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对于新宅的头一个正旦,程家女君下定决心要好好操办,好挥别从前的晦气,得一个好开头。

    跟着亲妈操持正旦仪式家宴的程娖感觉自己头毛又掉了一大把了。早年的小娖也不是没有跟着搞过这些有的没的,但已经四年没再接触,看到答应了人家的老妈要借着机会正教程姎打理家务,再看着眼前一堆事,又要出府问候走动,程娖索性直接把正旦剩下的事全甩给了程姎。

    程姎机敏聪慧,一点即通,偶尔会向萧夫人求教,总体上一切顺利的。

    程始程止要和同僚往来,程颂也要和故交师友应酬……

    是以,程家的青壮年们除了少宫少商兄妹,都挺忙碌。

    这一日,程娖与叔母桑舜华坐在马车上,手边放着礼盒。

    正旦前夕的都城比往年要热闹不少,天子已定下要在正旦朝贺百僚毕会之后讲论经学,各地名士和徒子徒孙们挤满了各驿馆与别院,代表白鹿山来的正是桑舜华的亲兄长——桑逊。

    程娖推开车窗看了看前方,老远就能看见桑逊暂居的别院前门庭若市,心道真热闹,轻啧了一声。

    “怎么了?”正随意看着竹简的桑舜华抬头。

    “门庭若市,好生热闹。”程娖放下车窗说。

    桑舜华一笑,摇了摇头,还没说什么,马车已经稳稳停下,遂与程娖下了马车。

    桑逊是与几个同门和后生一同到的都城,故而前来别院拜访的人不止桑逊的追随者和友人,众人看到两个女娘,年纪长些的温婉清雅、自有气度,年纪小的玉颜惊艳、清泠淡然。

    门房仆从侯了多时,见到来人急忙上前相迎。

    “女公子、德音君,请随我来。”

    桑舜华点了点头,伴着程娖跟随仆人在院子里七拐八绕,走到了厅堂的门口。厅堂里,前来拜访恩师的姜和听得小僮通报的是女公子,不欲打扰别家兄妹相聚便起身与桑逊告别。

    “即是桑师叔来了,和就不在这耽误夫子兄妹相聚了。”

    “我一来你就走,你小子是怕我啊?”桑舜华清浅一笑。

    “好了舜华,你就别逗同懋了。”桑逊向前走了两步。

    跟在桑舜华身后的程娖对着桑逊一拜,轻声问安:“见过世伯。”

    姜和看到程娖的脸,诧异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往日的风流潇洒,上前向桑舜华见礼:“师叔安好。不知这位是……”

    桑舜华回头看着程娖说:“也是师叔。”

    “同懋,这是我方才跟你提到的小师叔,平原君程德音。德音,这是姜同懋。”

    “早闻姜大人风仪翩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一听桑逊叫同懋,二观男子皮相秾丽,程娖在脑子里很快对上号。眼前之人是自己众多未曾谋面的师侄之一,如今三皇子府上的属官,左庶子——姜和、姜同懋。

    “我见平原君亦感名不虚传,”姜和唇瓣含笑,天生多情的凤眸藏下了眼底深处的深意,又对桑舜华说:“桑师叔亲和静雅,谁见了都会心生亲近之感,怎么会叫人怕呢?也是和自身尚有公务,不能与师叔许久了,还请师叔见谅。”

    说罢,姜和就由小僮领了出去。

    姜和一走,桑逊放下师长的家子,只以最寻常伯父长兄的姿态好一番嘘寒问暖。桑舜华程娖跽坐一边,静静听着桑逊转达白鹿山众人的思念关怀,说了半天桑逊挥挥手让小僮拿了一封竹简给程娖。

    “德音啊,此次正旦论经我已向陛下谏言,叫你同你几个师侄一道录记白鹿学子之言。你也有经验……”

    “我?陛下不见得会同意。”程娖展开竹简,平静的说。

    “是啊兄长,小德音从前以笔作录时,无奈论如何终究是书院主持,此次涉及天家……”

