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项天歌在年级大会没犯困。
教导主任施珲秋从高三三班受处分人名单开始引入这次年级大会，严厉批评高三三班这几名男生在上数学课偷偷联机timi。
项天歌就在高三三班。
“都高三了，还不好好学习，败坏班风……从业三十多年，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高三生！”施珲秋骂道。
第一排的学生是施珲秋班里的，他们是一班，年级里最好的班，他们下意识遮住了脸，即使第一排离台子有三米远，他们都有了口水“雨”下到他们脸上的幻觉了。
整个会堂，除了三班和三班的年轻班主任，都偷偷笑着。
项天歌看向了一班那排最右边的男生，男生手撑着脑袋，身体微微侧向过道一侧。从干净整洁的校服，到白净的皮肤，到修长的手指，甚至连头发丝儿都显现出一分优越。
是陈天宇，她认识的。
以前还挺熟呢。
“从你们几个违纪的人就可以看出你们三班整个懒散的学风！”施珲秋还在训话。
项天歌翻了个白眼，妈的，什么逼事都得上升到班级是吧。
“他们班怎么老是整事啊？”
“不然成绩怎么这么烂？”
“就是，没他们班我们学校物理平均分能比兄弟学校高三分。”
“他们到底怎么考进我们学校的啊？”
通报批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其他班嘲笑了一下也没什么，谁知大会进行到一半，施珲秋又作妖。
他调出高三一班各位同学的理想大学表，有清北，复旦，浙大，同济，人大，交大等等名校。
又调出文科重点班的理想大学表，也是各种名校。
会堂里是“哇”声一片。
项天歌看到了表格里几个熟悉的人名，陈天宇，张灵玉，李漫宁，周雨霏，清华，人大，中科大，北大。
他们和项天歌是从幼儿园就一直在一个学校的。感情很好的。
不过后来，项天歌渐渐脱节了。
陈天宇李漫宁在理重也就是一班，张灵玉周雨霏在文重也就是二班。
项天歌在最差的物化生普通班也就是三班。
项天歌拨弄了一下有点掉漆的扶手。
她的掉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以前，她永远是五人小团里格格不入的那个，她有点仗着脑子好骄傲自大的毛病，目空一切，还嘴里总带着点脏话，脾气也大，是一头倔驴，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初中有一天，李漫宁突然对她说：“项天歌，你要不别讲脏话了吧，霏霏说她不喜欢听。”
项天歌应了。
后来又有一天，陈天宇对项天歌说：“项天歌，你能别老说张灵玉是书呆子了吗，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但老这么说他也会不高兴吧。”
项天歌应了。
是她的错。
项天歌愿意为他们改掉，她除了他们没朋友。
但关系还是一步步生疏了，当他们和项天歌在走廊碰面，双方都没有主动打招呼时，项天歌突然有种解脱感。
从此项天歌性格更加古怪，现在除了她的同桌周星，她也没什么朋友，不仅如此，能说上几句话的同班同学也没有。
不过她挺满意，周星跟她一个德行的人，臭味相投，她再也不用为谁约束自己改变自己。
项天歌闭上眼睛，懒得听施珲秋哔哔了。
谁知刚闭上两秒，施珲秋调出高三三班的梦想大学列表。
会堂又哄笑出来。
又只有三班学生笑不出来。
“我们可以看到啊，三班的学生还是很有志向的，有很多都填985211呢，三班肯定也能出很多名校生呢！”施珲秋这个“呢”拉的挺长，有种诡异的俏皮感。
虽然三班烂得彻底，但毕竟是重点高中，他们好歹都有考一本的实力，可能只有个别几个会去二本。
但这张表，人人的理想都是211以上。
从施珲秋一个三十多年的教导主任的语气中，竟然能听到一丝阴阳怪气。
项天歌翻白眼，淡淡地说：“‘呢’你妈啊。”
周星坐她身边：“就是啊，这傻逼是不是欠抽啊？”
三班有点躁动了。
项天歌听到后面两个女生都带了哭腔：“他有病啊，刚放完重点班就放我们班的。”
“就是啊，这样对比是为了强调什么，讽刺我们不自量力吗？”
“早知道这张表会被放出来，我就不填太高的了。”
“对啊，已经能感觉到老同学在笑我了。”
坐在项天歌前面的班主任洛怀脸都绿了，填这张表时她鼓励着那些害羞不敢填心中真正目标大学的学生，说：“梦想，就要大声说出来。你们也许在顾虑会被别人嘲笑，会被泼冷水，会在最终没有达成时被落井下石……但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十八岁的你们，有着无穷的可能，有着无穷的力量，喊出你们的梦！我们会把那些别人眼里的不可能变成可能！”
