤，“神界皆知她青霓神上，却从无人提及我？凤凰既是双生，为何强的那个不是我？而是她？”
清虚叹道，“唉，你若要这般冥顽不灵，继续再错下去。便与我一起回上清宫，远离世间，好好修炼吧！”
“我不去！”赭羽指着他们驳斥道，“凭什么你们的道便是道？我的便是违逆天道？我与你们从来便不是一路人！从今往后也别再管我！”
言罢，还未待众人反应，他一声长啼，消失在了帝羽山天际。
“罢了。”清虚道，“随他去吧。他既如此执迷不悟，应是有自己的天命。”
他看向旁边的其他三人，“你们身为神族，高于世间万物，应该以身作则。而非自恃强大，凌驾与他人之上，将旁人性命视为蜉蝣。既拥有了无上的能力，为何更生贪欲？日后若再是非不分，善恶不变，被欲望驾驭，便休怪本尊无情！”
长阁，叱癸与亦容三人忙卑躬叩首，“尊上息怒。此次是我们三人欲望熏心，犯下大错。与我们神界其他族人无关，我们会改过自新，潜心修炼，不会再为神界与六界添乱。”
“既如此，回去吧！”清虚严声厉色,呵斥他们离去。
我用力捶打着琰月所设的屏障。凭什么！他们对孔鸟族和金鸾族所做之事极恶，凭什么就能这般轻易脱身！
孔鸟族的命便不是命么？金鸾族的命也不是命么？！我本以为这上古神尊一来会立即为我们主持公道，未曾想只是对这些恶行者呵斥几句，便放他们离去。
琰月微微侧脸，但并未替我解除屏障。而青霓与清虚虽然面对着我的方向，但对我的动作完全视而不见。
清虚转过身宽慰青霓道，“你也莫要再自责，他变成今日模样完全是自己的选择。与当年你去救未朔弄丢了他，没有关系。人心是否向善虽说不过一念之间，但是意志强大之人，是可以把控自己心念的。”
而后他又对琰月道，“闭关这几百年，未曾想发生这般多的事。小羽年幼你对他悉心教导，带他修行。他与你最为亲近，当年他领你来帝羽山是想给你分享他的多年来的心血与成果，未曾想你却将他多年的努力全盘否定了，因此才对你这般怨恨。”
琰月点头，“我明白，兄长。正是因为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因此才不想他一直错下去。他对孔鸟族以及金鸾族所做之事，即便用其余生都无法弥补和偿还。若是再让他一意孤行下去，将会对世间甚至六界酿成莫大的灾祸。”
清虚长叹一声，“是啊。他变成如此，我们作为兄长的亦有责任。往日之祸已经无法弥补，日后你我应矫枉过正，引他走上正途。”
“青霓。”清虚道，“此事你不应再袖手旁观了，若是因为愧疚而任由他胡作非为，才是真的害了他。”
青霓垂眸，“兄长所言极是，我知道了。”
三人聊完，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呆滞在一旁，双眸无光不知所措的明竹。青霓走上前去为他疗伤，她掌心幽红的赤焱在明竹的身上游走。这次，他却并未闪躲。
清虚看着明竹，眼中满是欣赏，对青霓道，“他坚持本心，明辨是非。在千灵山受了那么多折磨，也未被仇恨蒙住双眼。你应好好培养他，他是你们凤凰一族的日后的希望。”
明竹脸上并未有一丝欣喜，眼眸仍是呆滞与麻木。
琰月对他道，“今日你虽未伤害他们，但是他们也都看见了你与我并肩作战。帝羽山如今应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若是愿意，可以去千灵山暂住。带青霓整顿好帝羽山，再回来。”
明竹摇摇头，“我要留下来。”
清虚正欲开口劝说，明竹又道，“赭羽又以精进修为为由，吸引了很多孔鸟前来，如今正被圈禁在帝羽山，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