    “也就这两日,成便成,不成也罢,无需过于忧心。不过我听闻陛下封你做秘府丞,依我看此事能成。”桑逊手抚上短须,从容淡定。

    “建秘府以来何时有丞之职,真不知道陛下到底打算要我做甚……非要到宫里,我更想去东观,哪怕无官无职也好。”程娖叹气忍不住面露失望。

    “或许……陛下是在为皇女选女傅?”桑舜华突然想起今天出门前,碰到了抱着书简的程姎,小女娘正在读《女训》。

    “嗯,有理。”桑逊点头。

    程娖不言语,心说要真是女傅真是又好又棘手,好的是可以通过给皇族上课夹带私货;可问题在于帝后皆是敦厚之人,一向娇惯儿女,若只有一道让人做授课女傅的圣旨,程娖不认为自己能管得住几个神井冰皇族,搞不好落个毛用没有还背锅的结果。

    真要做女傅,那就得好好做点计划,多从皇帝老儿那撬点保护甲,或者搞个尚方宝剑什么的……

    ………

    被桑逊猜准了,皇帝陛下批准了程娖旁听记录。

    萧夫人一听当即紧张起来,知道女儿定不会在礼仪上出差错,但一想到也算是面见天颜,萧夫人就觉得比自己进宫还紧张,连着两天和女儿促膝长谈,絮絮叨叨地叮嘱。

    于是到了正旦这日,程老爹和程三叔披星戴月顶着寒风去参加正旦朝会了。萧夫人给戴上幂篱的女儿裹好披风,程娖坐上马车先去和桑逊等人会和入宫。

    到了宫里,程娖就随着白鹿书院的人进了论经台边的宫殿,程娖坐在一扇屏风后,骤然变化的温度让人手指发痒,悄悄藏在袖中悄悄搓了搓手。

    感谢陛下礼贤下士,敬重学究!唉,心疼爹和叔三秒。想到刚刚遥遥一望被冻得跟茄子一样的二人,程娖在心里双手合十祷告了一下。

    本朝律令,两千石及以上的公卿大夫才能入殿朝贺,一千石只站在殿阶上,千石一下如程三叔这样的,只能站到中庭遥贺。

    百官朝贺完后,一个内监进来通报后带着众人往论经台而去。

    各方齐聚论经台后不久,皇帝陛下就到了,众人呼啦啦地跪成一片高呼万岁。皇帝客套了几句以后,就吩咐让众人入座,程娖和做“后勤”小师侄们坐在屏风后,提笔严阵以待。

    随着陛下身边常侍高声宣布题目,又是老生常谈之“仁德”。

    白鹿中人个个能言善辩,口才极好,程娖笔下一刻不敢停,没空抬头的程娖总有种莫名的如芒在背之感,程娖没往心里去只专心记录。

    论经不讲输赢,就是看谁更会讲,借机传播自己的思想。论经结束,皇帝陛下用大段大段溢美之词赞扬了天下英才齐聚一堂的盛况,又赏了几个表现突出儒生。

    终于结束了……程娖揉了揉手腕,做好了一切到点下班的准备,天晓得自家三叔母的瞎眼前未婚夫受了什么刺激,高声叫了句陛下,然后满面红光地踱步而出献上谏言。

    “陛下,下臣有一言,今我朝国运正盛,全赖陛下圣德昭彰……”

    程娖搁下笔,满满放空大脑,过滤着皇甫仪的花式彩虹屁。

    “……故,下臣请陛下恩旨,于每年正旦朝会之后召博士夫子讲论经学。”

    文坛有盛世说明天下安宁,文帝自然是乐意的,再加上被彩虹屁拍得爽,乐呵呵地一挥手表示“准了!”。然后迈着四方步离开。

    众人又呼啦啦一片喊恭送,程娖从地上站起来时,不着痕迹地在裙下活动着不适的双脚,深呼了一下。

    “小师叔小师叔,书院里可有您的书帖?”收拾竹简的小学子拿着程娖记录的竹简,兴冲冲地问。

    “大概是有的,你回去问问山主。”程娖想了想。

    “师叔的字果真名不虚传!”小学子合手一拜,又继续收拾起来。

    程娖失笑,摇摇头。自己沾了穿越的便宜,写字习惯,字型偏好,都是得益于另一时空无数大家的积累。

    “德音,该回去了。”桑逊看程娖出神,不由出声。

    “是。”

    ……

    程娖到家,就见萧夫人在门口等着。

    “如何?可顺利?”萧夫人给冻得不行还凹造型的大女儿裹上狐裘,又塞一个手炉。

    “儿就是个执刀笔的,如何不顺利呢?阿母放心,离得远,根本看不清陛下的脸,再说在场也有女夫子和宫中女史,儿没那么显眼。”程娖安抚。

    “唉,无事就好。”