那时，连项天歌都抬眼看向了洛怀。
“我知道，我们班一直都不被看好。我是个新老师，但从分班后一直陪着你们，知道你们都是特别善良阳光的孩子，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绽放最美的生命华光。不要不敢填！不要因为自己在成绩最差的班级就失去了拿第一的勇气！班级不被看好，不代表你们要跟班级一起沉沦！我说过很多次吧，大家从小到大都太迷信集体主义了！我们班就算烂成了屎！你们也要做屎上长出的花！”
于是大家纷纷填上了最敢梦不敢讲的那个梦想，他们班，没有人嘲笑任何一个人遥不可及的梦。
但今天，被群嘲了。
洛怀不知道这张表会被拿出来在年级大会上放，没有人通知她。
大家以为每个班都会轮一遍，有人偷笑，有人忐忑。
没想到这一张表放完，施珲秋说：“时间关系，别的班的就不一一放了。”于是开始讲最后一部分。
三班小范围炸了。
项天歌的梦想大学填的是南大，刚过去的这场期中考试学校拟划了本科线，特控线，g2线，项天歌离211线还差18分，更别提南大了。
项天歌用气音骂：“时间关系你妈啊，急你妈啊，你他妈的是要赶着去死吗。”
甲：“什么意思，就放我们班的？”
乙：“刚刚通报批评也只报了我们班的，什么鸡脖意思啊？”
丙：“草，当了三十多年老师就这素质？还带头阴阳怪气学生的理想？”
丁：“怪不得洛怀说没那素质都爬不到那位置。”
戊：“干嘛啊，针对我们班吗？被处分的人他骂骂就算了，他们确实很过分在数学课打游戏。但凭什么要把我们这些好好学习的人拉出来一起嘲笑啊。”
己：“就是啊，卧槽这帮人还他妈笑，你们他妈考的很好吗？狗仗狗势。”
庚：“草，作为老师，这样的嘲笑他应该即使制止啊，他妈的他刚刚自己都在笑。笑你妈啊！”
……
洛怀差点发消息大骂施珲秋，也想冲到台子上夺过话筒跟施珲秋理论。
可能在别的老师，别的领导眼里，这事不算什么。但是这是她带了一年多的学生。
但是她不能骂，她要付房租的，滨海这边寸土寸金，她为了不啃老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她不能一时冲动丢了工作。
洛怀：施主任，这个目标大学放的不太合适吧。
洛怀：我们学生填目标大学是来激励自己的，不是拿来被大家嘲笑的。
洛怀：我知道我们班平均成绩不太好，还有部分学生有违纪行为。是，有错就要认，违纪是该骂，但其他孩子都是认真努力学习的，努力却被这样嘲笑，真的不应该。
项天歌心思逐渐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项天歌不知道那四个人有没有看到她的，会笑她自不量力吗？
不会吧，那四个人素质怪好的，都是乖乖女乖乖男。
她像是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陈天宇，陈天宇还是刚刚的坐姿，没笑。
对啊，只有她会嘲讽，会出口成脏，会嫉妒，会同态复仇，会恶意揣测，会精神胜利法……
项天歌想：我们班这群人怎么就知道小声骂，怎么就没一个人站起来反抗呢？
转念又一想：自己不也没站起来吗？没谁愿意承担一时冲动的后果。要是大家一起站起来“起义”就好了。
项天歌感叹：自己真是烂人，空有脑子敢想，一到行动层面就开始装尸体了。算了，尸体就尸体吧，睡了。
项天歌摸了摸腕上的手绳，闭上了眼睛。要是重来一次，她要上台痛骂施珲秋。
项天歌昨晚熬夜补了电学实验，她现在很困，要不是施珲秋，她早睡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一阵骚动，项天歌醒来了。
是结束了吧？项天歌起身要走，眼睛被她撑着脸的手摁到了，看东西还有点模糊。
周星拍拍她：“诶，项天歌，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啊？”项天歌揉眼睛的手愣住，她突然发现人是从入口涌进来的。
“别堵这了，给我让个位置啊。”
“啊？”项天歌眨了眨眼睛，此时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缓过来了，她清清楚楚看着施珲秋从后台走上来。
“啊？”
“啊你妈，我让你让开。”周星翻了个白眼。
项天歌让开位置，抬手看了看表。
两点！卧槽！这他妈！不是年级大会开始的时间吗！
啊啊啊啊？
项天歌迷迷瞪瞪地坐下了。
啊？幻觉，灵异事件？
卧槽，该不会其实大家都走了，但是有什么鬼之类的为了骗她留下来把她做掉搞了一场幻象吧！
卧槽！项天歌突然一阵尿意。她她她……她该怎么办！