    “阿母搞得儿是去闯了龙潭虎穴一样。”程娖笑着打岔。

    “有区别吗?行了,换身衣服,等下该祭神了。”萧夫人拍了拍女儿,让青苁拿着新衣裙跟着程娖回房。

    更换了衣服,刚好赶上正旦仪式开始。

    一大家子人先对着神台前求神,又转场对着排位祭祖,又进行了一些列很有仪式感的活动,最后就是萧夫人引着大家入席程姎费心筹备的家宴。程家众人按老少而落座,依次向程母敬酒祝福,然后在共同举杯,大家就正式开吃。

    九骓堂里热热闹闹。

    三个小的围在老太太和胡媪身边逗趣,给老太太哄得笑的止不住。

    好不容易摆脱亲妈热情怀抱的程止跟哥哥凑在一块,忆往昔。一会儿是程老爹说阿止如何招女孩子喜,一会儿是大兄英武能干,两人谈到程承,说起少时也是个会爬树翻墙的少年郎两人都沉默,再说起临走时已经提起精神的样子又生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

    萧夫人吃酒上了头,拉着桑舜华开启夸夸模式,全方位肯定了程姎。

    “神台布置,祭品摆放,我一点她就懂。”

    “屋舍布置,杂物采买,姎姎事事上心,日日盯着。”

    “姎姎心细,就这席面菜肴看着都是费了功夫的。”

    桑舜华听得头大,全程点头微笑嗯。

    程娖摇头,不错,有进步,这回没踩人。看向心大开朗已经亲密无间的双子星兄妹,只默默无言,幸好离得远。

    宴席结束后,还有些娱乐活动,还要守岁。屋外桃符之类的需等新年来临才好装饰上的布置,也在准备着。

    程娖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忙碌的仆人妇家丁,挥手招来了端着记录账册的官家。

    “女公子。”管家低着头,心里有点没底,这大房和二房的微妙人尽皆知。府里谁都看得出,大女公偏亲妹,但女君偏二房女公子,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二房的。

    天老爷,可别是要找茬。

    “长姊。”程姎走过来乖乖行礼。

    萧夫人携着桑舜华施施然走来,程娖程姎同时见了礼。

    “姎姎聪慧,正旦诸事皆打理得井井有条。”程娖抬起头对着程姎笑笑,把手里的竹简放了回去。

    “娣妇瞧见了,不止我一人夸赞姎姎。”萧夫人微嗔。

    “大伯母教得有耐心,姎姎亦不敢辜负大伯母。”

    “行了你先去歇着吧,杂事交给仆妇就好。”萧夫人满脸慈爱,语气温柔。

    “姎姎不累,大母肯教我,还给我这样好的机会,姎姎不敢懈怠。”

    萧夫人微笑着说:“你的心意我知道,快去歇着吧。”

    程姎应声,往屋里走去,与此同时,程少商被兄长簇在中间蹦蹦跳跳地出来。

    正笑闹地兄妹三人看到萧夫人站在院中,神色平静,自带威严,迎上老母亲深邃无波的目光,三只齐齐规矩起来。

    “唉……”萧夫人叹气。

    “嫋嫋这几日看书习字,书背得越来越好,再有几日典籍可以学起来了。”程娖忙碌,就差涓和苎盯着妹妹,隔天回报。

    “书都看不明白,何谈学习旁的?”萧夫人厉声。

    “爆竹也不是日日都有得烧。”又看小女儿垂下了头又提高音量,别别扭扭撂下一句就迈步离开。

    程娖和三叔母相视一笑。

    “玩去吧,明日好好看书。”程娖抬了声音对着远处的程少商说道。

    听到许可,小女娘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拉着两个兄长就去门口看爆竹。

    “你也去吧。”桑舜华柔柔软软的声音,足以抚平所有不好的情绪。

    程娖从善如流,跟在三兄妹身后到了门口,上一轮结束,家仆正拿起新的竹子往火上去。

    竹子烧爆的声响呯呯,跟程老爹蓄力后打出来喷嚏声差不多大,远没有程娖穿越前的那个炸一下就让人心脏突突的纸筒二踢脚刺激过瘾。

    中华民族的四大发明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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